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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天星斗。
长江上雾气蒙蒙。
东方隐约有了一道光,在努力刺破黑暗。
一艘夜航船沿着江边,顺着水流南下。
船桨有节奏地怕打水面,深入江水,又撩起了一片水花。
林老汉走出船舱,
舒展了一下筋骨,空气清新,清晨的江风有些冷。
舱里睡满了人,有人还在打着呼噜。
这次南下的有两家人,
林老汉一家,就他自己一个人,家人之前早就去了泉州;
另一家有二十多口。
彼此只是报了姓名,却没有打听为何南下,之前都干了什么。
“船夫,到哪里了?”林老汉大声问道。
“老人家,到丹徒了。”船老大在船尾回应。
林老汉微微点头,
“走的够快的。”
昨天傍晚,出了四海钱铺他就来了江边登船,连夜离开了京城。
“这还是夜里,等天亮了您就知道快了。”船老大笑道。
林老汉客气道,
“我年轻时也使过船,累了就叫我,可以替你摇一会儿。”
“老人家,咱还行,”船老大急忙摆摆手,又劝道,“您回舱吧,再过一个时辰,会停船休息半个时辰,之后再出发。”
林老汉点点头,
“好,外面属实有些冷。”
看看船舱,他又不太愿意进去,挤那么多人,里面的空气实在憋闷。
林老汉举目东望,试图穿透黑夜。
江水滔滔,
太子妃现在如何了?
他不知道为何送那封信,找他的人只告诉怎么做,
前因后果,他都全然不知,也不许他问。
上线承诺,只要他做成了,就能给他一大笔钱,足够一大家子在泉州的崇武过上富足的生活。
为了子孙,他拼了一把。
家里穷的要揭不开锅了,没什么可以再失去的。
家人已经先一步去了崇武,并且回信说收到了预付的第一笔钱。
现在信送出去了,尾款应该很快就支付了。
林家的命运自此改变,以后也是富家翁了。
晨风刺骨,林老汉打了个寒颤,急忙走进船舱,旅途要是病了就是大麻烦。
日子刚开始好起来,可不能现在出了问题。
一股污浊热气扑面而来,摸着黑他在舱门口躺下。
林老汉闭目养神,不远处有个汉子呼噜震天,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一家子肯定也和自己差不多。
长安宫。
朱允?正在熟睡,突然被人轻轻推醒了。
夏嬷嬷轻声道,
“殿下,快起床,咸阳宫来人了。”
朱允?醒醒神,
“说什么事了吗?”
“殿下,太子妃病逝了。”夏嬷嬷低声道。
她的神情十分平静,看不出任何的庆幸,更没有一丝难过。
病逝?
朱允?点点头,这个理由可以。
他没有一丝惊讶,自从昨天沙夫人送来了信,就注定了吕氏的结局。
从年前至今,吕氏已经病了几次了,
昨天更是发了一天的烧,病逝这个理由很容易被人接受。
朱允?坐了起来,
“什么时辰了?”
起的太早,他还有些困。
“殿下,寅初了。”
寅初,大概三点多。
比往常早起了一个时辰。
朱允?起身,宫女拿来了他的衣服、鞋袜。
他一边穿衣服,一边吩咐,“派人去通知两位武术师父,丧期别让他们来了。”
“是,殿下!”
“事情发生多久了?”
“殿下,半个时辰前,景阳宫突然哭声震天。”
朱允?出了寝殿,见了咸阳宫的传令太监,之后去用早膳。
看着餐桌上一碗水、一张饼、一碟酱,朱允通愣住了,疑惑地看看夏嬷嬷。
端错了吧?
这是谁的减肥餐?
“殿下,服丧期间,只能吃素。”夏嬷嬷低声解释道。
朱允?摇摇头,叹息一声,坐了下来。
夏嬷嬷屏退了左右,打开了一旁的橱柜,从中端出一大碗肉,还热气腾腾的。
放下肉碗,她又端出一碗冒着热气的牛奶。
朱允?欣慰道,
“这才是正经的早饭。”
用了早膳,洗漱一番,朱允?换上素色的衣服,径直去了景阳宫。
自从进了皇宫,他的脚步第一次如此轻松。
之后一段时间,东宫内自己的压力就小太多了。
远远地,可以看见景阳宫灯火通明,隐隐传来哭声。
朱允?走到近前,看到一群太监在忙着搭建灵棚。
景阳宫已经一片缟素,挂上了白灯笼,
梁嬷嬷迎了出来,给他穿上麻衣。
作为继子,他也要穿孝服的。
“里面是什么情况?”朱允通低声问道。
“禀殿下,娘娘已经做过了小殓、大殓。”梁嬷嬷哭着回道。
朱允?微微颔首,那就是换了衣服,放进棺材了。
“现打的棺椁?”
“不是的,殿下,”梁嬷嬷摇摇头,“是宁妃娘娘备下的,事发突然,就拿来用了。
“谁在宫里主持呢?”
“殿下,是宁妃娘娘。”
说着话,一个御医拎着药箱匆匆进了大殿,身后跟着两名医士。
“又是谁病了?“
“禀殿下,是二殿下昏倒了。”梁嬷嬷低声回道。
朱允?穿了麻衣,不急不慢地走进殿。
见到憔悴的郭宁妃,看样子她来了一会儿。
宁妃过来安慰了朱允?。
作为继子,朱允通也只能按照礼仪来应答。
繁琐的程序之后,朱允通守在了灵前。
棺木用的金丝楠木,宽大厚重,匠人已经连夜绘上了龙凤的图案,油漆的味儿还会很重。
景阳宫一片肃穆,
宫人说话的声音都小了很多。
东宫的妃子,除了薛妃在伺候太子,其他的都来了。
郭宁妃正在指挥宫人准备各种丧仪需要的物品,天明就会有命妇进宫吊唁了。
朱允?低着头,想着自己的心事。
外面隐约有了亮光。
算算时间,林老汉和线人他们该到镇江了吧?
柳树坊甲排成巷第三户,
这个地址并不完全是假,之前郑氏女和她的丈夫就生活在这里。
即使锦衣卫去调查,也会有邻居证明。
直到昨天,才将他们送走,换上自己人。
最大的漏洞是林老汉,他帮着沙冠英还清了天量的债务,只为了送一封信。
如果陛下追查,这里就很有问题了。
不过林老汉也走了,一家子都去了泉州,最后的终点将是琉球。
即便找到他,也只能翻出他的上线。
可是他的上线也离开了京城。
老朱如果想寻找答案,注定是要失望了。
乾清宫。
大朝会取消了,朱元璋用过早膳,起身在大殿慢慢踱步,
最后径直走到宫门口,太监急忙挑开帘子。
周云奇急忙抱起一件服追了上去。
“陛下,披上防寒。”
站在殿外,看着外面在变淡的夜色,
宫中所有的红灯笼都撤了,望眼看去,一片缟素。
朱元璋长叹了一口气。
一连去两个太子妃,对标儿也是一次打击吧。
他隐隐有些担心。
朱标的车来了,停在了阶下,
朱标下了车,看到陛下在台阶上,急忙快步走了上去,
“儿子给父皇请安!”
老朱注意到,一夜不见,儿子清减了不少。
心中不由叹息。
“云奇,去派人请李院判。”
“父皇,院判下午就来了。”朱标劝道。
“还是让他早点来吧,咱看你气色有些不好。”老朱关切地看着儿子。
台阶上晨风轻拂,带着春的暖意。
父子俩一时都沉默了。
半晌,老朱安慰道,
“标儿,人死如灯灭,你要看开点。”
朱标苦笑道,
“儿子是为常氏不值,当年对她如姐妹,结果......心如蛇蝎啊!”
“她谋害常氏,她身边的郑嬷嬷涉嫌谋杀儿,儿子发现有些不认识她了。”
他忍不住有些哽咽了。
竟然被枕边人辜负了,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有愤恨,也有失落,还有扎心的疼痛。
老朱岔开了话题,
“标儿,钦天监选择了日子,七日后为下葬的吉日。”
“父皇,那就七日后吧。”朱标当即赞同。
“标儿,外面冷,走,咱们进殿。”
父子俩进了大殿,坐下后宫女送来香茗。
朱标捧着茶杯,皱眉道,
“父皇,儿子仔细想了,昨天的事情有些蹊跷。”
朱元璋微微颔首,
“那就让锦衣卫查查吧。”
蒋?坐在书房,家里的火龙早已经停了,
他罕见地抱着小妾的手炉,重新穿上薄棉衣。
开春了,蒋琳却浑身冰冷,
太子妃了!
这是天下震动的大事!
陛下已经下了旨意,辍朝三日。
昨天下午,无意中竟然知道了皇家的一个秘闻,脑袋现在只是暂时寄存了。
夜色静谧。
蒋?心里慌的很。
外面传来脚步声,来了两个人。
蒋琳的心提了起来。
不会来了旨意,让咱去彻查昨天的案子吧?
那样的话,自己还不如抹了脖子来的痛快。
“老爷,百户张大勇来了。”管家在外禀报。
蒋?松了一口气,不是旨意来了,
他的怒火瞬间燃了起来:
“让他滚进来!”“
张百户畏畏缩缩地走了过来,躬身施礼,
“卑职张大勇拜见指挥使!”
蒋?坐在太师椅上,冷冷地看着他,一语不发。
张大勇不明所以,老老实实地躬着身子,光亮的额头慢慢渗出了一层细汗。
“发现白莲教这种大事,为何不上报千户所?”
“禀指挥使,卑职是,是,是想拿个大功劳。”
“那个太监已经表明了身份,你为什么不问问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禀指挥使,根据线人提供的消息,卑职怀疑他就是教主。”
“线人带来了吗?”
“禀指挥使,线人一家都,都,都失去了踪迹。”
“一家几个人啊,都没了?”蒋琳没有惊讶,昨天的事明显是个坑。
“指挥使,二十多口人全都没了,开始卑职以为他们走亲戚了,因为家里的东西都没有动,没想到一夜未归。”
!!!
蒋?吃了一惊,这么多人都灭口了?
太凶残了!
他没有去想,人被送走了。
这个时候,灭口是最佳选择,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
蒋琳忍不住叹了口气,一个线人就能拨动这么大的局。
线人的背后到底是谁?
所图非小啊!
“你找线人不用脑子吗?什么人都敢用!”蒋忍不住训斥。
张百户缩缩脖子,
“禀指挥使,当初用他做线人,就是看中他是当地人,家里人口也多。他本人就是喜欢吃,不嫖不赌,没什么大毛病,卑职就用了。”
他又拍着胸脯保证,
“指挥使,卑职回去就让兄弟们去查,搜山检海也要找他出来。”
“你......”蒋琳被气的吐血,终于忍不住了,将手炉砸向张百户。
张百户急忙斜了一下身子,手炉从他耳边擦过,砸在外面的青石板上,火星四溅,发出一声脆响。
张百户吓得一哆嗦,竟然用了这么大力?!
指挥使这是要杀我?!
噗通!
张百户跪倒在地,哀求道:
“上官饶命啊!卑职知道错了!”
蒋琳揉揉额头。
他终于明白了,京城类似柳林坊的地方还有很多,为什么做局的人选择柳林坊,
因为张百户太蠢了!
脑子里塞满了肌肉!
蒋琳一字一句的交代:
“记住了,这件事就过去了,你要彻底忘记,从今以为不许和任何人提起!”
张百户脑袋点的像鸡啄米,
“卑职遵命!彻底忘记!再也不提!”
“滚!”蒋?一声怒喝。
张百户如梦大赦,急忙躬身告退。
蒋?又叮嘱道,
“让你手下的那些人和你一样,都闭嘴,昨天什么也没发生过。”
“尊令!”
“要是传扬出去,你就自刎谢罪吧,别等咱去砍你了。”
“尊令!”
“滚!滚!”蒋?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大吼。
“尊令!”
张百户狼狈不堪,急忙退了出去。
出门的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一跤,爬起来还冲蒋?傻笑几声。
看他狗狗气的样子,恨不得拔刀追上去,一顿砍!砍!砍!
蒋?很想把张百户他们送去最偏远的卫所,昨晚就是这么想的。
但是现在不能了。
昨天下午抓了太子妃的人,晚上太子妃就菀了,
一旦张百户这群人有长脑子的,很容易就串了起来。
如果将他们送去偏僻的地方吃苦,他们满腔怨气,嘴上没了把门的,皇家的秘闻就流传出去了。
陛下一旦追查,首先斩杀的就是他蒋?。
现在只能将张百户他们放在眼前,仔细盯着,万一有胡心的,也方便及时发现,立刻清理。
蒋?眼中闪过杀意。
以后最危险的活,就是张百户他们这群人的了。
外面又传来脚步声,
又是管家。
“又有何事?不是说了吗,咱要静静!”蒋琳怒了。
“老爷,是宫中有旨意。”
蒋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老天爷!
旨意还是来了!
蒋琳按着扶手,吃力地站了起来,
管家急忙上前搀扶,
“老爷,您脸色这么不好,去请太医吧?”
蒋琳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道:
“扶着我,去接旨!”
太子妃的死,犹如一阵飓风席卷京城。
突如其来的消息,王公大臣都被震惊了,都是满脸的不可置信,然后缓缓坐下,半晌不语。
太子妃春秋鼎盛,竟然一场病就没了。
上一任太子妃就是突然没了,这一任又是如此。
太子太可怜了!
命妇都忙碌起来,上午就要去东宫吊唁了。
凉国公府,
凉国公夫人已经开始穿礼服,没有一点悲哀,只是柔声吩咐,
“府里该撤的要尽快撤,上午要将白灯笼挂上,不要被御史挑出毛病。”
蓝玉在书房猛拍椅子的扶手,虽然一句话也不说,但是满面红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开国公府,蓝老太君连声念佛。
常升抹着眼泪,终于确定了,姐姐竟然是被害的!
现在大仇得报,
外甥很有出息,
姐姐九泉之下该瞑目了!
开国公夫人正在指挥嬷嬷准备吊唁的礼服,
“咱要早早地进宫祭奠!要亲眼看看!......”
~
方孝孺已经起床了。
洗漱后准备读书,外面突然有人在剧烈地拍门,
“希直!”
希直兄!”
来人还带着哭腔,
不对,是正在哀嚎。
方孝孺急忙打开了门,
黄子澄闯了进来,掩面大哭,
“*11.......“
他已经泣不成声。
方孝孺吓了一跳,
“子澄,怎么了?”
“太子妃,薨了!”黄子澄放声大哭。
方孝孺如坠冰窟,一股寒意从后背蔓延,
“子澄,确定了吗?这,这,怎么会如此突然?”
“陛下已经明旨天下了,”黄子澄抹着眼泪,“御医说,年后太子妃身体就不好,昨夜急症而去。”
黄子澄不仅是哭的太子妃,也是哭自己。
押宝朱允?,以为他是皇长子,必然是未来的储君。
没想到太子妃骤然去世,朱允?直接失去最大的支撑,
而朱允通却有淮西勋贵的支持,
胜负的天平在急剧地倾斜。
现在转向来不及了,换了主子会被天下读书人唾弃。
~
方孝孺吩咐仆人打来热水,让黄子澄洗了脸。
黄子澄擦擦脸,哭声变成了哽咽。
方孝孺端坐一旁,阴着脸安静地看着他。
黄子澄被看的不好意思,慢慢止住了哭声。
方孝孺看着他,知道他有些灰心了,
“子澄,‘志士不忘在沟壑,勇士不忘其元。’我们现在还没有进沟壑!”
方孝孺的话有些严厉。
黄子澄脸火辣辣的,嗫嚅着辩解道,
“可是,殿下在宫中没了最大的依仗。”
方孝孺摇摇头,
“殿下最大的依仗,是仁,是孝,还有他‘嫡长子”的身份。”
黄子澄慢慢冷静下来。
方孝孺继续道:
“殿下自从在仁孝上下功夫,是不是在陛下,太子那改观不少?”
“希直说的是!”黄子澄点点头。
“那就继续!”方孝孺斩钉截铁地说道。
黄子澄又找回了主心骨,有些惭愧地说道,
“你说的是!是我乱了心神。”
方孝孺意味深长地说道,
“殿下以后要隐忍,人前要‘兄友弟恭”。过去在学堂和弟弟闹纷争的事情,万万不能再出现了。”
?子澄老脸火辣辣的。
方孝孺示意上茶,
“子澄,越是这个时候,咱们越要给殿下信心!”
黄子澄叹了口气,
“咱很想去安慰一下殿下,可是,只怕短时间见不到了。’
方孝孺摇摇头,
“殿下应该会派人出来找咱们的,稍安勿躁!”
看着黄子澄,方孝孺斩钉截铁地说道,
“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会一如既往地支持殿下!我相信太子一定会选择他!”
黄子澄急忙坐直了,正色道,
“咱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