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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
初秋的微风裹挟着丝丝凉意,轻柔地卷入大殿,幕帐随之轻摆。
殿外的天光尚明,殿内却早已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朱元璋在周云奇的搀扶下,缓缓起身,佝偻的身影被烛光慢慢拉长。
该用晚膳了。
一路轻咳,他来到了餐桌前坐下。
刚拿起筷子,侍卫来禀报,锦衣卫指挥使?求见。
“臣叩见陛下。”蒋琳上前请安。
朱元璋咳嗽一声,喝了一口酒,
“怎么样了?”
蒋?躬身道:
“?陛下,臣一方面派人排查各印书坊,还有可疑的印刷地点;京城共有六十七家印书坊,已经排查大半。
“同时,锦衣卫也扣押了三百多可疑的人,正在抓紧审问。”
“其中有人供述,曾向江边的明德印书坊送过一种纸张,很像桑?纸。”
朱元璋来了兴致,当即放下筷子,
“明德印书坊?这个名字有点熟悉?”
“禀陛下,这是大本堂先生的大公子开办的,后来阎大公子去了皇家印书坊担任学司,他便将书坊转让给了他的外兄杨三茂。”
朱元璋面无表情,浑浊的老眼打量着蒋琳,
他想起来了,这是朱允?投钱办的书坊。
“蒋?,你继续。”
“陛下,臣亲自带人去明德印书坊搜索,但是一无所获。’
“嗯。后来呢?”“
“陛下,臣就带人回来了。”
“回来了?”朱元璋上下打量他,“就这?”
这好像不是锦衣卫的行事风格,不抓几个人回来那是锦衣卫吗?
蒋琳的脑袋垂的更低了,
“是,陛下!”
“为什么不带管事的回衙门继续审问?”朱元璋轻晃着酒杯,缓缓问道。
虽然声音缓和,但是依然感觉一道寒意。
“陛下,阎秉德当时也在库房。据他自己说,他是去看看最近印刷的书籍。”
朱元璋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忌惮阎秉德背后的朱允?,
“蒋琳,将那个姓杨的新东家,带回去审问。”
“臣遵旨!”
“如果新东家没有什么好说的,那就请阎秉德也去一趟。’
“臣遵旨!”
蒋琳领旨就要退下,
“道行的案子有结果了吗?”朱元璋一边吃饭,一边又问道。
“陛下,现在还没有太多的进展。”
“那龙尾河大火案呢?”
“呃,禀陛下,臣无能,这个案子也还在追查。”
“既然案子都在水边,经常往来运河、长江的船只都查了吗?”朱元璋没有斥责,反而提点了一句。
“陛下,锦衣卫查了一些船只,但是没有什么发现。”蒋琳的额头渗出细汗。
没想到陛下今天会过问旧案子,还问的这么细致,他一点准备都没有。
“重点排查那些常年在水上来往的船只、船队。”朱元璋下了新的旨意。
“臣遵旨!臣回去就安排人手去一一排查。”
“善!”朱元璋微微颔首,又拿起筷子夹了点菜放入嘴中大嚼。
蒋琳躬身告退了。
出了乾清宫,蒋?长吁一口气,脚步变得轻快。
明德印书坊的事可大可小,但是决定要给搞大了,今天来就是故意拖拖拉拉,等陛下一再追问。
阎秉德是通殿下的人,这是刺向通殿下的一把剑。
通殿下去年为了讨好关大匠,一刀砍了阮弘族,
那是咱爱妾的表弟!
咱最爱的小妾还因此搭了性命!
一巴掌抽在咱的老脸上,殿下爽快了快一年了吧?
今天,咱都一并奉还!
咱记得,投靠?殿下的许家,就有快船运输的哦!
蒋?心中无比爽快,恨不得仰天长啸!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别院挑起了灯笼。
阎秉德喝了药,情绪终于稳定下来。
听了太多锦衣卫的凶名,但是他从未和锦衣卫打过交道,
突然被锦衣卫找上门,还差点被抓了痛脚,秉德的魂都要吓飞了。
朱允?笑道:
“本来该留你喝几杯酒,给你压压惊的。”
阎秉德连忙摆手,
“殿下客气了,在下该回去了。估计老人孩子都在记挂呢。”
“你先别忙着回去。”朱允通摇摇头,沉声道,“刚才李郎中说,杨三茂没回家,住印书坊了。你去一趟吧,让他立刻出去躲避。”
秉德有些意外,犹豫道:
“殿下,莫非......”
他的心又提了起来,紧张地看着朱允?。
锦衣卫还会杀个回马枪?
看他的状态,朱允?不忍心再吓唬他,但是又不能不说实话,
“别高估了锦衣卫的底线。他们是宁杀错,不放过。”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蒋琳不抓,但是不代表老朱会放过。
胡惟庸案、空印案、郭恒案,哪一个不是牵连众多。
他推测,最迟到明天上午锦衣卫就该动手了,甚至现在已经在去印书坊的路上了。
阎秉德当即跳了起来,
“殿下,在下现在就去。”
说着,他胡乱拱拱手,抬脚就朝外冲,身子重重地撞桌角上,
沉重的实木桌子被撞的移动了一点,桌上的茶水洒了出来,他却也没有叫疼。
朱允通有些无奈,
“阎学司,你打算让他去哪里躲?”
???
不知道啊!
阎秉德满脸的问号,
“殿下,呃,这个,去乡下躲避?或者,干脆进山?”
“对!去宝华山!那里山高林密。
“殿下,怎么样?”
朱允?摇摇头,
“进山还不得饿死。杨三茂这个人怎么样?”
“殿下,这人很老实,有诚信,没有什么花花肠子。”阎秉德说道,“就是胆子太小。”
朱允?拿出一张名帖,
“你知道的,印书坊附近的巨石码头是咱的。你拿着咱的名帖,带他去码头,去找码头大管事,是今天新上任的。”
“谢殿下!在下告退!”阎秉德接过名帖,再次朝外冲。
朱允?一把拉住了他,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叮嘱:
“如果锦衣卫对你动手,你一定要提本王的名讳。”
“告诉他们,你会记住他们是谁,本王会帮你找回场子!”
阎秉德走出院子,四个随从还在外面恭候。
夜风清凉,他也终于冷静下来。
他点着其中一个随从,
“你留下。其他人先回家,告诉家父,我有事,今夜不回去了。”
被留下的随从,是和杨三茂一起?掉纸张的。
阎秉德终于出发了。
城门要落锁了,街上空荡荡的,除了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的士兵,几乎看不到行人。
阎秉德一路催马狂奔,希望能赶得及将大舅哥送出去。
朱允通去了后院,坐在书桌上,捧着茶杯慢慢品尝。
管家送来了一叠审问的笔录。
问的很清楚,明德印书坊的管事、库管被收买了。
收买的人说自己进了一批纸,不值得租一个房子,借用明德印书坊的库房。
一开始他们还查的严格,对方送来的也是普通的纸张,并且很快就运走了。
次数多了,管事、库房都麻痹了,并且对方很懂事,隔三差五就有孝敬,渐渐地他们就睁一眼闭一眼,让这些人自由进出了。
管事还说知道他们住在哪里。
朱允通推测,他们应该已经人去屋空了。
但是他还是安排五城兵马司的士兵去了一趟,果然房子早就换了租户。
“将这些败类分别看押,等明天再说。”
朱允通还没想到将这些人送给谁。
自己和蒋?不对付,万一进了诏狱,蒋?让他们乱改口供,可能对自己不利。
交给刑部或者应天府衙最好,尤其是后者,应天府尹、治中都是自己的人。
可是理由是什么?
陛下已经将处理假钞案交给蒋琳。
朱允?想得头疼,一时间也没有一个万全之策。
~
天渐渐黑了。
许小棠过来轻声询问,
“殿下,用晚膳吗?”
朱允?想起了许家的快船业务,这也容易被人利用的。
“小棠,快船运输货物检查的仔细吗?”
许小棠柔声道:
“殿下尽管放心,负责上货、卸货的都是老水手了,懂得轻重的。”
“上船会全部检验,卸货也会有专人盯着,绝不会有任何违禁的。”
“合作的商户,大部分都是许家旧日的关系。”
看她说的干脆又自信,朱允没再追问,
“你学过丹青?“
朱允?记得,许老太公向他炫耀过,孙女跟随京城有名的画师三娘,学了近十年的绘画,是丹青高手。
许小棠展颜笑了,
“奴家也就画一些猫儿狗儿的。”
朱允?来了精神,
“来,咱们今天画一个人。”
许小棠准备了水彩和笔墨纸砚,
朱允?根据自己的记忆,仔细描述了上午遇到的一个车夫的形象。
许小棠大概勾勒了一个轮廓,
朱允通在一旁不断提出意见,许小棠根据意见不断丰富脸上的细节。
一炷香后,一幅人物画像完工了。
朱允?仔细打量,
许小棠画的很好,尤其是眼睛,画的十分传神,甚至透过纸张都能体会车夫的沧桑。
对!
就是他了!
正是上午遇到的为首的牛车的车夫。
这人肯定知道一些内情,甚至是断案的关键。
“小棠,画十份,巴掌大小即可。”
“五份,你亲自给于阿婆,另外五份给老吴,”
“告诉他们,洒出人手,明天全力以赴找出这个人。”
朱允通有一个直觉,这人还在城里。
锦衣卫封锁京城,速度太快了,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现在四处都是关卡,他们无路可逃。
~
阎秉德带着随从一路狂奔,终于在城门落锁前冲了出去。
乌云已经散去,一轮残月浮在夜空。
阎秉德走的慌张,没有带火把,幸好有月光,勉强还能看到道路。
等他远远地看到印书坊,心彻底沉了下去。
印书坊周围的火把星星点点,都是锦衣卫的士兵,有人在四周迅速布防,有人举着火把冲了进去。
殿下说的没错,锦衣卫不会轻易放过的书坊的。
随从担忧地叫了一声,
“大公子!”
“跟我走!”阎秉德拨转马头,带着随从沿着另一条路,冲向了朱允?的码头。
马蹄声沉闷,阎秉德发现,印书坊前的锦衣卫似乎听到了声音,有人走出来几步,向这边探望。
阎秉德猛抽战马,不到一刻钟,他见了一个圈子,终于冲到了码头外。
阎秉德吊着的心放下了,这是殿下的地盘,锦衣卫不敢乱来的。
他放缓马速,最后在码头前跳了下去。
随从紧随其后,也跳下马。
“大公子!怎么办?”
随从十分惶急,自己扔了的纸张肯定不简单,如果被锦衣卫带走,就别想从诏狱出来了。
阎秉德低声问道:
“你们扔纸的时候,江上有人看见?”
随从想了想,肯定地回道:
“有过往的船只,但是他们都忙自己的,似乎没人在意。肯定以为我们扔的一些废弃的东西。”
阎秉德放心了,那就没人会告发。
纸的事情似乎过去了,只要杨三茂守口如瓶就行了。
没时间去向大舅子能不能做到,他又突然问道:
“你家里还有老母、一个弟弟?”
“是的,殿下。”
“你暂时离开京城,锦衣卫盯上咱们了。你放心去,家里的事情不要担心,你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你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
“大公子,您,您不一起走?”
“我不能走,我有官职在身,是最糟糕的选择。”阎秉德摇摇头。如果自己逃了,会牵连父亲、殿下,甚至其他家人。
“大公子,......”随从有些担忧他的安危。
阎秉德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我有殿下照拂,你不用担心。反倒是你,锦衣卫的那些刑具能撑得住吗?”
随从打了一个寒颤,民间流传的锦衣卫种种可怕的刑罚,几乎让耳朵起茧子,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小的听从大公子的安排。”
码头的房子亮起了灯,一个矮壮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右手拎着军刀,正警惕地看着他们主仆。
西边,有锦衣卫打着火把,从印书坊那里快步朝这边冲来。
阎秉德拿出名帖,毫不犹豫地塞给随从,
“这是殿下名帖,给那个人,他会送你走!”
随从看向西边,吓得声音都变了,
“殿下,他们来了!”
阎秉德用力一推:
“快走!”
随从一个趔趄,向郑锡蕃冲去,
随从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悠,
“XA......“
郑锡蕃已经走近了,低声喝道,
“住口!再叫反而连累了他!名帖给咱!”
阎秉德没有回头,只是理理袍子,翻身上了战马,
然后牵着另一匹战马,迎着锦衣卫跑了过去。
随从将名帖递上,郑锡蕃简单看了一眼,是殿下的!
“跟咱走!”
他将随从带进屋里,吹熄了蜡烛,
“别说话,在这等着。半个时辰后有一艘船在这卸货,那个时候你就跟着卸货的水手登船。”
“请问,放小的去哪儿?”随从安全了,又对未来充满迷茫。
“去一个锦衣卫查不到你的地方。”郑锡蕃关上门,走上栈桥。
西边,锦衣卫和秉德汇合在了一起。
明德印书坊。
杨三茂已经喝了药,李景天去他家扑了个空,阎秉德就按照自己的方子抓了药,命人送来的。
看着外面朦胧的月色,杨三茂脸色蜡黄,手脚冰冷,身子不时哆嗦一下。
他比阎秉德更清楚锦衣卫的可怕。
他曾经有个同窗,父亲不过是一个河南侯陆聚的最底层书吏,协助处理往来书信。
结果河南侯卷入胡惟庸案被杀,同窗的父亲也被牵连,被锦衣卫带走,送回来的就是残缺不全的一具尸体。
他很清楚,锦衣卫既然来了,却一无所获,锦衣卫不会就此罢休的。
他们很快还会再来。
那时,自己就失去自由了。
可是自己胆小懦弱,进了诏狱不上刑就撑不住了。
他揭开了茶杯的盖子,看了一眼,里面红彤彤的。
那不是茶水,而是厨房做豆腐的盐卤。
无论如何,不能连累了妹夫。
妹夫有殿下的庇佑,只要妹夫保住了,他会照拂杨家的,妹夫是个厚道人。
前院突然乱了,传来大声呵斥的声音,
“蹲下!”
“别动!”
“锦衣卫办案!”“
“站住!”
“快去公房!”
火把晃动,已经有士兵冲进来了。
杨三茂咬咬牙,颤抖着手端起了茶杯。
一个百户大步走了进来,
“杨三茂!咱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随咱走一趟吧。”
杨三茂此刻反而无比的淡定,微微点点头,
“喝了这杯水就走。”
百户不以为意,不少人面对锦衣卫都是这幅做派,大义凛然,生死看淡,
可是进了诏狱很快就哭爹喊娘,什么都招认了。
“快喝!”百户呵斥道。
杨三茂端起满满一缸子盐卤,大口喝了起来,眼泪吧嗒吧嗒掉落,合着盐卤喝了下去。
终于,他喝完了。
嘴唇牙齿都是红的,胡须上还沾了不少盐卤。
嗓子、嘴里都火烧火燎的,胃里也开始灼烧。
杨三茂随手将陶杯扔在地上,摔的粉碎,
“走吧!”
屋里光线暗淡,百户没注意到他的异常。
杨三茂跟着锦衣卫出了公房,
一群士兵开始冲进公房翻找,翻箱倒柜,很快就乱成了一团糟。
杨三茂感觉肚子开始疼了,嗓子火燎一般,嘴里也火辣辣的,头开始晕眩,呼吸有些急促。
百户发现了他的不对,以为是吓得,不由地轻蔑地冷哼一声。
屋里的士兵突然大叫,
“他喝的不是茶,是盐卤!”
百户大惊失色,急忙一拳打在杨三茂的胃上。
哇!
杨三茂疼的蹲了下去,一阵狂吐。
百户的脸色十分难看,自己亲眼看到的,喝的是一大杯子。
吐出来只怕也没用了。
等杨三茂吐完,百户一把将他提起来,发现他已经变得沉重无比,浑身瘫软,靠自己站不起来了。
“拆快门板来!”
将杨三茂放在门板上,百户急忙问道:
“说吧,你们的纸张从哪里来的。”
杨三茂已经头晕目眩,因为口腔和咽喉被灼伤,说话十分吃力,
“财务上有账。”
百户怒道:
“老子知道有账!老子问的是账上没有的。”
可是杨三茂已经开始上吐下泻,弄的臭气熏天,根本没时间回答他的问题。
百户知道自己白跑一趟了,回去还不知道怎么和上司解释,忍不住踢了杨三茂一脚,
“抬走!”
就算是尸体,也要抬回去交差。
~
阎秉德纵马前行。
锦衣卫一字排开,挡住了去路,
“来人下马,接受盘查!”
阎秉德放缓马速,到了近前,才翻身下马。
“本官皇家印书坊司阎秉德。”
一名锦衣卫的小旗问道,
“阎学司,另一匹马上的人呢?”
“哦,本官一人双马。”阎秉德淡然道。
“阎学司,要去哪里?”小旗没有再追问另一个骑手。
残月迷蒙,他刚才也看不清是几个骑手,只能确定有两匹马。
“前面的印书坊是本官外兄的,本官来看看他。”
“阎学司,请吧。”小旗让出道路,又命令手下,“去两个人,帮阎司牵马。”
阎秉德有一种预感,今晚怕要进诏狱走一趟了。
事到临头了,他反而不紧张了,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昔日背诵的圣贤书给了他胆气,他腰杆挺直,大步向前。
前行不远就到了作坊门口,看着火把下的牌匾,
“明德印书坊”。
这是老父亲亲自手书的,以为儿子找到了一个正途。
没想到...………
阎秉德不由地摇摇头,命运多舛啊!
他正要抬脚跨过门槛,里面用门板抬了一个出来。
“大哥?!”
阎秉德大惊失色,门板上躺着的是杨三茂,
只见他嘴角有血迹,面色蜡黄,目光迷离,
人已经奄奄一息了。
阎秉德目眦欲裂,冲为首的一个百户大喝,
“你们为何如此残害他?他犯了什么罪?”
百户白天随蒋?来过,见过阎秉德,当即冷哼一声,冷冷地回道:
“阎司,你可不能血口喷人啊!是他自己服毒的,大家伙都看着呢!栽赃锦衣卫?你可真敢说呢!”
百户解释了经过,原来锦衣卫冲进公房,杨三茂说要喝一杯水就走,没想到他喝的是厨房里做豆腐的盐卤。
阎秉德握着杨三茂的手,眼泪掉了下来,
“大哥,你......你糊涂啊!”
杨三茂虚弱地睁开眼睛,强忍着嘴里的疼痛,声音嘶哑低沉,
“秉德,我,我怕疼!所以,就准备了一缸盐卤,以防万一。”
随着张嘴,血顺着嘴角再次流了出来。
阎秉德的眼睛血红,抬头怒吼,
“郎中呢?郎中呢?”
百户在一旁懒洋洋地说道:
“阎学司,已经催吐了一次。现在只能抬进城再说了。您看,这荒郊野岭的,也找不到郎中。
阎秉德站起身,
“那快走啊!还愣着干什么?等着人没了再走吗?”
百户黑着脸,命人赶来马车,将杨三茂放上去,阎秉德也跳上马车,抱着杨三茂,连声催促,
“快走!”
百户没有阻拦,阎秉德也在指挥使的抓捕名单上。
中到中途,杨三茂的身子变得无比沉重,人已经去了。
阎秉德抱着尸体放声大哭。
大舅哥为人宽厚,平日里安守本分,拿到作坊后也十分欣喜,一直兢兢业业,
没想到帮他改善生活的作坊,竟然害了他。
最终一句话就是“怕疼”,连一句遗言都没有留下。
可是明明他最后的眼神,却充满了对人间的眷恋。
~
朱允?没有回宫,也没有去五城兵马司去巡逻。
他已经接到管家的消息,杨三茂服毒自杀,阎秉德被下了诏狱。
他没让书房点灯。
一个人在书房里枯坐。
天气渐冷,夜间已经没了虫鸣声。
夜色深深,月光朦胧,安静的有些不太真实。
夜风涌入,翻动着他的袍角。
他没见过杨三茂,只是零星听到阎秉德提起过,是一个靠得住的人,老实本分,谨小慎微。
没想到今夜竟然死了。
一个无辜的人,因为自己而死,上一个还是杏花。
幸好自己帮她复仇了,告密的枣花、杀她的吕氏,都已经死了。
朱允?捻着扶手的纹路,目光如两点寒星,
这次也不能例外!
现在最好是尽快找到栽赃的人,证明阎秉德是清白的,将他捞出来,锦衣卫不是正常人呆的地方。
明天派周二沙去一趟诏狱,先保住阎秉德不要被用刑。
现在他还是两眼一抹黑,敌人已经隐藏在暗处,放箭杀人,可是他竟然不知道敌人是谁。
这让他十分窝火。
许小棠轻手轻脚地来了。
身后的侍女挑着宫灯,淡黄色的光晕在地上轻摇。
“殿下。”许小棠上前屈膝施礼。
朱允通低声问道,
“画像都送出去了?”
“殿下,于阿婆的送了,吴叔的没送。”许小棠走到一旁揭开了香炉,加了一块龙涎香。
“哦?老吴那边也尽快给吧。”
“殿下,人找到了。于阿婆说她见过的,给缝补过衣服。
朱允通坐了起来,低声吼道,
“好!”
许小棠上前,递过来一张纸条,
“殿下,这是住址。”
朱允通立刻起身,“你早点安歇吧。”
身后,许小棠屈膝施礼,为他壮行,
“殿下,马到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