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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浓。
东宫四处都亮起了灯光,星星点点,在夜色中闪耀。
咸阳宫的门前挑起气死风灯。
太监远远地看到了朱允?,急忙打开了殿门。
朱允通拿着几本书,踏着暮色大步走了进去。
太监殷勤地挑起了帘子,
“殿下请!”
前殿,薛妃迎了上来。
“娘娘!”朱允?上前施礼。
薛妃柔声道:
“三殿下,太子在书房。你先在后殿等一下吧,二殿下在里面。”
朱允通跟着去了后殿,
“还没有晚膳吧?”薛妃问道。
朱允?摇摇头,
“娘娘,还没有呢,我刚从外面回来,就立刻过来了。”
薛妃急忙吩咐宫女上一些糕点,
“知道你吃不惯这里的膳食,先用点糕点吧。”
太子妃去世才几个月,这里依然是素食为主,也就太子偶尔能用一些荤腥。
朱允?每天习武,还四处跑,已经习惯了肉食的饮食习惯。
宫女送来几样他爱吃的糕点,还有热茶。
朱允?早已经饥肠辘辘,对薛妃道了声谢,简单吃了几口。
半个时辰后,朱允?才从里面出来。
朱允?注意到,他的眼睛红红的,似乎哭过。
朱允?低声道,
“三弟,父王叫你过去。”
之后便向外走去,
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似乎受到了打击,脚步十分沉重,几乎是拖着两只脚去了前殿。
朱允?站起身,漱了口,
又冲薛妃点点头,去了书房。
张节站在书房外,躬身施礼,
“老奴拜见三殿下。’
“大伴,免礼!”朱允和他打了一声招呼,缓步进了书房。
张节继续袖着手站在外面,守住了去书房的路。
书房里灯火通明,朱标躺在安乐椅上,身上盖着羊毛毯。
朱允?上前施礼,
“孩儿给父王请安。”
朱标轻声道:
“坐吧。”
烛光下,他的脸异常苍白,映着惨白的光泽。
朱允?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书房里除了太子,一个宫人都没有。
今天的谈话看来很重要。
书桌前有一个锦凳,离朱标有一步的距离,应该是朱允?刚才坐的位置。
他另外拎了一条锦凳,紧靠着安乐椅坐下,顺手帮太子掖了掖毯子。
太子笑了,
“又出宫了?”
因为精力不济,他的声音很低,很微弱。
朱允?笑道,
“父王,听说皇爷爷中午去了炼钢作坊,孩儿就去看看,别有什么疏漏。回来的时候顺路给老太君请了安。”
朱标有些惊讶,
“当时那么大雨,你皇爷爷去了炼钢作坊?他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朱允?笑道,
“也没什么,就是看看避雷针,送了一批工匠。’
他简单说了老朱去的行程。
朱标微微蹙眉,沉吟了半晌,才松开眉头,
“你皇爷爷应该不是刻意想要做什么,肯定是看防卫做的如何,还有就是估计是考虑你的作坊缺乏一流的工匠。
朱允?挑挑眉毛,
“皇爷爷不是要自己建一个钢铁作坊吧?”
朱标笑了,
“所以派工匠去学艺?”
“别乱想,不会的!”
“虽然钢铁作坊至关重要,但是还不至于抢夺你一个孩子的东西。”
“再说了,如果你皇爷爷想要,会直接向你开口的。”
朱允?点点头,没有反驳。
太子还是太宽厚了,
没什么不可能。
朱标直接问道,
“你是担心你皇爷爷掺沙子吧?”
只有他们两个人,朱标没有再含蓄。
朱允通也爽快地承认了,
“是。”
朱标轻轻摆摆手,
“没必要如此担忧。”
“如果你皇爷爷想收为官办,你又该如何?”
朱允?语塞了。
只要太子在,这个无解。
如果太子不在,………………
这个眼下不适合与太子谈起。
朱标低声道,
“他会考虑你的情绪的。能守住这一个炼钢作坊就足够了。据为父了解,你皇爷爷并不急着扩大炼钢作坊,这一处就可以了。”
“但是送工匠,肯定也是留了后手,避免技术只掌握在一家,给朝廷带来危险。”
太子说的很直接,
“父王说的是。”朱允?点头表示认可。
朱标岔开了话题,“老太君身体可好?”
“父王,老太君身体硬朗的很,昨日去栖霞寺进香,竟然是自己登山上去的。”
朱标又惊又喜,
“老人家身体硬朗!”
他甚至有些羡慕。
自己现在围着后殿走两圈都要气喘。
朱标说的话有些多,喘息了片刻,又问道,
“?儿,你给我打了一把短枪?”
“是的,父王,已经打造完成了,工匠在做最后的镶嵌珠宝的工序,最近两天就能完工。”
就是给老朱一样的那种手枪式的火枪。
“?儿,三日后,你带着这把短枪,去码头给马庆南送行,作为给他的礼物。”
朱允通有些意外,
詹事府左司直郎马庆南?
那个球一般的胖子,竟然是太子的亲信!
“父王,他要去哪?”
“松江府的知府。”
“嘶!高升呀!”朱允?有些惊讶。
左司直郎是从六品,知府是正四品,松江府还是明朝的大府,农业商业都很发达。
马庆南这一步迈的很大。
朱标解释道,
“去年底,马庆南就是从五品了。也不算升的太快。”
朱允通答应下来,
“父王,既然是送给马知府,短枪就不需要镶嵌太贵重的珠宝,龙纹也不适合了。这样的话,后日就能完工了。
“善。”朱标同意了。
书房一时陷入了沉默。
朱标因为说的有些多,微微有些喘息。
朱允通看着太子的脸,心中不禁黯然,
太子现在说话有气无力的,
年后他的饮食就很少了,现在已经瘦的皮包骨头,颧骨高耸,眼睛显得很大。
朱标看着他手上的书,
“带的什么书?”
朱允?笑了,
“父王,阎思文先生家的大公子,开了家印书坊,是孩儿支持开的,这是他们印的书。当然,作者是我。”
朱标眼中充满笑意,
“臭小子,你也敢写书,不怕贻笑大方。”
朱允?打开一本,展示给朱标看,
“父王,他们看不懂的。”
朱标扫了一眼,是西域传来的那些数字,之前锦衣卫查账说看不懂,就是这些数字。
这本书就是教导如何识别、使用这些数字。
“嗯,很好,这些数字记账很简洁。”朱标放心了,不是关于四书五经的就可以。
朱允?又拿起一本,
“这是关于复式记账的。”
他又翻了几页给朱标看了看。
朱标精力不济,看了两眼就觉得累,他现在不能用脑子,
“印的很清晰,雕版做的不错啊!”
朱允?更加得意了,
“这不是雕版。这是活字,铅活字。”
他将铅活字的技术改进描述了一遍。
朱标不由地叹息,
“你小子,又折腾。”
朱允?将书放在一旁,
“父王有空可以翻一翻,权当解闷了。
~
朱标低声问道,
“?儿,火枪,你是怎么想到的?”
朱允?挑挑眉毛,
“就是根据火铳,一点一点改进。不方便拿着用,就加了枪托。不方便点火,就加了燧石……………”
“这些都是日常可以见到的,不过是用在了枪上罢了。”
“当然,有些想法起源于郑国公,可惜天不假年。孩儿也算是继承他的遗志。”
朱标叹息了一声,
“你是没有察觉火枪的影响。以前是刀枪为主,火铳为辅;以后,只怕是火枪为主了。”
“你已经改变了战争!”
朱允通挠挠头,“有利于杀敌就好!”
“?儿,火枪还有改进的余地吗?”
朱允?点点头,
“应该有的。射程有希望翻倍。”
那就是改黑火药为硝化棉,射程会进一步增加。
朱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儿,不许再改了!也不许和任何人提起!”
“是,父王!”朱允?爽快地答应了。
本来就没想告诉谁,硝化棉之类的黄火药是自己以后保命,夺嫡的根基。
朱标解释道:
“你还小,以后的路还很长。好东西要一点一点拿,要审时度势,先保住自己站稳当了,才能拿出来。”
朱标语重心长地说道,
“兄弟要和睦,至少要一致对外。让你们抄写《常棣》,就是要明白这一点。”
朱允?躬身道,
“父王放心,这点孩儿是很清楚的。”
朱标微微颔首,
“你做事,我很放心的。倒是女儿,虽然你比年长,但是......”
朱标叹了口气,沉默了片刻又继续道,
“如果可能,照顾他一些,至少让他平平安安过这一辈子。”
朱允?浑身如过了电流一般,皮肤滑过一阵凉意,不由地看着太子,
“父王......”
这是何意?
咸阳宫托孤?
别闹!
这件事你说了不算。
我也不敢答应。
万一朱小二要杀我,我肯定要反击的,枪弹无眼哦。
朱标摆摆手,
“没事。”
朱允?:
“
你这话就挺吓人的。
两个人又沉默了一会。
“张庆松,我给升官了。”朱标率先打破了沉默。
“父王,升了什么官?”
“升任永宁卫指挥佥事判崇武千户所干户。”
“谢父王!”朱允?眉开眼笑,
张庆松从正五品升任了正四品。
多少武官,一辈子就卡在了正五品上。
关键还是“判”,这是兼任的意思,意味着指挥佥事是张庆松的本职,同时兼任了低一级的千户。
朱标缓缓道,
“马庆南可信。你在上海县的码头,他会关照的。”
朱允?躬身道,
“谢父王!孩儿记住了!”
“?儿,和马庆南、张庆松的联系要少。”
“是,父王,少联系,不为人知地联系。”
朱标见他一点就透,便低声说了一句,
“善!”
他缓缓闭上眼睛,心里十分欣慰。
连续和两个儿子谈话,耗费了他太多的精神。
朱允?见状,起身告退了。
朱标的眼睛半睁半闭,听着儿子沉重有力的脚步声慢慢远去。
当了这么多年太子,从未想过有这一天,因此也未筹划过。
詹事府的官员,也是朝堂的官员,方便了政务,自己也缺乏一个独立的班底。
咸阳宫有一位太监可用,上次调查郑嬷嬷的案子,就做的很出彩。
但那是宫里的老人,年后身体就不行了,现在已经咳的直不起腰,估计撑不过今年了。
数来数去,只有马庆南可用。
朱标不由地长叹一声。
朱允通出了咸阳宫,走了几步,又忍不住站住回头看了看。
马庆南?
这个名字很熟悉,
去年,太子回来后私下调查凤凰春,就是派这个官员去的。
孙嬷嬷对这人评价很高。
朱允?猜测,太子肯定还有一些东西交付给了马庆南,
他暂时还没有想明白太子这么安排的原委。
眼下蓝玉、王行不在京城,只能找机会和老钱透个底。
他最关注的是太子最后说的,要求他不要再改进火枪。
他理解太子的意思,让自己留点杀招。
看来,太子也意识到他去世之后,朝局会变得波谲云诡,东宫系将风雨飘扬。
景阳宫。
朱允?在书房静静地坐着,眼神空洞,神情颓废。
下午,父王找他过去,询问了学业,还有习武的情况。
十天前,父王给找了一个用长枪的师父,
自己回答的很恭敬,学习没有问题,练武也开了一个头,
但是父王之后就开始说起了学问,还是五叔为例子,说五叔关注医学,正在写一本医书,
他现在还记得父王的一句话,
“别小看你五叔写的书,以后一旦刊印,必将泽被后世。”
朱允?开始有些莫名其妙,
不懂父王为何说这些。
父王之后就劝他,安心学问,争取以后做个学问大家。
朱允?呆滞地看着烛火。
研究学问?
父王莫非是在暗示,以后的储位和咱无关了吗?
“有事多和你三弟商量,有麻烦了也要记得找他帮忙。
这是父王最后一句话。
朱允?很不服气,为何就不能说,让我照顾老三?
为何反而让老三照顾我?
想想朱允?这大半年的表现,朱允?又很丧气。
老三太耀眼了,从剿灭白莲教开始,到轧花机,到现在的钢铁,
老三杀伐果断,还造福了百姓,
这些都让他自惭形秽。
自己好像除了掉书袋子,似乎别无是处。
也难怪父王那么看重老三。
太子和他的交谈,似乎抽走了他全部的精力,他现在一根手指也不想动,只能软瘫在椅子上。
绝望彻底淹没了他。
委屈的眼泪顺着脸颊流淌。
嘟!嘟!!
方义站在书房门口敲了敲门,
朱允?迟钝地看看他,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进来吧。”
他没有去擦眼泪,懒得动弹,也没心情掩饰。
方义装没看见他沮丧的小脸,快步进来,
“殿下,有大消息!”
朱允?抬眼看了看,萧索地叹了口气,
“说。”
现在什么消息也激不起他的好心情。
方义环顾左右,低声道,
“殿下,外面传来消息,朱允?发明了一种新式的火铳,已经被大军带去四川平叛了。将在战场上检验效果。”
“现在朝廷还在保密之中,不过已经在建新的火铳营。”
朱允?看了他一眼,
这个消息太大了,压在心口,让我难以喘息!
真是祸不单行。
方义说完,躬身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预想的夸奖,殿下一语不发。
最后,他只好讪讪地告退。
“等一下。”朱允?叹了口气,
“等会儿,咱写一封信,明天你送出宫。”
?打起精神,了毛笔。
他要给方孝孺写一封信,说一下自己面临的绝境。
方先生建议从仁孝上下功夫,现在看失败了,太子不吃这一套。
不知道方先生到了哪里,该进川了吧?
天色昏暗。
长江上渔火连成了一条长线。
方孝孺站在了夔州码头,
他将从这里顺着陆路进川。
他没有急着进城找个客栈,而是安静地站在路旁,看着沿岸停靠的官船。
这是进川的军需船只。
官船上都点起了灯笼。
前面的船远远地停靠,几乎看不到尽头,
后续的军船还在陆续过来靠岸,向后也看不到尾巴。
据说,蓝玉的大军就在后面,
方孝孺有些咂舌,这就是战争,仅仅是平定一个建昌卫的叛乱,消耗的军需就是个庞大的数字。
今年朝廷的钱粮要变得紧张了,方孝孺心中有些兴奋。
几个坐着快船来传令的小兵,正在一艘船上炫耀,
“知道吗,那叫火枪!俺亲眼见到的,太威猛了!......”
“......就是咱殿下营造的......!”
“......殿下......”
即便不去问,方孝孺也知道这个“殿下”肯定不是他拥戴的那个。
他也听明白了,“殿下”发明了一种新的火铳,威力很大。
方孝孺转身走了。
需要尽快找一家客栈,
连续坐了这么久的船,自己早就疲惫不堪,需要好好地躺在硬板床上睡一觉。
终于不用在晃晃悠悠的船上了。
更重要的是,要赶紧给朱允?殿下去一封信。
朱允通发明了新火铳,肯定获得了陛下,太子的不少表扬,这会打击朱允?的劲头。
这个时候,殿下需要鼓励,“仁孝”这条路也必须坚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