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守望 第二十四章 巫婆神汉找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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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根跟着母亲默默无语无精打采往家走着，不时下意识地回头望望恋恋不舍远去的学堂。

他上学以来第一次感到离开学堂心里的失落滋味儿，这种滋味就像鸟儿远离了树林羊儿脱离的羊群、大雁孤独地飞行……一种说不出的孤独和空虚。

“儿子啊……”母亲轻轻柔柔地唤道，“娘知道你不舍得离开学堂……不舍得离开你那些同学……”母亲说着脸上泛起一抹自信的红韵，“离开时间不会很长的……娘想啊……最多也就是十天半月的，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读书的……凭你爹的凫水本事他会很快游回来的！”

芦根抬头默默地望了望母亲，看到母亲一脸温柔的自信，他相信母亲的自信不是虚假的，相信母亲的自信是来自对父亲游水的能耐，就强压心头的纠结向母亲喃喃地说道：“猛一离开学堂和同学心里是有点儿难受……俺爹很快就要回来了，只要俺爹能回来，耽误那点儿读书时间俺会加劲儿补回来的……读书再重要也没俺爹重要。”

“娘的好儿子……”荷花一下紧紧把芦根抱在怀里眼里泛着泪光，“只有儿子能理解娘的心！”

荷花母子俩路过中药铺时，被站在门口的“活菩萨”老郎中叫住了，好像“活菩萨”有意在那儿等着荷花。

“荷花呀……”老郎中一副着急的样子声音沉重地说道，“听说牛壮贤侄淹在黄河里了，不知有啥信儿没有？”

“到现在还没啥信儿……”荷花如实回应道，“再迟几天一定会有信儿的……说不定再迟十天半月的，牛壮就从河里游回来了，他那么好的凫水本领不会被淹死的！不过得用一些时间往回游呀。”

老郎中捋了捋胡须皱了皱眉头，嘴唇翕动了几下但没说出半句话来，停了片刻才展开眉头呵呵笑了笑，“牛壮贤侄的凫水本领没得说的！但愿他能赶快游回来……好人总会有神灵保佑的！我已经在菩萨面前为牛壮贤侄烧了几炷香了，抗击土匪的大英雄咋能叫淹死呀？！”

“活菩萨”老郎中说的抗击土匪，是那年阴历三月初三土匪围攻古寨的事儿，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了。

“谢谢您的善心好意！”荷花满脸高兴地说道，“看在您大伯这片心意上，牛壮就不敢不游回来！”

“我要为牛壮贤侄生还回来买一挂长火鞭！”老郎中兴致勃勃地说道，“等他回来时呯呯啪啪放一放庆贺庆贺热闹热闹！”

荷花听了更加高兴起来，芦根也高兴地眼里放着光芒，有几个村民在一旁听着看着他们说的这些话，都很不自然地咧嘴偷笑了起来，眼光里带着嘲讽。

“牛壮回来提着酒肉第一个先来看望您老人家！”荷花满脸红光说道。

“好好好！”老郎中捋着胡须朗声说道：“俺爷俩喝个一醉方休！”

荷花娘俩离开“活菩萨”脚步轻松地向家里走去，当快走到院门儿的时候一个街坊乡亲挑着两筐桃子迎面走来。

“荷花呀……”挑桃子的汉子停下脚步，晃晃悠悠把扁担从右肩上换到左肩上，“牛壮有信儿了吗？”

“您放下挑子再说话呗！”荷花笑着说道，“肩膀是肉长的……担子压在肩上也不嫌酸疼？”

“俺挑担子挑习惯了，肩上没担子说话都感到没劲儿！”汉子说着又把担子从左肩换到右肩上，在脸上抹了一把汗笑嘻嘻地说道，“看你娘俩高兴的样子……一准是牛壮老弟有好信儿啦！”

“好信儿坏信儿都没有……还不到有好信儿的时候。”荷花蛮有把握地说道，“再迟个十天半月的……也许迟不了那么多天牛壮就回来了。”

乡亲汉子惊喜道：“真的？你是去算卦了……是算卦的先生算出来的？”

“俺没有去算卦，还用去算卦吗？算卦先生哪有俺自己清楚？！不用去算卦俺心里就知道，牛壮迟不了多长时间就从河里游回来了！谁不知道牛壮的凫水能耐，只是黄河的浪涛把他冲远了，他得费点儿时间往回游呀。”

乡亲汉子慢悠悠地又把担子从左肩换到右肩上，不置可否地干巴巴笑了笑：“吃桃！吃桃！捡大的吃！尝尝俺这桃子咋样儿，芦根快拿吃呀！”

荷花笑着推辞道：“你就赶快挑回家里去吧！”

“俺家就那几口人儿咋吃得完呀？！桃子又不能长期放，吃不完还不得烂掉？！俺又不去集市上卖桃。”

“按说桃子还不到该摘的季节呀。”荷花拿着一个青里泛黄的桃子看着。

“俺地里两棵老桃树，今年结桃不少，可还没到桃子完全熟透，就飞来一群一群的灰喜鹊争抢着叨吃，要是不摘迟不了几天就被叨吃完了。”

荷花笑了笑：“说明你树上的桃子甜呀！要是不甜喜鹊咋会争着叨吃？！”

“是这个理儿……是这个理儿……”乡亲汉子咧嘴笑道，“你说牛壮老弟快回来了，挑一些大桃子抱回家等牛壮老弟回来吃。”

“俺拿两个就中啦！他回来要是想吃桃子就到你家里，你家离俺家又不远，这大热天的……快挑着回家吧！嫂子可能在家做好饭等着你哩。”

乡亲汉子挑着桃子一边走着，一边皱着眉头像是在思忖着什么，疑惑地自言自语道：“牛壮老弟真的会很快生还回来？”

荷花和儿子刚回到家里，从院门儿忽忽悠悠进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人儿。

这一男一女是本村一对儿夫妻，他们大约年纪五十多岁，男的是神汉，女的是巫婆，他们在方圆十里八村很有名气。他们无儿无女也没种什么田地，全靠借助鬼神糊弄别人的钱财维持生活，每年比种十亩田地收入还高。家里盖了五间大瓦房一所好院子，又买了外村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以便传授巫术，使巫术能够继续传承下来。这是一个地地道道名副其实的巫术专业户。

说起巫婆神汉的巫术，有不少人相信，也有不少人不相信。有时灵验有时不灵验，只要你信他们的就灵验，不信他们的就不灵验，“信则灵、不信则不灵”。但有时他们偶尔也会很奇怪地弄出匪夷所思的灵验事情，使人们莫名其妙大惑不解。感到灵验的人儿把他们奉若神明，感到不灵验的人儿背地里骂他们骗钱。不管灵验不灵验，请他们施展巫术都得掏钱。掏钱多少也没个一定的价格，他们会琢磨你家庭的穷富，察言观色很灵活地骗钱。

荷花生活在文盲成群、愚昧迷信的大环境里，她不可能对鬼神的事情一点儿也不信，她是不相信和鄙视这一对儿到处骗钱的夫妻的人格。为啥荷花不信和鄙视他们？说起来话长，这一对儿鬼夫妻以前是卖假老鼠药的，他们家里养了几只猫，捉住的老鼠就成串儿地掂着说是他们的老鼠药死的。人们买了他们的老鼠药，一只老鼠也药不死，逐渐人们就不再买他们的老鼠药了。他们歇业了没事干了，就又想点子搞起了歪门邪道，轻松地干起了装神弄鬼的行当。

他们的名气是出在两件事情上，说起来也就是瞎猫捉住了只死老鼠，该他们碰巧儿走运。

有一年，村里两家邻居为了宅基地的事情打了起来，结果把一个邻居家的人儿打成了重伤，这家人告到了县里，县里就来人把打伤人的这家人的父子抓走了，关进了大牢里，说是要判重刑。这家人儿的老娘吓得不得了，就不惜血本儿卖了一头黄牛，请来了巫婆神汉，给了他们一头牛的银子请他们施展巫术捞人。

巫婆神汉就使动巫器法术招来了魔鬼，神汉瞪着吓人的眼睛，两个指头指着巫婆大吼一声：“魔鬼进去！”

于是魔鬼就进到了巫婆的身体里了，巫婆就像喝醉了酒一样疯疯癫癫地说起了鬼话：“我的千里眼已经看到啦！已经看到了你家的两个人儿正蹲在监牢里受罪哩……一个月之内保你家父子安稳回来。”

这家老娘和围观看热闹的村民都半信半疑，可还没迟一个月，这家的父子俩果然真的没事儿回来了，人们不得不信。

村民就把这个事情一传十、十传百地张扬开了。传着传着有人添油加醋、添枝加叶，把巫婆神汉说得神乎其神活灵活现。

原来是神汉在县城衙门有一个拐弯抹角的亲戚，这个亲戚认识衙门管司法的官官儿，神汉就通过这个亲戚，用了半头牛的银子打通关节，把这家父子俩无罪释放了。

村民们无论如何，也难得知晓这里边的鬼名堂和弯弯绕。

另一件事儿是，邻村有一个胆小的中年妇女，可能是晚饭吃多了拉肚子，半夜她到院子里的茅厕大解，刚进瞎灯没火黑黢黢的茅厕，正要蹲下办事儿，突然听到茅厕里“嗷”的一声怪叫，一个两眼泛着绿光的鬼东西瞬间不见了。她吓得“啊”的一声两腿发软，屎尿拉了一裤裆，一屁股蹲在茅厕里颤抖不止。

其实这是一只正在茅厕逮老鼠的老猫，可能是她打扰了老猫捉老鼠，老猫发了火就大吼一声以示抗议。老猫发怒的叫声，颇像野兽和鬼怪的声音，即便是一个有胆量的男人儿在这黑更半夜，这种瘆人的叫声猛然出现在他跟前，他也会吓得一跳，更别说一个胆小的女人儿。黑夜里人儿的眼睛看不清猫咪，可猫咪的眼睛能看清人儿。这个胆小的女人儿，一定是把猫儿当作了鬼怪。

从此以后这个胆小的妇女就生了大病，每天拉稀、大睁着恐惧的眼睛，不时地“嗷嗷”地大叫一阵儿。家人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她只是啊啊地哭喊，她已经是被吓傻了。她的家人不知根底儿，总得为她医治这种怪病呀，就请医抓药。可请来的医生束手无策，无论啥药都治不了她这种怪病，甚至把古寨很会治病的老郎中“活菩萨”请来，“活菩萨”看了看连连摇头，连说“不中！不中！俺治不了。”

家人无奈之下就请来了这对儿巫婆神汉夫妻。

这对儿巫婆神汉夫妻，到得这个妇女的病床跟前也不说话，仔细在听这个妇女的嚎叫，听了一会儿巫婆神汉交头接耳悄悄说道：“她嚎叫的声音像是猫发狂的叫声……说不定是中了猫邪，得用猫治。”

神汉就对这个妇女的家人说道：“你们把银钱准备好，我们出去一会儿就来，若治不好，银钱还是你们的。”

大约停了一顿饭工夫，巫婆神汉急匆匆地回来了。巫婆手里提了个小布袋，布袋里好像有一个活物在不断地蠕动。

神汉张牙舞爪对着那个妇女大吼一声：“把大魔王请来了！大魔王已经捉住了你身上的鬼怪啦！”

那个妇女惊吓得呀呀直叫，神汉迅即一把夺过巫婆手里的布袋，猛地用力向地上摔去，只听到布袋里“嗷”的一声惨叫，布袋上立即渗出一些鲜血。那个病床上的妇女与其家人惊恐地面面相觑，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忽然神汉哈哈大笑起来，那个妇女又是与家人面面相觑、惊疑不已。

神汉笑了一阵儿，从布袋里倒出一只流淌着鲜血的死猫。

“看看吧！看看吧！”神汉向那个妇女大声说道，“就是这个猫精猫怪缠住了你！精怪死啦，你的病就好啦！”

那个妇女果然像没病似的猛地坐起身，疑惑地看着死猫，咂巴了几下眼睛清醒地说道：“怪不得……那天夜里像是一声猫叫……”

“好了……好了……病好了！把银钱给俺吧。”巫婆向妇女的家人说道，“俺们也该走了。”

那个妇女懵懂地轻松说道：“俺本来就没病呀！”

她的家人一边高高兴兴向巫婆兜里塞银钱，一边笑呵呵地说道：“没病没病！没有病！病全没了！”

这起巫婆神汉捉鬼怪的事情，比那一起释放人的事情更令人喳喳称奇，谁也说不清道不明这鬼怪是怎样捉到的，更加使人相信巫婆神汉的能耐。没多久就传扬开来，传得沸沸扬扬，传得十里八村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