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守望 第二〇二章 一夜情话（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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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菊哈哈哈笑了起来，“俺是好人不假！但咋着也活不了那么大岁数哇！俺也不想活那么大岁数，活得太久反而拖累家人。”白菊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一本正经地说道：“俺的名字叫白菊，俺从小就喜欢白色，白色代表纯洁……俺喜欢鸟儿自由自在地飞翔和欢快的鸣唱，俺以后死了灵魂就……就变成一只白色的鸟儿。”

“那你说哥死了灵魂会变成啥？”黑蛋一本正经地请教起来，“哥喜欢梗着脖子犟脾气的牛，也许哥死了灵魂会变成一头牛。”

“哥不会死！永远不会死！”白菊带着哭腔儿，忽然一下紧紧抱住了黑蛋的脖子。

黑蛋逗趣儿地嬉笑道：“好好好！俺不会死！永远不死！俺活到咱们有了儿子、孙子、重孙，俺再继续活下去……那不成了老人精啦！”黑蛋吻了一下白菊的鼻子，“咱俩要是死在同一天就好啦！”

“俺不想再听也不想再说死的事儿啦！不知咋的，俺心里突然害怕起来……”白菊闭着眼睛把头缩进了黑蛋的怀里。

“不胡扯那些不吉利的事儿啦！”黑蛋爱抚了一下白菊的秀发，“咱俩还真得合计一下咱俩的婚事儿咋个办，以后的生活咋个弄法儿。”

白菊像睡醒了一样，忽然来了精神，“哥先听听俺的想法儿……”白菊从黑蛋的怀里坐了起来，“办咱俩的婚事儿，也可以在黄河南桑园儿操办，也可以在这儿古寨老家操办。在桑园那儿操办要省事些，那儿没有太多老规矩……在古寨操办要费事儿一些，还真得按老规矩办。俺是哥的媳妇儿俺就听哥的，你说咋办就咋办。”

黑蛋挠了挠头笑了笑说道：“在黄河南操办可能省事儿些，但俺总感到有点儿别扭……好像是你娶俺倒插门儿一样。”

“那就在咱古寨这儿办，要办就办得热闹一些！”白菊兴奋起来，“人生就这一桩大事儿，荷花儿嫂那儿就是俺娘家，哥用轿子从她那儿把俺抬到这儿就中啦！”

“好是好……”黑蛋挠了挠头皮，“说起来也不难办，不过得等些时日，让俺都准备停当了再办。”

白菊吃吃吃地笑了起来，“俺知道哥心里想的是啥！不就是需要些钱吗？哥别发愁！不准你去舍身卖命挣钱！俺会想办法的。”白菊紧紧握着黑蛋的手，“俺爹娘就俺一个独生女儿，她们会倾其所有积蓄来安排的！俺迟几天就回去，加班加点多缫些蚕丝多挣些工钱，天暖和后俺再多养些桑蚕，用不了一年半载就有钱了，就不用为钱发愁了。先把这草房接上一间，让老娘有个安稳干净的地方住，把这两间粉刷收拾收拾，当做咱们的婚房，这以后嘛……”白菊充满自信地用笑眼看了看黑蛋，“咱们结婚后，俺把学到的养蚕、缫丝的技术带回来，咱们与荷花儿嫂一起，办一个养蚕场和缫丝作坊，还会担心和发愁穷吗？”

“那你爹娘在那边儿咋办？他们就你一个依靠，你走了把两个老人撇在那边儿，哥心里也放不下呀！”黑蛋皱着眉头又挠起头来。

“傻哥哥……不会的！”白菊用手指轻轻捣了一下黑蛋的脑门儿，“爹娘想过来就在这院里盖几间房，让他们和伯母都在一起生活……不想过来俺就黄河南黄河北两边跑。”

“俺的好媳妇儿，俺真服你啦！俺做梦也不会想到，从天上一下掉下来个这么美貌能干的好媳妇儿，俺祖上真是积了八辈子的大德哇！”他又紧紧抱着白菊亲吻起来。

白菊在黑蛋的怀里小声说道：“不是哥祖上积了大德，是伯母和哥积了大德！”白菊又趴在黑蛋的耳朵上喃喃地说道：“俺小时候跟哥学武艺，伯母三天两头儿给俺炖鸡肉吃，一有讨饭的来到院门口，伯母就把讨饭的人叫到院里，好馍好饭让讨饭的吃饱再走……哥一鞭子打死了大疯狗，救了俺一条小命儿，冻死冻活给俺娘买药，救了俺娘半条老命，俺赵家欠哥一条半人命呐，善德人家自有好报！俺就是来报答伯母和哥哥的。”

“老娘真是一生行善，见不得别人受苦受罪。哥可没有你说得那么好，就那点儿小事儿你老挂在嘴边儿上，你以后就是俺的媳妇儿啦，一家人啦！不要再提那些没意思的老黄历。”黑蛋说着像忽然想起了什么，“说起那条大疯狗，那时你年纪小有些事儿可能你不知道，那是咱这村寨甄保长家豢养的狼狗，被铁链拴疯了就挣断铁链跑了出来，被俺打死前就在街上咬死了一个小男孩儿，这个小孩儿的大人是给甄保长家窑场打短工的，后来甄保长赔了男孩儿家一只绵羊了事。”

“唉……穷人的命真是不值钱……一只羊儿就抵了一条人命。”白菊叹了一口气儿，“俺在黄河南，一天看到一辆当官的豪华轿子马车压死一个担粪的人儿，马车上的人连车都没下，伸出脑袋瞄了一眼，扔下几个铜钱扬长而去。”

“这个世道人还不如牲口！”黑蛋愤愤说道，“你要是个男孩儿就好了，哥把周身武艺都教给你，咱俩一起闯荡江湖行侠仗义。”

白菊嘿嘿嘿笑了起来，“俺要是个男孩儿，你会这样又抱俺又搂俺、又亲俺又吻俺，抱俺搂俺亲俺吻俺没个够……”

黑蛋咧起笑嘴不好意思起来，强辩道：“是男孩儿就说男孩儿的事儿，是女孩儿就说女孩的事儿……你要是现在真变成男孩儿，哥还真舍不得！”

“哥以后想教俺武艺俺也没心学啦，俺现在学的武艺是养蚕缫丝多干活多挣钱，你把俺娶过来，俺好好和你过日子，不求富贵，只求平安。”白菊说到这里脸上泛起一抹红晕，羞答答地轻声说道：“等以后咱们有……有了孩子，你再教孩子武艺吧。”

“以后有了孩子，不管是男是女，俺也不再教武艺了。”黑蛋陷入了深思，“这武艺不顶吃、不顶喝……俺叫孩子好好读书识字，总不能像俺……一个没出息的睁眼瞎子。”

“哥说得对也不全对，人不读书不识字，一辈子只有死下力。”白菊悄悄瞄了瞄黑蛋，“文盲也没啥丢人的，靠下力吃饭就是了，不识字的人太多啦，他们也没饿死。有的人也认书识字，就是不务正业做孬事儿，这才叫没出息！”

“你是担心哥自己看不起自己吧？！”黑蛋顽皮地挤吧了一下眼睛，“只要你看得起俺，哥就不会感到没出息啦！哥以后还真得慢慢向你学几个字儿哩！俺记得你在咱古寨读了好几年书哩。”

“俺了不起就是个小学毕业，俺爹还认识一些字儿，俺娘只会认识自己的名字。”

“哥记得你爹很会讲老故事，俺在小时候很爱听你爹讲什么桃园三结义呀，什么三侠五义呀、宋江李逵呀……一到农闲的时候，人们就在喂牛的屋里围着你爹，让他讲故事。”

“俺爹以前张口就是三国，闭口就是水浒……这些年在异乡为了生活，忙得也顾不上讲那些老掉牙的事儿啦，就是讲也没人听了。哥整天与荷花儿嫂打交道，就没向她学习几个大字儿？”白菊笑着将军道，“她可是有文化的人儿，嫂子比俺多读了几年书哩！”

“俺想学她不教俺呀！”黑蛋噘嘴说道，“牛壮哥在的时候，她整天围着牛哥转，牛哥不在了，她一天几趟向黄河滩里跑，她精神压力比天大，时不时脑子就不正常啦……她哪有时间和心思教俺认字儿哇！”

“也是的……”白菊心情沉重起来，“你说俺牛壮哥哥还会回来吗？”

“唉……”黑蛋长长叹了一口气儿，丧气地摇了摇脑袋，慢慢站起身子，从桌子上拿起那没吸完的半根洋烟点着，猛地吸了一口，在屋里旁若无人地低头踱起步来。

“你怎么不说话呵？”

“俺没法儿说哇！”黑蛋又丧气地摇起头来，“说牛哥淹死了吧……牛哥出事儿没多长时间，俺和一帮兄弟们撑着葫芦筏子顺着黄河向东寻了好几十里，也没见到他的尸身儿。说没淹死吧……到现在别说见到他的活人儿，连个活信儿都没有。”

“那……荷花儿嫂咋那么有信心，说是牛壮哥哥快回来啦。”

“她每天、每月、每年都是这么说……你想想……都快三年啦！牛壮哥要是没淹死，他不早就回来了。没希望啦！一点儿希望都没有啦！”黑蛋又猛吸了一口烟卷儿，叹了叹气一脸痛苦的表情。

“既然是这样了，哪还叫根儿侄子整天在黄河滩里守着干啥？”

“荷花儿嫂神经出了问题，脑子钻进了牛角尖儿里了，谁劝也不听，俺真可怜根儿！”

“俺上次来就想去黄河滩里看看根儿，可嫂子拦着说啥也不让去。”

“不去就不去吧，看看又咋样？不去免得伤心。”

白菊眼泪汪汪叹了叹气说道：“牛壮哥哥多好的人儿，说没就没了……这以后嫂子和根儿咋过啊！嫂子还年轻，日子还长着哩。”

“嫂子是个刚强人儿！唉……兄弟们也帮不了她多大忙，她也拒绝帮助，她倒帮助俺娘儿俩不少。唉……过一天算一天吧！俺也真替她发愁，可她心里的痛苦和折磨，谁也替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