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守望 第二二八章 牛壮生还的征兆

苦难给予了在黄河滩里守望大河的芦根儿思考人生和天地的机会，他由懵懂幼稚变得逐渐成熟起来。他在烈日下拄着捞竿儿，仰望着高远神秘的苍穹，回忆着人间纷繁的事物，思索着以前很少思索的问题。

他想道：人都生活在天底下，共同和着一个天，为什么人与人的生活处境不一样？为什么人与人的命运差别那么大？有的人是好命运，有的人是坏命运……难道老天管着人的命运？还是什么神灵管着人的命运？老师在学堂里讲：“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他也请教过“故事爷”杨老头儿，“故事爷”却说：“命运在人的两只脚上。”

他伸出一只手认真看了看，又低头认真看着两只光脚……看了一会儿没有看到一点儿命运的影子。他摇了摇头，苦涩地咧嘴笑了。

芦根儿很想找到满意的答案，找到满意的答案他就会知道他现在的命运是咋回事儿。

芦根儿从书本上和学堂老师的嘴里知道世界上有许多宗教，有道教、佛教、天主教、耶稣教、****和他不熟悉的其他宗教，但他不知道这些宗教对人的命运是如何说的。

其实芦根儿也难得知道那些政治家、哲学家和人们崇拜的大师对人的命运的玄妙高见。芦根儿更不知道那些大脑深邃的非凡人物把人的命运论述得甚为精辟。尽管如此，但人对自己的命运仍然感到迷茫莫测。

如果说人是一种生物，人缩小许多倍就像蚂蚁一样。蚂蚁的命运是谁在掌握？是它自己还是什么东西在掌握？

命运无情地把芦根儿抛到了黄河滩上，芦根儿只有无怨无悔无奈地在黄河滩上守望黄河。

不过，芦根儿也悟出了一些简单的道理，他悟出的道理也都是些大实话……他认为父亲不跳到黄河里捞那棵大树，浪涛就不会把父亲卷走，父亲不被浪涛卷走他就不会面对大河日夜守望。

芦根儿认为什么事情都是有原因的，有什么样的原因就有什么样的结果。这个简单明了的道理就如同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一样，种下什么因就生出什么果来。

芦根儿心里既然明白了这个道理，那只有老老实实地守望黄河、守望父亲吧！守望自会得到守望的果，不守望啥也得不到。

他现在比以前想得通达起来，把命运想得自然起来。既然命运走到了这一步，这一步是无法儿隔过去的，只有把这一步走好，别无办法。他相信命运不会亏欠对命运有信心、对命运付出辛劳的人儿。

芦根儿最近不断反复地自责起来，他想想以前对父亲生还的怀疑和犹豫，深感幼稚和愧疚。

他现在深知什么事情都不会一成不变，看着很糟糕的事情或不可能的事情，也许会向好处变化，也许会把不可能变成可能。

他记起在学校老师讲过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典故，都认为丢失的马回不来啦，可迟了一段时间，马儿终究是回来了，还带来一个小马驹儿。

母亲曾经对他说：“很多兆头儿都表明你爹快回来啦！”

母亲讲得很对，世界上没有谁比母亲讲的更有道理啦！再说自己也碰到几回稀奇的吉祥预兆。

一天，天空飘着雪白的云朵，像是有神灵在和白云玩耍一样，一会儿变成肥胖的绵羊，一会儿变成驰骋的骏马，一会儿变成慢悠悠的骆驼……迟了一会儿，天空忽然出现一只大葫芦，很像父亲凫水那个刷过清漆的葫芦，准是老天爷想告诉俺：你爹快回来啦！

一天，玫瑰色的朝霞，刚刚染红香蒲上的露珠儿，像蒸发的牛奶一样乳白色的晨雾还没散去，模模糊糊看到一团奇怪的东西，缓慢地爬上了河岸，像一个倒扣着的大铜锅，照直向茅草庵爬了过来。他警惕地前去看个究竟，当他走近一看，吃惊不小，原来是一个大金龟，周身像黄河的颜色一样，金黄金黄，他甚为惊奇。虽然以前父亲也经常在河汊、水塘抓住过乌龟，但像这么大罕见的金龟还是第一次看到，听老人们讲，乌龟长到一定年岁就能懂得了人性……说不定这个老金龟已经成精儿啦。

金龟爬着爬着停了下来，仰起金黄的脑袋，一对亮晶晶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他，友善的眼光里透出一种喜色，好像金龟想向他报告什么喜事儿，但金龟不会说人话，咂巴了几下嘴唇还是没说出人话来。

这时金色的阳光驱散了晨雾，在清新凉爽的空气里，一群群鱼鹰上下翻飞着，像一支支银箭射向天空，从天空又射向漂着白色泡沫的水面，争相发出叽叽喳喳的鸣叫。忽然从高空传来“叽哩叽哩”几声鹰啼，金龟急忙转过头去，悠然爬进了黄河消失在了浪涛里。

从金龟愉快善意的眼神里，它想告诉俺啥？要是金龟会说人话，一准会告诉俺说：你爹还活着！

一天，傍晚的落霞给黄河的浪尖涂上一抹朱红，在撩着水面低飞的野鸭“嘎嘎嘎”鸣叫声中，大河与长天慢慢地亲密接吻起来，河水与天色浑然成为一体，像国画大师笔下的彩色画卷。

忽然从画卷里飘飘悠悠飞来一对仙鹤，仙鹤的头顶像镶上了一块红宝石，蓬松的尾巴像一条黑色的裙子，罩在一双修长的细腿上。

仙鹤竟然在这美丽的暮色中，在茅草庵前的芳草地上，张开长长的翅膀，迈着优雅的步子兴奋地翩翩起舞。

它们昂起柔软的、黑白分明的脖颈，互相亲昵地摩擦缠绕着，喉咙里“哏——嘎、哏——嘎”像是从玉管儿里发出的清脆美妙的音韵。

不一会儿，它们竞相奋飞起来，消失在苍茫的暮色中……一声一声清脆悦耳的鸣叫在天际回荡。

这难道不是父亲快要生还的吉祥兆头？以前暑假经常在弯腰老黑槐树下，听养蜜蜂的白胡子老爷爷讲故事，就说到凡有吉祥之事儿，必遇吉祥之物，老爷爷说仙鹤就是吉祥之物，说皇帝为图吉祥在金銮殿里都摆放着鎏金的仙鹤。养蜜蜂的老爷爷还说，在长江边儿上有一座黄鹤楼，仙人曾经乘黄鹤在楼上停留过。不过在黄河滩只看到过白鹤和灰鹤，没看到过黄鹤，也许黄鹤是仙人的坐骑凡人儿很难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