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守望 第三三〇章 黑蛋受审（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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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派员在屋门口把检察官、法官、文案师爷和照相的叫到面前，十分威严地小声神神秘秘吩咐了一番，吩咐完毕他黄瘦的脸上露出了不易觉察的奸笑。突然脸色阴沉布满杀气，随即像是命令一样说道：“你们都在这儿等着！不许乱撺乱跑！不许大声喧哗！等红匪吃饱喝足就开始办公！谁要是搅了本官的计划，休怪本官无情！”

特派员轻手轻脚进到屋里，弓着身腰满脸堆笑，“慢慢享用别让噎着……”特派员像是关心又像是嘲讽地微笑着温和地向黑蛋说道，“烧鸡店里有的是烧鸡，朋友不必担心！酒要喝舒坦，酒店里有的是酒，白天晚上连着喝都喝不完啊！”

“你把爷爷当做酒囊肉袋啦？！”黑蛋吃着肉喝着酒瞪着眼睛说道，“你们把爷爷叫做吃匪，不吃不喝咋叫吃匪？！你们这些官匪吃喝起来比吃匪还厉害！比吃匪还吃匪！”

“朋友还真会幽默！敬佩敬佩！”特派员少有地开心笑了起来，“有共同语言！有共同语言！”

“我终于弄明白啦……”垂手站在一旁的警察局长恍然大悟，“原来吃匪就是吃肉喝酒哇！和咱们都一个样儿！”

“闭上你的猪嘴！”特派员向警头厉声骂道。

“像你这头肥猪，一年不知要糟蹋老百姓多少好酒好肉？！”黑蛋拿着一只油乎乎的鸡腿指着警察局长的脑袋调侃道。

警头儿连忙回话：“没计算过，没计算过，平时哪有工夫计算这些小事儿？！”

“把你的猪嘴闭牢！”特派员哭笑不得，又向警察局长骂道，“一头没脑子的蠢猪！”

“听大人的！听大人的！”警头儿自感多嘴，脸上的肥肉难堪地伸缩着，“俺不再说老实话啦！”

黑蛋这时吃着烧鸡喝着烧酒，心里反而越来越清楚起来，小黑眼珠滴溜溜转个不停。他暗暗思忖道：从劫粮到现在时间像是漫长得难熬，但其实从昨天到今天才两天时间，自己昏睡了整整一夜，这昏昏沉沉的一夜也弄不清楚发生了啥事情……也不知道俺那些兄弟们情况咋样？也不知道兄弟们被这帮王八蛋逮着没有？俺得赶快试探试探兄弟们的情况，要是兄弟们平安无事儿，俺就是被砍头心里也自在痛快。

“唉嗨！”黑蛋向特派员的脸上喷出一股酒气儿，“就爷爷一个人儿在这里吃肉喝酒烦闷寂寞得难受……喝酒酒不顺、吃肉肉不香！爷爷与你们这帮孙子又不是一路人儿，俗话讲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爷爷感到你这老孙子能耐不小，何不派队伍到太行山再逮几个俺的同伙儿过来，俺们在一起痛痛快快喝上一通，就是被你们孙子砍了脑袋也无半点儿遗憾啦！”

“哎哟！”特派员惊讶地叫了一声，“朋友还真会逗乐！”特派员自我嘲讽地呵呵笑了起来，“好不容易偶然请到你这位朋友，就够难为老朽啦！你看原武县整个政府的人马，都在伺候你一个人儿，要是再请一个你的同行来，还不累死原武县的大小官员？再说这太行山是好进的吗？恐怕进去就出不来啦！你不会是哄着老朽进太行山要老朽的好看吧？”

“老孙子你想多啦！”黑蛋一脸滑稽的笑容，“你对爷爷这么尊敬爷爷咋会有心害你？”黑蛋装着喝醉的样子，又向特派员脸上喷了一口酒气儿，“老……老孙子……你就随便去……去哪儿逮一个爷爷的同伙儿过……过来不就得啦！要……要不然爷爷肉也不吃啦，酒……酒也不喝啦！一句话也不说啦！爷爷要绝……绝食啦！以后别想再叫爷爷说半句话！”黑蛋陡然停止了吃喝，圆睁两眼一脸怒气。

特派员听了吃惊不小，红匪不吃不喝真要绝食起来以后的事情就难办了，特别是红匪要是一句话不说整个计划就白费心了。他慌忙站起身向黑蛋的酒杯里斟满酒嘻嬉笑着，“我尊贵的朋友哇！可绝食不得！绝食不得哇！”特派员又慌忙拿起烧鸡奴颜婢膝地擩到黑蛋的嘴边，“吃喝是人的第一享受，吃好喝好一切就都好了！话还是要说的！人不说话憋到心里难受哇！”特派员这时已经乱了方寸，胸腔里那点儿真诚的人性无意中流露出来，说话已经语无伦次起来，“朋友哇……真人不说假话……老朽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再去逮一个你的同伙哇！你的同伙儿昨天就都逃到太行山里去了，一个人影儿也找不到了，老朽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法子逮到半个红匪哇！你要不是受了伤也万难逮到你哇！”

黑蛋听了心里十分高兴，从老家伙的嘴里终于知道了那些弟兄们一个也没被逮住，黑蛋这才放心下来，他庆幸弟兄们都脱离了危险，他庆幸这次劫粮成功。但他内心的兴奋一点儿也没表露出来，他还得继续演戏耍弄老奸巨猾的特派员。他故意装作很难受的样子，一口气儿在嘴里鼓着，把脸颊两边儿憋出两个对称的肿包，憋得面红耳赤，好像自己要憋死自己。

特派员望着眼前的景象，心中的担忧和恐惧如潮水般涌来。他担心的是那位被称为“红匪”的囚犯，一旦他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去，自己精心策划的阴谋诡计就会像沙堡一样，被无情的海浪冲刷得无影无踪。他更害怕的是，这次抓捕行动闹得满城风雨，全原武县的大小官员都已经知晓。万一“红匪”没有留下任何口供或认罪的证据，而那些与自己不和的官员趁机向上举报，上级一旦认真追查，自己将陷入百口莫辩的境地。到那时，倒卖灾粮的丑事必然会被揭露，在这大饥荒的年份，这样的罪行足以让他掉脑袋！想到这些，特派员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轻轻抚摸着黑蛋的脸颊，嘴里喃喃自语，竟忘了往日的虚情假意，直接喊出了心声：“红匪不能死！你还没到死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