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笔趣阁】xbiquge365,更新快,无弹窗!
乾清宫。
朱元璋正在批阅奏疏,突然一声惊雷在房顶炸响。
他不由地放下御笔,抬头看了看外面,
大雨倾盆落下,雨声变得十分密集,犹如银河倾倒,整个世界似乎都消融在雨线之中。
周云奇跑前跑后,指挥宫人关紧门窗,卷进的风已经带着凉意。
又看了几个奏疏,朱元璋放下御笔,慢慢挺直腰杆,又咳嗽了几声,
摘下老花镜,缓缓抬手揉了揉额头,头有些疼,有些困倦了,
看着堆积成山的奏疏,朱元璋疲倦地叫了一声:
“云奇,来碗参汤。”
周云奇刚应声,门外的侍卫进来禀报,
“陛下,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保时要求见。”
“宣!”朱元璋坐直了身子,
这个时候求见,肯定是城中出了事故。
是出了大案子,还是有房屋被雨淋塌了?
保时夏快步走进来,拱手礼,
“末将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保时夏拜见陛下!”
“什么事?”
“陛下,凉国公遇刺,不幸身亡!”保时夏悲痛地禀报。
“你说什么?”老朱不敢置信地反问,在京城,一个国公被刺客杀了?
保时夏回道,
“票陛下,凉国公遇刺菀了!老公爷只身一人,没带侍卫,路过槐花巷遇到北元的刺客。”
“东宫三殿下带兵驰援,救下了国公爷,可惜二楼还埋伏一个弩弓手,”
“老公爷为救殿下,不幸......不幸中箭!”
保时夏虎目含泪,声音悲戚,大明的战神竟然陨落在宵小之手。
朱元璋终于相信,蓝玉死了!
被刺客暗杀了!
他不由地有些茫然,蓝玉就这么死了?
半晌,他才沉声问道:
“?儿怎么样?”
“禀陛下,殿下毫发无损,现在凉国公府主持老公爷的丧事。”
“朕知道了。”
保时夏躬身退下了。
朱元璋静静地坐着,纹丝不动,外面的风声、雨声,都被他彻底隔绝了意识之外,心中只有愤怒。
蓝玉死了,淮西勋贵没了主心骨。
可是蓝玉也是扫清淮西勋贵的主线,按住了蓝玉,就能顺势横扫其他武勋。
现在,这根线断了。
总不能每收拾一个武勋,都要费心去找一个理由吧?
第二次筹划彻底落空了。
锦衣卫能不知道北元来了刺客?
蒋?这个蠢货,又坏了朕的事!
周云奇端着参汤来了,
“陛下,您的参汤!”
侍卫再次进来大声禀报:
“陛下,锦衣卫指挥使蒋璩求见。”
朱元璋抬头看了一眼宫殿的侧门,目光如刀,森然地喝道:
“朕不想见他!褫夺蒋琳锦衣卫指挥使一职,即刻投入诏狱。
凉国公府。
朱允通已经换了一身孝服,站在灵棚陪祭,
天明就要出发了,他坚持送凉国公最后一程。
他的声音已经嘶哑,只有目光冷冰冰的,
自始至终,他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眼泪有什么用?
他只想用敌人的人头来祭奠老人。
在他的记忆中,蓝玉总是笑眯眯的,一直呕心沥血地为他争储筹划,
据老钱的情报,蓝玉背地里为他挡住了很多阴枪冷箭。
一个慈祥的老人,
大明帝国的猛虎,
没有凋零在战场,却在帝都死于一场刺杀,
如果说背后没有权力干扰的影子,朱允是不相信的。
这就是肮脏的政治。
四更鼓响,来祭祀的人已经很少了。
在京城的武勋大部分都来了,祭奠后都没有走,零落分散在灵棚外,
没有人说话,都静静地站着,眼睛赤红,难掩心中的悲愤。
暴雨冲刷京城,雨声淹没了亲朋的哭泣。
突然棚外有点慌乱,有人叫郎中,毛海又哭昏过去了。
朱允?起身缓缓走了过去。
一个郎中掐了掐人中,毛海醒了过来,
“给他灌一杯烈酒!”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郎中抬起头,吓了一跳,是殿下,
“是,殿下,小的现在给他酒。
侍女已经送来了一碗烈酒,
毛海接过,几口灌了下去,酒水不少洒落在胸前,精神好了不少。
毛海看着朱允?,哽咽道,
“殿下...…………”
朱允通一把揪着他的胳膊,将他带到一个僻静的地方,低声呵斥:
“三百多个兄弟在码头等你,为何还不走?!”
“殿下,在下要给老公爷报仇!”
“要报仇,就去浙东,有一天跟着本王回来!”
“殿下!......”毛海惊讶地抬起头,
殿下的眼睛如寒星一般,里面似乎有火焰在跳动。
毛海想起了国公爷生前的叮嘱,
“这次和你走的,都是最能打的儿郎,放在军队个个都是千户,将军的料子,你带去浙东,一切听殿下安排。”
“老夫在京城等你们回来!”
他突然明白了,老公爷说的“等你们回来”,是何种含义!
原来是......
毛海犹如被闪电击中一般,连打几个哆嗦,他看到了复仇的最爽路径。
朱允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给老公爷磕个头,立刻出发!五更前必须离开京城!五更过后,兵部会封锁长江沿岸,那时你们不仅走不了,还会暴露。”
“末将遵令!”毛海当即拱手领命,
他一扫刚才的痛不欲生,大步走向灵棚,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老公爷,末将去了!”
毛海大步流星向外走去,头也没有回,眼里都是复仇的火焰。
他要完成老公爷的叮嘱,有一天和殿下回来,
带兵打回来!
干翻他们!
大雨如注,又一声霹雳在国公府上空炸响。
闪电刺眼的光芒短暂地撕裂黑夜,照亮这片雪白的灵棚。
朱允通看毛海走远了,才吩咐国公府的管家,
“召集所有来祭奠的武勋,去书房的外厅候着。”
没有来的武勋只有寥寥几人,魏国公徐耀祖,曹国公李景隆………………
他们不是蓝玉一系的人,要天明才会来。
国公府书房外的议事厅,来祭奠的武勋都来了。
众人突然失去了敬重的师长,心中很难过,也有些慌乱,
凉国公去了,众人失去了主心骨。
如果陛下执意在武勋中来一次“胡惟庸案”,该如何应对?
议事厅很安静,众人的心中都惴惴不安。
乌云中再次掉落一声炸雷,犹如苍天愤懑地嘶吼,烛光摇曳,窗棂随之晃动。
一阵刺眼的亮光倾泻而下,靠近门口的人低声道:
“殿下来了!”
朱允通已经出现在廊下,脸色苍白,锐利的眼神扫视了一圈大厅的众人。
勋贵都立刻挺直了腰杆。
朱允通大步走了进来,带着一阵刺骨的寒气。
武勋齐齐拱手,
“下官定远侯王弼拜见殿下!”
“下官舳舻朱寿拜见殿下!”
“下官徽先伯桑敬拜见殿下!”
朱允?一直走到了主位才站住了,缓缓转过身坐下了,清冷的目光扫过众人,才命令道:
“都坐吧!”
勋贵都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
那是凉国公的位置,
现在老公不在了,
殿下这是要…………….
朱允?腰板挺直,双手自然放在膝上,也平静地看着众人,不怒自威。
朱寿醒悟过来,率先拱手道,
“下官谢殿下赐座!”
之后他坐下了。
定远侯王弼如梦方醒,也拱手谢了?座,然后坐下了。
其他武勋都明白过来,纷纷拱手道谢,全都坐下了。
武勋的心安定了下来,老公不在了,还有殿下在。
王行站在不远处,安静地看着这一切,老泪再次滚落,老公爷后继有人了!
大厅再次安静下来。
等头顶的一阵滚雷声过去,刺眼的闪电再次平息,朱允?才缓缓说道:
“老公爷遇害,本王会追查幕后凶手,为他报仇的。”
“各位最近要克制,让老公走的安心。”
王弼、朱寿带领众人再次拱手领命。
众人也都清楚,虽然心中愤怒,但是还只能忍着,等着调查结果出来。现在去发泄愤怒,只会让有心人借题发挥。
朱允通环视众人,这才是还自己的基本盘。
在场的人如果全部行动起来,至少能影响大明六成的兵力。
得先让他们留下身家性命,只要他们人在,在军队的影响力就在
朱允通沉默半晌,又继续道,
“昔日宋太祖曾经问群臣,‘人生如白驹过隙,......”
客厅一片,只有朱允通嘶哑的声音在回荡。
“......使子孙无贫乏耳。汝曹何不释兵权,择便好田宅改
“君臣之间,两无猜嫌,上下相安,不亦善乎?‘‘‘
~
长江,朱允?的私人码头。
毛海纵马冲了过去,很快被执勤的士兵拦住,
毛海跳下马,大步走了过去。
士兵看到是他,急忙让开道路,侧身放行。
郑锡蕃迎了上来,沉声道:
“毛海!该出发了!”
毛海点点头,码头上站满了人,个个都是响当当的汉子,每一个人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曾经跟着老公爷北击大漠,西出玉门,南扫川蜀,
今天,他们要随殿下去浙东。
闪电划过夜空,毛海扫视众人,每个人都红着眼睛,带着悲愤。
毛海大声喝道:
“给老公爷辞行!”
暴雨中,郑锡蕃带着众将士齐刷刷单膝跪下,抱着军刀,冲着国公府的方向郑重地施了军礼。
礼毕,毛海再次下达命令:
“登船!”
十艘巨大的客船已经靠岸在等候。
将士们依次登船。
“快!跑步上船!”
毛海站在踏板一侧大声催促。
他一旦进入状态,就开始考虑安全离开的问题了。
这么多船,这么多人,没有惊动沿江的巡逻队,已经是舳舻朱寿冒了很大的风险。
幸好有暴雨的掩护,长江的能见度很低,不利于行船,但是也利于悄无声息的出行。
现在最好是在大雨中离开京城,雨彻底停歇之前过了镇江府。
不然京城附近密探多如蚊虫,很可能就暴露了,影响殿下后续的行动。
码头还没有扩建,只能停靠一艘船。
一艘客船装满了,立刻滑入水道,身后的客船迅速补位。
第五艘客船划过来,毛海临上船前叮嘱道:
“锡蕃,你上最后一艘船。”
郑锡蕃点点头,
“知道了。”
当最后一艘船离开码头,码头彻底空了。
一个老人提着灯笼,从码头一侧的公房走出来,一道伤疤从左眼斜着向右下,
老人神情木然,顶着大雨,独眼仔细检查地面,唯恐有遗落的东西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一炷香后,老吴什么也没找到,很满意地回屋了。
郑锡蕃走了,从现在开始码头归他管。
五更鼓响。
暴雨已经停歇,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乾清宫熄灭不久的烛火再次点亮。
朱元璋起床了,缓缓走出寝殿,舒了一个懒腰,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站住听了听外面的雨声,朱元璋感慨道:
“春雨贵如油啊!旱了这么久,这场雨来的及时!”
周云奇趣道,
“是啊,陛下,今天肯定有个好收成。”
朱元璋洗漱后去了前殿,戴上老花镜,打开了一份奏疏。
一炷香后,周云奇过来请示,
“陛下,先用早膳吧?”
朱元璋沉吟了一下,
“朕不想用早膳,来一碗奶酪罢了。”
烦心的事情太多了,一点食欲也没有。
周云奇看他满眼血丝,一夜过去皱纹又深了不少,有些惶急地劝道:
“陛下,您多少吃一口吧?早膳一点也不吃,影响您的龙体啊!何况还有一个上午的早朝呢。”
朱元璋放下御笔,叹了一口气,
“好吧。来点酒,来几个小菜就行了。”
“陛下,喝了酒,再来一小碗云丝面吧?”周云奇劝道。
“善!”
周云奇下去了。
陛下早膳喝酒还是第一次,但是他没有劝谏,愿意吃就是上上好的事情了。
时候不大,酒菜都准备好了。
周云奇搀扶老朱在桌前坐下,又亲自给斟满了一杯酒,
老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温热的黄酒下肚,暖意散发,瞬间扫去了不少疲倦,
“云奇,?儿夜里什么时候回宫的?”
“陛下,殿下临近五更才回东宫,之前一直在凉国公府守灵。”
“守灵?只是守灵吗?”
“陛下,宫外禀报,殿下曾经召集武勋训话。”
“都说了什么?“
“禀陛下,殿下劝他们辞去所有职务,解甲归田。”
“如何?”
“陛下,有人愿意,也有人不愿意,殿下当即厉声怒喝,让陛下为难,是臣子耶!“以黄袍加汝之身,汝为之?汝不为?
朱元璋端着酒杯,右手哆嗦了几下,酒水大半洒落。
逆孙!
都要去浙东了,还不给咱省心!
沉默片刻,他才一饮而尽。
那些武勋能舍得辞职吗?
“他回宫之后呢?”
“陛下,通殿下回宫后,立刻命令张节总管召集东宫的所有管事,当场开了三人,打杀了两个太监管事,一个嬷嬷,罪名都是不敬妃娘娘。”
朱元璋捏着筷子,听闻薛妃吃斋念佛,不管世事,下人难免就怠慢了。
他当即吩咐道:
“云奇,记得传旨葛丽妃,让她天明之后去东宫探望薛妃。”
周云奇躬身领旨。
朱元璋吃了一口菜,又捏起了酒杯,
酒杯放到了嘴边,他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通儿像朕,做事果断,该杀就杀,不拖泥带水,这点比太子都强。可惜,这孩子太有主见了。可惜啊!”
一杯酒下肚,带着一股暖意,朱元璋再次摇摇头,放下酒杯。
简单用了早膳,朱元璋自己扶着膝盖站起身,
“咱都给他安排妥当了,有卫所保证安全,有大儒陪着读书。”
“浙东虽然没有京城这么繁华,但是闭门读书对他也有好处,希望他能领悟什么是“孝”。”
“明白了,才能当个好藩王,也不失为大明的屏障。”
周云奇上前扶他,在前殿散步消食。
“云奇,你说辽东那块地方怎么样?”
“陛下,辽东已经有宁王、辽王、沈王了。”周云奇小心地回道,关于朝政的一切问题,他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回答。
朱元璋摇摇头,
“他们都不行,咱有预感,要彻底清扫北方的威胁,还是要?儿去。”
“广宁向北就是沈阳卫,?儿提了几次,说沈阳卫向北都是‘膏腴之地,咱打算将沈阳卫向北的土地都划给他,让他去镇守。”
周云奇张张嘴,最后只说了四个字:“陛下圣明。”
“你个老货,是不是觉得那里荒无人烟?”老朱斜了他一眼。
“老奴不敢。”
“哼!”朱元璋冷哼一声,“换衣服吧。”
雨彻底停了。
微风带着潮气。
乾清宫外,朱允?、朱允?哥俩都已经到了。
看着朱允?,朱允?心情是痛并快乐着。
朱允通最大的倚仗没了,蓝玉竟然被刺杀了。
朱允?沉声道,
“三弟,节哀!”
朱允通看着他,冷冷地说道:
“凉国公是帝国的柱石,咱们都要节哀!”
他的话无可指摘,朱允?只好点头表示同意,
“三弟说的是。”
朱允?又想起了凌晨的事,心中更不痛快了,
东宫投靠他的几个管事,在凌晨就被老三一口气全杀了,全换上张节的人。就连几个犹豫不决的也被开革了。
方义和梁嬷嬷下大力气拉拢的几个管事,朱老三一个也没给他留下,这一年多白忙活了。
朱允?忍不住抱怨,
“三弟,一大清早就在东宫杀人呢?我在景阳宫都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朱允通点点头,冷冷地回道:
“是的,二哥。”
朱允?有些气急败坏,低声斥责,
“三弟,不是当哥哥的说你,你太暴虐了!对下人应该怀柔,多施恩,怎么能动辄就杀了?脑袋又不是韭菜,割了还能长!”
本以为朱老三走了,东宫轮到自己说了算了,没想那一个亲信都没有,张节比过去控制的更为牢固。
想到自己依然被困在景阳宫里,在东宫没有多少存在感,朱允?的心里就很不舒服。
朱允通上下打量他,
“景阳宫也没少杀啊!十天前,你亲自下令打死了一个小宫女呢。”
朱允?气结:
“那,那能一样吗?那个贱婢摔碎了咱的一个古董。”
朱允?扯扯他的袖子,
“二哥,等进殿了您告诉皇爷爷!”
朱允通惊讶地上下打量他,小东西开始有坏水了啊!
朱允?吓得急忙躲在了哥哥的身后。
周云奇出来了,
“三位殿下,陛下宣你们进殿!”
朱允通没有理会他们,率先朝大殿走去。
朱元璋没有在前殿,朱允?到了后殿才见到人,
他已经换好了衣服,准备去早朝了。
兄弟三人上前请安。
朱允通请安后,拱手行,
“皇爷爷,孙儿去了!”
朱元璋看着他,神情复杂,
“去了浙东,要好好读书,在大儒面前要谦虚,要知礼!”
“孙儿遵旨!”朱允通躬身回道。
“战场凶险,你是皇孙,身份尊贵,不立于危墙之下。不许你上战场,只能在后方运筹帷幄。”
“孙儿遵旨!”
“要尊重地方的官员,将领。你是去观政,不是去指挥,卫所、地方官吏的指挥权不在你。”
“孙儿遵旨!”
“不许干涉都指挥使,指挥使的军事行动,不许私自外出。”
“孙儿遵旨!”
朱元璋说出了一堆的不许,
朱允通全盘接受,恭敬地表示完全照办。
朱元璋很满意,凉国公去了,孩子没有撑腰的,瞬间就老实多了,知道去面对现实了。
“如果有事及时上奏疏,有人欺负你,你不要忍耐。”
“孙儿遵旨!”
“去吧,兵部的官员在码头等你了。”
“孙儿告退!请皇爷爷保重体。”
“咱会的。出门在外,不比在家,要照顾好自己。”老朱最后叮嘱道。
周云奇惊讶地抬头看了一眼,陛下何曾如此琐碎过?
朱允通鼻子一酸,拱手施礼,
“孙儿记住了!”
朱允通告退了。
出了大殿,兄弟三人也要在此分道扬镳了。
朱允?虽然心中恨不得朱老三立刻消失,但是他依然装模作样地拱手道,
“三弟,一路平安!早奏凯歌!”
朱允通拱手还礼,
“谢谢!”
之后转身就走了,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朱允?怒了,走就走呗,怎么连“二哥”也不叫了呢?
“你咋不………………...…”
可是他的话还刚出口,嘴就被朱允?捂住了。
朱允?附耳警告,
“闭嘴!小心他揍你!”
朱允?很敏锐地察觉到,皇爷爷有些伤感,朱老三的心中也憋着怨恨。
蓝玉死了,朱老三心中有一股邪火。
如果这个时候被朱老三了,估计要白挨打了。
小屁孩顿时老实了,朱允?方才撒手,
“走,哥送你去大本堂。”
朱老三终于要出京了,他现在感觉浑身轻松,好像挪走了头顶的一座大山。
朱允?低声问道,
“二哥,您怎么不向皇爷爷告状?他早晨杀了人呐!”
朱允?摇摇头,
“没用的。”
他心里清楚的很,皇爷爷怎么会在乎几个宫人,
皇爷爷只会夸赞杀的好,甚至再追加杀几个,朱允通毕竟是用了不敬重薛妃的借口,这是“孝”。
何况自己也没少惩罚宫人,年后已经打死了两个了。
真的追究起来,景阳宫的旧账也会被翻起来。
不如就这么掀过去,等朱老三走远了,自己再重新在东宫布局。
何况,方孝孺要回来了!
有方先生在身边,失去几个宫人也就不算什么了。
朱允通没有回东宫,而是大步向午门走去。
自己去了浙东,薛妃却留在了东宫,姐姐江都也在,长安宫的人也还在,
朱小二会因为忌惮长兴侯炳文,有所收敛。
但是对薛妃、长安宫的人,朱小二早就恨之入骨,难保不趁机报复。
为了震慑朱小二,不要在东宫兴风作浪,他才痛下杀手,清理了朱小二收买的亲信。
相信以张节的手腕,可以维持一段时间的祥和。
朱允?很虚伪,心里都是勾心斗角,一直想控制东宫,朝廷每年给东宫的钱粮让他动心,
但是在表面上他还打着“孝”的旗号,每天早晚去给薛妃请安。
东宫少了亲信,朱允?为了维持“纯”的形象,至少能安分一些,吃相不会太难看。
伪君子比真小人强的地方,就是伪君子认可文明,真小人没有底线。
朱允可以放心地去浙东了。
~
晨曦微露。
午门刚刚打开了,朱允?远远地看见,群臣正在外面排队,等候走进奉天殿。
朱允通出了午门外,向前走了两步又站住了。
转回身,冲乾清宫的方向恭敬地一个长揖。
这一拜,再见就是死别了。
再回来,就是带兵进京了,那时将是兵戎相见!
对于大臣,老朱是暴君,空印案,胡惟庸案、郭恒案、反贪腐......杀的王公大臣人头滚滚,没人不渴望来一个宋太祖一般仁慈的君王;
对于百姓,老朱驱逐鞑虏,一统中原,让百姓免受兵燹之祸,终于安定的生活,老朱也一生矢志不渝地追剿贪官污吏,
虽然贪官酷吏如野草,总也除不尽,但是老朱尽力了,那是他的时代的局限性,不是老朱的罪。
对于朱允?,老朱是慈祥的大家长,娇惯子孙没有底线,
换一个朝代,朱允通的所作所为,最好的下场就是圈禁,甚至早已经身死道消了。
只有大明,他才能仰仗皇孙的身份,欢快地为所欲为。
但是为了大明,为了中原,朱允通又不能不起身反抗。
大明的江山不能交给其他人,
只有自己,才有资格去继承那个位置!
一切为了中原的未来!
朱允?缓缓起身,决绝地走了,再也没有回头!
~
左长安门内,周一沙、周二沙、公孙虎已经牵马在等候。
只有公孙豹留在了东宫,他练武的时候伤了肺,上不了战场了。
朱允通翻身上马,催马直向宫外冲去。
吏部尚书徽看到了这一幕,不由地皱起了眉,宫内不许骑马,三殿下似乎没有得到陛下的允许。
他转头看向礼部尚书,不该站出来维持法纪,呵斥殿下牵马出宫吗?
詹徽这才发现礼部尚书专注地看着奉天殿,对周围的一切充耳不闻,那清脆入耳的马蹄声似乎并不存在。
?徽不由地暗骂一声“奸猾老贼”。
他这才发现,周围的同僚都是如此,尤其是工部、应天府的官员,个个目不斜视,眼圈都是红的。
詹微叹了口气,也专注地看着奉天殿,对马蹄声充耳不闻。
殿下出局了,这个时候咱就不招惹他了。
出了长安门,朱允通猛地挥舞起马鞭。
离开凉国公府,他突然明白了蓝玉最后的遗言“快走!”的含义,
蓝玉是担心老朱突然反悔,不放他离京。
如果是圈禁在京城,再逃走就大费周章了,哪如现在,名正言顺,一路东去。
路上行人稀少,朱允通纵马狂奔,
战马四蹄生风,马蹄声激越。
天空瓦蓝。
晴空万里,
东方,一轮红日刚跳出地平线。
三小走了。
朱元璋扶着膝盖缓缓起身,竟然没有站起来,两腿没了力气,
周云奇急忙上前搀扶。
看着满头白发的周云奇,朱元璋感慨,
“云奇,你也老了!”
周云奇笑了,
“陛下,奴婢还能伺候您几年呢。”
扶着周云奇的手,朱元璋走向前殿,
宫门大开,清新的晨风涌入,朱元璋身心一阵舒爽。
宫门外,肩?已经在等候。
走出宫门,朱元璋站住了,怔怔地看向午门,
天光大亮,
晨风带着凉意,肆意地卷起他的龙袍。
雨过天晴,
视野很好。
朱元璋看到群臣正在进入奉天殿,
午门外空荡荡的,已经看不到朱允通的身影,他有些伤感,
“云奇,?儿这一去,咱总感觉不能活着见到他了。”
太阳在冉冉升起,金辉洒落,他的白发根根清晰可见。
周云奇眼圈红了,
“陛下,………………
朱元璋看着左长安门的方向,久久不愿动身。
周云奇提醒道:
“陛下,该去上朝了。”
“好,上朝去!”朱元璋在周云奇的搀扶下,上了肩舆。
肩舆抬了起来,他斜倚着靠背,看的更远了。
“云奇,咱的心里啊,总有一种放虎归山的感觉呢?”
伤感很快逝去,老朱的帝王意识卷土重来。
在江山社稷面前,合格的帝王没有亲情。
周云奇抱着拂尘,低垂着头装没听见。
这种送命的问题,不是他该回答的,也不是他该听见的。
朱元璋又嘟囔一句,
“要不要等蓝玉下葬了,再放他走?”
接着他又摇了摇头,现在派人去追,只怕?儿已经登船了。
朱允通单身一个人,只带着三个太监,能干什么?
沿途的官员只会阳奉阴违;
卫所更不会听他的。
朱元璋拍了拍扶手,
“走吧,大臣该等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