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守望 第二三〇章 龙王的儿子报信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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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故事爷”杨老头儿又赶着卸套的老牛来到了黄河滩。他把老牛赶到一块儿茂盛的青草地，蹲在河岸边的草地上老眼出神地凝视着滚滚流淌的黄河。

“俺活了大半辈子，隔三岔五几乎天天看着这条大河……”老杨头儿自言自语道，“看着这条大河……从嘴上没胡子到长出胡子，从长出胡子到胡子白了……看着看着俺成了老头儿，可黄河还是那样儿一点儿也不显老，浪涛还是抖满劲儿地滚滚流淌着。”

他在草丛中拽下一朵野花闻了闻，长长叹息一声，“大河不会老，大河吞咽着时光，时光把人变老了。这人儿哇，无论贵贱穷富说老就老啦！人死了一茬儿又一茬儿，死了不分贵贱穷富都得埋在黄土里……这人儿说有意思也有意思，说没意思也没意思。说有意思吧……都想活得富贵体面害怕受穷，都想传宗接代子孙满堂。说没意思吧……都明明知道最终都得死，可还得强撑着活下去。不管是穷死或富死，最终都得空着两手到阎王爷那儿报到，活着时的东西一样儿也带不走，都一样是鬼。”

他自言自语说着吭吭哧哧站起身来仍然凝视着黄河，“这条大河淹死过人，淹没过庄稼，人们伤心过痛哭过。说来奇怪……但人们总对黄河恨不起来。要是没有这条大河，肥沃的黄土地就不会存在，没有肥沃的黄土地人们就种不了庄稼，种不了庄稼人们就没饭吃……看来这条大河好处比坏处多哇！人们吃黄河、喝黄河，读书人说黄河是母亲，说得一点儿也不差。”

老杨头儿等老牛啃吃了一会儿草，可能是感到闲得无聊想与不远处的芦根儿拉呱拉呱，就背着双手慢悠悠地向芦根儿走去。

当他看到芦根儿高兴的样子，杨老汉一脸的疑惑。

“芦根儿哇……”“故事爷”向芦根儿打招呼道，“你一定是遇到了啥喜事儿了吧？！难道是你的老爹有啥好信儿啦？”

芦根儿扭过头来向“故事爷”微笑道：“是有好信儿了……这黄河滩里很多奇怪事情都表明俺爹快回来啦。”

“故事爷”眯缝起老眼呵呵笑道：“啥奇怪事情哇？说说俺听听。”

芦根儿思索了一会儿说道：“一条大蟒蛇紧紧缠住我想把我吃掉，可突然又把我松开了，随即就溜走了。”

“呀嗨！乖乖！”“故事爷”听了猛地吃了一惊，“真有这事儿？”

“是真的！俺不骗您！就在今个您来之前发生的。”芦根儿诚实地说道。

“呃呃……”“故事爷”还真有点儿惊诧，“咱这地面儿小蟒蛇是有的，大爷以前也见过，不过……想吃人的大蟒蛇都是生活在山里呀！一定是黄河涨大水从邙山被浪涛冲到咱这儿来的。”接着“故事爷”纳闷儿道，“大蟒蛇想吃你又没吃你，这是啥意思？”

“这件事儿俺想哇……”芦根儿挠了挠头说道，“大蟒蛇不舍得吃俺，一定是有原因的！一定是蟒蛇知道俺在守望俺爹，不忍心吃俺，或许蟒蛇知道俺爹快回来了，人们都说蟒蛇有灵性哦！”

“嗯嗯……”“故事爷”附和着点点头，“大爷得抽袋烟仔细想想蟒蛇到底是啥意思。”

这次“故事爷”没忘记带打火石。他解开腰里的干草绳，打着火儿燃着老棉纸、老棉纸燃着干草绳，蹲在地上很过瘾地吸了几口旱烟，认真说道：“大蟒蛇也许是黄河里老龙王的一个儿子！”

芦根儿诧异道：“咱村儿龙王庙里的老龙王头上长有两只角哇！蟒蛇要是龙王的儿子，那它头上也应该长角哇，蟒蛇为啥头上没长角哇？”

“为啥没长角……大爷得好好想一想……是呀！蟒蛇既然是龙王的儿子它是应该长角哇……”“故事爷”装作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呼”地喷出一口烟雾说道：“大爷想起来啦……这条蟒蛇还没到长角的年岁，就像小牛犊儿是没有角的，长大了就长出角来了……龙王的这个儿子一定是来向你报信儿的。”

芦根儿听了信服得连连点头儿，“大爷您说的有道理，看来这条蟒蛇可能是龙王的儿子。”芦根儿紧接着问道：“龙王的儿子来向俺报信儿，但它没向俺说什么哇？就是说点什么俺也难得听懂。”

“故事爷”认真问道：“蟒蛇缠住你的时候它的嘴里没发出啥声音？”

“没有听到啥声音……即便是发出啥声音当时俺都吓晕了也记不清了。”

“蟒蛇松开你的时候它嘴里也没发出啥声音？”

“蟒蛇嘴里唧唧哝哝了几声，摆了摆尾巴就溜走了。”

“唧唧哝哝了几声儿……”“故事爷”说着向鞋底儿上磕了磕烟袋锅，又捂上一袋烟末点着吸了一口说道：“唧唧哝哝就是向你报信儿哇！你不会听得懂的，但大爷知道它唧哝的意思。”

芦根儿急着问道：“大爷您说说蟒蛇唧哝是啥意思？”

杨老汉呵呵笑道：“它一定是向你说你爹还在黄河里活着哩！一定是老龙王让它这样给你报信儿的。”

芦根儿高兴得嘻嬉笑了起来，“俺和俺娘一直都坚信俺爹仍然活在黄河里！”

这时老杨头扭头看了看他的牛，牛甩着尾巴自个儿慢悠悠向村庄走去。他站起身说道：“今个牛不太饿，看来像是啃草啃饱了，大爷这就回家啦，你在这儿好好守望吧！你没听人常说：只要主义真铁棒磨成针！你一定会把你爹守望回来的，老天不负孝子心呐！”

杨老汉赶着牛走在路上，又回头望了望呆立在黄河边儿的芦根儿，眼光里充满了悲悯。

夕阳的余晖撒在黄河滩上，撒在孤独的芦根儿的身上，撒在无言的茅草庵儿上，杨老汉眼眶逐渐湿润起来，嘴里自言自语喃喃说道：“荷花儿芦根儿母子一直在守望，不知守望到何年何月哇……牛壮是生是死谁也难得说清，虽然说不清但这么长时日了，看来生还的可能是没有啦……她们母子像是在追求一场梦想，不管是真是假给她们点儿鼓励和希望，总比说风凉话说泄气话好。她们母子就是冲着希望和梦想活着，没了希望和梦想她们还咋活得下去哇！”说着连连叹了几口老气儿，仰脸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又“唉”地叹了一口老气儿继续喃喃地说道“这人呐……人活在世上都像是活在梦里一样，直到闭眼的那一天梦才结束……不管是穷人富人，不管是官绅商贾，心里各有各的不同的梦想哦！梦想……不就是做梦吗？！人儿不同做的梦也不会相同哇！贪官孬官儿和聚敛不义之财的人做的梦大多是噩梦，因为他们白天把美事儿享受够了，剥削穷人的惬意事儿也享受够了，都享受够了，享受得太多啦，害怕神灵惩罚他，夜里就胡乱做起了噩梦。穷民百姓做的梦大多是好梦、美梦，因为穷民百姓白天辛劳受罪受够了，夜里就做起了虚幻的好梦美梦，妄想美梦成真……即便不太相信美梦会变成真实，但也顺便在美梦里享受一番人生的快乐……穷苦的老百姓要是没有这些妄想的美梦，这人世间的痛苦灾难和生活的压抑折磨挨不过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