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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高悬。
京城像个巨大的火笼,树叶低垂,蝉鸣都有些有气无力。
燕王府,朱棣和道行相对而坐。
虽然书房摆了冰,朱棣依然不住流汗,打扇子的侍女被他赶走了,
“这该死的天气,本王只想早点回去。”
虽然北平的夏天也很炎热,但是不像京城,几乎像个蒸笼。
“道衍,你说咱建一个水亭子怎么样?水流从上面源源不断流下,亭内十分凉爽。”
道衍摆摆手,
“王爷,现在处于太子的丧期,一旦王府动土,御史肯定会弹劾,会触怒陛下的。”
“等太子下葬,王爷就可以回去了,不如再忍忍。
朱棣叹了一口气,
“也罢。”
他郁闷地端起一碗冰镇的茶水,一饮而尽。
“炼钢作坊那边开始动手了吧?”
道衍看看沙漏,
“王爷,按之前筹划的,差不多也就这个时间了。”
事到临头,朱棣反而有些担心,
“道衍,如果口令突然变的复杂了怎么办?”
“王爷,咱们收买了一个看门的小旗,如果口令真的变了,他会提前告知行动的兄弟。”
“道衍,派了多少人?五十二个?”
“是的,王爷。”
朱棣微微颔首,没再说话,捧着冰水漠然地看着窗外,几只麻雀在地上啄食。
五十二个,人数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这些都是潜伏在应天府的死士,今天生还的希望很小,要再补充上这个数量,就需要耗费一些精力了。
但是如果今天成功了,燕王府就有机会派人渗透炼钢作坊。这些人就死的很有价值,哪怕再死十倍朱棣也愿意。
朱棣右手轻敲着扶手,
“如果作坊没有任何防备,这群死士不仅可以炸了炉子,还能冲杀出来,全身而退。”
道衍看的出来燕王有些患得患失了,刚才的话只说了一半,隐去的另一半是担心如果作坊有防备,这次行动就麻烦了。
道行耐心地解释道,
“王爷,不用担心。炼钢作坊的提防都是放在技术上,唯恐别人将炼钢方子偷去了。所以工匠的审核十分严格,士兵防守严格,唯恐有人混进去。”
“进出很严格,进去当工匠很难,但是只要过了大门,里面却很松懈。”
“他们也万万想不到,竟然有人不想要技术,反而要炸了作坊。
“咱们这次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作坊里几乎没有士兵,死士甚至可以在炸了之后从容离开。”
看道衍智珠在握,朱棣放心了,呵呵笑道,
“那咱就等作坊来的捷报!”
朱棣站起身,书房闷热,不过片刻功夫,他的衣服就被汗浸透了,
“道衍,本王去后花园凉快凉快,有消息就叫咱。”
~
城郊。
朱允?顶着烈日催马前行,
两边的蝉鸣单调枯燥。
麦叶被晒的有些蔫了。
朱允心事重重,虽然骄阳如火,他的额头满是汗,脸被晒的通红,但是他没有心思去催马快跑。
来之前他获得了消息,老朱下了一道圣旨,免去了江阴卫指挥使叶启元的职务,并用囚车押解赴京。
老朱的动作太快了,叶启元面临的是必死的结果,朱允通也没有办法去营救,甚至都不能去见一面。
也不知道蓝玉的战事如何了。
朱允?有些担心,很可能蓝玉还没有回京,叶升就被老朱给砍了。
老朱现在要找个借口除去蓝玉的羽翼,叶升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个。
难道蓝玉案真的不可避免了吗?
虽然马速不快,但是终于还是到了炼钢作坊的大门外。
宽敞的道路不远处有一处热闹的集市。
炼钢作坊,还有不远处的炼铁作坊,工匠加起来有四千多人,
加上山上的煤矿,工匠就过万了。
这些人薪水足,花钱也大方。
时间久了,这里从最开始卖吃食的几个小贩子,慢慢发展到有上百个小贩。
贩子多了之后,为了争摊位曾经多次发生斗殴,最后作坊就拿出一块土地,盖了几排房子出租,形成了现在的集市。
觊觎作坊的人,都会派出探子混迹贩子之中。
关大匠也曾建议取缔过这个集市,但是被朱允拒绝了,这个集市本就是他刻意建造的。
混乱带来麻烦,但是一样给自己带来一些便利。
这次发现有人要对作坊不利,就是利用这些集市的掩护发现的。
护卫已经向守卫出示了令牌,作坊大门敞开,
朱允?一行人催马进了作坊。
关大匠已经在等候,上前施礼后,请朱允通去公房坐下,
“殿下,公房已经备下了绿豆解暑汤。”
“老关,都准备好了吧?”
“殿下,都准备好了,就怕他们不来。”
“来!据说已经在路上了。”
“殿下,那就太好了!这次一定将他们一网打尽!”关大匠有些兴奋地搓着大手。
当听说有人要对作坊不利,关大匠当时就怒了,作坊是他的心血,就是他的孩子,
谁想毁了作坊,谁就是他的死敌。
负责这次战斗的盛传宁来了,他现在担任炼钢作坊的大管事,负责安全防卫,
“你们准备的如何?”
盛传宁躬身道:
“禀殿下,如果他们口令错误,就在大门口歼灭他们。骑兵都已经躲在了作坊后面。”
“如果他们一切准备齐全,文书无误,口令也对,那就放他们进来,在作坊里围歼他们。”
朱允?微微颔首,
“那你忙吧。咱们就等鱼儿上钩了。”
六辆牛车已经停在了作坊的大门口,在等候士兵的盘查。
车夫六人,骑马护卫的士兵四十六人。
士兵先是看了军器局领取钢板的公文,检查无误后又看了为首“主簿”的竹制牙牌,
一个守门的士兵随口问道,
“怎么都是生面孔?之前的人呢?”
领头的主簿上前陪着笑回道,
“他们今天换班了,这些都是新来的。这种苦差事,可不是要新人来干嘛。”
一切核验无误,守门的一个小旗上前检查了牛车,
其中一辆牛车上放着厚厚的草垫子,挡住了火药桶。
小旗上前拍了拍车上的草垫子,
“带这么多啊?“
主簿上前陪着笑,
“这是担心车子被钢板蹭坏了,这才多带了草垫子。要是车子坏了,小的们要赔钱的。”
他一点也不紧张,眼前的小旗早被钱给喂饱了,孩子也被控制了,不怕他不老实。
“好吧。”小旗点点头,转身回去了。
和主簿擦肩而过,小旗将一个纸团塞在他的手里。
主簿陪着笑看着小旗走了,背着大门的方向悄悄打开了纸团。
上面只有两行字,
“风凛凛”
“雪漫漫”
主簿明白,这是今天的口令。
过去的口令都是两个字多,今天不仅字多,而且也不如之前的简单好记。
不容他多想,士兵已经在喝道,
“风凛凛!”
主簿急忙大声回应,
“雪漫漫!”
士兵们都没再说话。
大门前安静下来,侧门纹丝不动。死士们都有些紧张,莫非口令错了?
主簿上前拱手问道,
“请问,可以开门了吗?”
“再等等!”小旗神情也有些茫然,开门的命令已经传出去了,可是上司却说要再看核验文书。
终于,文书又送回来了,同意放行。
小旗急忙命令士兵打开侧门。
死士们提高了警惕,要战斗了!
按照既定的线路,他们要去西北角的仓库,恰好路过炼钢的炉子。
~
公房,朱允?端着茶杯,不断有传令兵前来禀报情况,
“殿下,敌人已经到了作坊大门外。”
“禀殿下,士兵正在核实他们的身份,他们携带军器局的文书,公章无误。’
“殿下,他们的口令是对的。”
关大匠的脸色变了,
“这怎么可能!口令是咱一个时辰前修改的。除了守门的士兵,根本就没派人送给军器局。”
朱允?笑了笑,
“说明有内鬼出卖了口令。盛传宁是如何打算的?”
“禀殿下,大管事的意思是放进来,在东面的煤堆里围着打。”传令兵躬身回道。
“好啊,让他放手打。”
朱允?站起身,
“走,出去看看。”
进了院子,他直接爬上了作坊最高的地方,高炉上料的高台,这里可以俯瞰整个作坊。
昨天才上过铁料,现在这里空荡荡的,
关大匠和蓝九和陪着一起登了上去。
死士进了大门,一名士兵在前面引路,带着他们向南走去。
为首的主簿站住了,大声问道,
“是不是走错了?仓库不是在西北角吗?”
士兵头也不回,冷冷地回道,
“前面修路,你们要绕作坊个圈子。”
主簿抬头向西北的方向看去,路上被挡住了,隐约有人在路上忙碌,
他犹豫了一下,决定继续跟着走。
士兵带着他们了一个大圈子,就在死士们开始抱怨、质疑的时候,士兵掉头向北,
死士们再次看到炼钢的炉子,再向前三四十步,恰好路过高炉。
一路上毫无障碍,也没有士兵巡逻。
除了忙碌的工匠,他们看不到任何能阻拦他们的力量。
和之前搜集的情报完全吻合,钢铁作坊就是外面检查的仔细,内部几乎没有士兵。
死士们士气高昂,今天很顺利,完成任务还有很大希望逃出生天。
再走二十步就能靠近高炉了,
只是道路十分狭窄,两旁都是煤堆,只能走一辆牛车。
死士们的队伍被拉的很长,他们都是打过仗的,这种地形就是死地,一旦前后敌人堵上,两侧再安排弓箭手,就是瓮中捉鳖了。
他们的心不由地吊了起来,虽然清楚不会有什么,可是心跳的还是有些快了。
看着领路的士兵不急不慢的样子,他们恨不得上前踹两脚。幸好前面再走不远就能出去了。
突然,一声哨音响起。
带路的士兵立刻拔脚就跑,没等死士们反应过来,士兵已经跑没影了。
为首的主簿大喝道,
“快走!有麻烦了!”
为首的车夫猛抽鞭子,牛车的速度终于提了上去。
但是为时已晚,前后都出现了大群的士兵,他们推出了鹿砦,企图将路堵死。
死士们的脸色都变了,
“不好,中埋伏了!”
“抄家伙!”
“快!刀子!”
“快冲!”
“1
为首的主簿一声大喝,
“冲!快冲过去!”
为了减轻牛车的重量,两边的死士扔掉了牛车上的草垫子。
不等死士们开始冲杀,士兵们已经在用力拉出了鹿砦,企图将他们前后的路给挡死了。
为首牛车的车夫没有惊慌,而是从身后抽出一把军刀,一刀砍在牛屁股上。
牛吃痛之下发起了狂,猛地向前狂奔,径直向前面的鹿砦冲去。
鹿砦还没完全合龙,牛车从中间的缝隙冲了过来,将鹿砦冲出了一个大口子。
士兵们惊呼着纷纷向两边躲避,两侧士兵用长枪猛刺。
虽然很快将车夫和牛都戳死了,但是第一道鹿砦被破开了。
没等士兵重新归拢鹿砦,第二辆牛车的车夫也是如此操作,再次将鹿撞开一个更大的口子。
接着是第三辆牛车。
接着,死士们护送第四辆牛车向豁口冲去。
只要过了豁口再冲个几步,就是高炉了。
第四辆牛车里装的是火药,到时候只要点燃了就是完成任务了。
~
高台上,关大匠紧张地搓着大手,有些不知所措。
敌人进攻的太顺利了,第一道鹿砦竟然没挡住。
死士们的骑兵一旦没了阻挡,纵马狂冲,这个作坊就乱了。
朱允?却神情很淡定。
盛传宁挑选了三百名精锐,不可能连这些死士都挡不住。
第一道鹿砦后的士兵立刻冲上煤堆,向后撤退,
在他们身后,已经摆好了第二道鹿砦。
关大匠松了一口气,这次终于挡住了死士们的去路。
骑兵一旦被困,面对优势兵力就是死路一条。
两旁的煤堆上冒出了弓箭手,羽箭如雨点一般落下。
死士连点燃火药桶的机会都没有。
一炷香的时间,战斗彻底结束。
虽然盛传宁也想留几个活口,但是死士只要受了重伤就挥刀自杀了,最后只留下了五十二具尸体。
乾清宫。
朱元璋坐在上首和重臣们在商议朝政。
周云奇过来禀报,
“陛下,朱允?殿下求见。”
“何事?”
“禀陛下,殿下说炼钢作坊遇到袭击。”
“传!”老朱感觉后背升起一股凉意,
天子脚下,帝国最重要的炼钢作坊竟然被袭击了?
重臣也都面面相觑,何人吃了豹子胆?
朱允?上前施礼,
“孙儿拜见皇爷爷陛下。”
老朱摘下老花镜,沉声问道,“作坊损失如何?”
“禀皇爷爷陛下,作坊毫发无伤。”
“说吧,怎么一回事?”老朱这次放心了。
朱允?躬身回道,
“禀皇爷爷陛下,今天下午军器局去拉钢板的一行人全都是陌生面孔。
“孙儿恰好在作坊,当时就起了疑心,于是命士兵在作坊设伏。”
“等他们进了作坊后,士兵做出拦截的试探,他们立刻殊死反抗。”
工部尚书、侍郎都吓出一身冷汗,不会是军器局的人干的吧?
要是牵扯了工部的衙门,陛下不会轻饶了他们!
老朱直接问了后果,
“有俘虏吗?”
朱允?摇摇头,
“禀皇爷爷陛下,全部死了。即便有几个重伤的,也都自刎了。”
“确定是攻击作坊的?”老朱问道,“不是误会?”
“皇爷爷陛下,牛车上有三桶颗粒火药。”
!!!
竟然有这么火药!
朱元璋脸色阴沉如墨,眼里闪着锐利的光芒,
“胆子不小啊!”“
声音不大,却裹挟着他的愤怒,
“云奇,传蒋?来!”
在等候蒋琳的时间,朱元璋又询问了一些细节。
朱允?一一回答。
工部尚书秦逵在一旁问道,
“殿下,请问军器局拉货的车队没去吗?”
“秦尚书,本王在来的路上遇到了军器局真正去拉货的牛车,他们反应之前被人纠缠,还打了一架。”
秦逵心中一块巨石落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只要军器局没有卷入就好,就好啊!
老朱不禁冷哼一声,
“咱本来担心炼钢的方子流传出去,没想到竟然有人给炸了。”
重臣们也都纷纷表示,应该严查。
蒋?匆忙来了,老朱只是交代了几句,就让他和朱允?去了炼钢作坊。
~
太阳西斜。
终于度过了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朱棣踱着步子,不急不忙地进了书房。
起风了,吹着书房的纸哗啦啦作响。
道行递给他一张纸,
“王爷,刚才外面传来消息,陛下免去了江阴卫指挥使叶启元的一切职务,并押解赴京。”
朱棣一拍手,兴奋道,
“陛下又要大开杀戒了!只怕又是一个胡惟庸案!”
他们都看的出来,陛下打算清理一部分人了,至少这次宁侯叶升跑不掉了。
叶升可是蓝玉的姻亲,
“王爷,贫僧怀疑陛下最终要杀的是蓝玉。”
朱棣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那就最好了!”“
他和蓝玉不和,如果陛下能将蓝玉清理了,那杀的肯定就不是蓝玉、叶升这两个人,肯定会牵连一大批勋贵。
道衍低声道,
“等于王爷去了一群劲敌。”
朱棣连连点头,即便有一天可以清君侧,如果蓝玉在,他都不知道自己有勇气起兵吗。
朱棣、道行都十分开心。
陛下清理勋贵,对他们是个好消息,等于清理了他们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
外面有人再次送消息进来,
道行打开看了一眼,脸色当即变了,
“王爷,炼钢作坊那失手了!”
朱棣吃了一惊,
“怎么回事?”
他接过纸条扫了一眼,死士进去后杳无音讯,炼钢作坊毫发无伤。
之后来了大队的锦衣卫。
道衍用力搓着佛珠,有些疑惑,
“莫非行动的消息提前泄露了?这怎么可能?是有内鬼,还是被人发现了?”
朱棣沉默不语。
道衍慢慢地搓着佛珠,开始推算哪一步出了问题。
良久,道行才缓缓说道,
“王爷,死士内部出了内鬼的可能性不大。贫僧怀疑,就是在作坊门前打探口令的时候被人盯上了。”
朱棣已经做出了决定,
“道衍,先别去考虑这件事了。本王在京郊有一个庄子,你去那里避一避。”
道有些犹豫,去了庄子不能和王爷天天见面,商量事情就不方便了,
“王爷,贫僧这次挑的都是关系很简单的死士,即便有活口也查不到这里的。”
朱棣摇摇头,
“父皇的性格是宁杀错不放过。不怕他有证据,就怕他怀疑。”
“现在父皇要动勋贵了,京城的各种探子肯定多如牛毛。”
“稳妥起见,你还是避一避风头,庄子靠近江边,事不可为你要立刻坐船渡江,返回北平府。
道衍略一思索,便答应了,
“好吧,王爷,贫僧收拾一下就出发。’
朱棣站起身,
“本王坐马车出去,就说是巡视庄子,你和咱一辆马车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