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守望 第三三五章 黑蛋受审（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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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蛋又用尖利的眼神注视着文案师爷，好像突然发现了宝贝儿似的，“这个掂黑笔杆子的孙子以前是红星爷爷的同伙儿，如今可能叛变了！爷爷这个先遣队长都被逮住了，干脆把你孙子也抖搂出来算啦！你以前给我们写过推翻政府的传单，你孙子还不赶快老实交代供出爷爷的姓名，也好保住你这颗狗头！”

这次特派员像是真的相信了，他慢慢站起身来走到文案师爷的跟前，两只饥饿的鹰眼像叼小鸡儿一样死死盯着文案师爷。

文案师爷的手脚抖索起来，战战兢兢地辩白道：“队……长阁下……队长阁下也真会耍弄在下！你们干这行儿的不怕死，可我们怕掉脑袋呀！阁下的话万一被上峰信以为真，就会定一个通匪的罪名，这可不得了哇！在下的身家性命就难保了……还是请阁下金口留德吧！”

黑蛋又滑稽地哈哈地大笑起来，笑罢骂道：“这孙子只有半个狗胆儿！吓尿了吧？！

特派员恍然大悟地也跟着嬉笑了起来，向文案师爷像是安慰地说道：“我想你也不会有这通匪的能耐和胆量！”

这个文案师爷上嘴唇留有两撇稀疏的小黑胡子，无论何事他开口前必先向两边捋捋那几根胡子，眯缝着不大的眼睛呵呵笑上两声儿。黑里透黄的一张脸皮，脸皮上经常涌出谨慎琢磨的神态，猛一看倒像一位算卦先生。别看他温文尔雅、不显山不露水有点儿平庸的样子，其实不然，他的黑笔杆子厉害得很。他是原武本地人，在县城有一所大宅子，宅子里供养者几十号丫鬟仆人。他的死去不久的老爹是县城数一数二的财主，按照他老爹的要求，他在开封一所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就回来守着他祖上的家业。因为他文才出众，被该县两任县长聘为文案师爷。要说他不缺吃不缺喝、不缺银子，可人性没有满足的时候，他还要昧着良心捞脏钱。凡是县里重要的文案，他都能按照县太爷的意思，轻而易举地把黑的写成白的、把白的写成黑的。在他的黑笔杆子晃动下，几年来铸成了不少冤假错案，他也收获了不少昧心银子。当然这次倒卖灾粮的发财机会他也不会错过，更不会错过名利双收的“红匪暴动案”耍弄黑笔杆子的机会。

“不逗孙子玩啦！不逗孙子玩啦！”黑蛋嬉笑着眼光向呆坐着默不作声的胆小县长扫去，县长像是被黑蛋如利剑一样的眼光刺着了一样，金丝眼镜掩盖下的双眼立刻视觉散乱起来，他很不自在习惯性地用指头顶了顶鼻梁上的镜片，似乎欲掏出别致的小梳子，但犹豫了一会儿捂着嘴巴干咳了两声。

这时屠夫警头儿不知有什么重要事情，轻轻开开屋门，悄悄走到特派员跟前，凑近耳朵耳语了一番。特派员慎重地点了点头，警头儿顺便就站在屋内的门边，想看看这里的热闹。

黑蛋又一本正经认真注视了一会儿胆小的县长，“这个孙子看样子喝了不少墨水儿，眼睛有点儿近视吧？不认识爷爷啦？现在是个啥官位哇？你穿开裆裤常拉稀屎的时候，没听过你老爹喊爷爷的名字儿？你把爷爷的名字儿忘啦？”

县长默不作声脸色难看，终于摸出他的宝贝梳子，对着牛角梳子“呼”地吹上一口湿气儿，扬起白净的脸来默默梳起他与众不同洋气十足的脑袋，故意装作遇事不惊的稳重样子。

大伙儿立刻一齐疑惑地把视线对着县长，屋子里鸦雀无声。

特派员下意识站起身惊讶地注视着他的得意门生——原武县县长，心想：“他们难道是亲戚？怪不得县长对红匪没表现出什么仇恨和兴趣……说不定他们真会沾亲带故。”

肥猪般的警察局长瞪着着眼睛，一会儿瞄瞄他的表弟县长，一会儿瞄瞄黑蛋，嘴唇儿不断咂巴着，突然嘴里冒出一句：“县长没爹！”

“县长？这孩子当县长啦……”黑蛋翻了翻白眼，“没爹？没爹他是咋弄出来的？”

屠夫警头儿老老实实地说道：“不是县长没爹，是县长一出生老爹就……就没了。”

“爷爷是县长的老姑夫，爷爷咋就不知道他爹没了？！”

这时警察局长开怀大笑起来：“俺爹才是县长的老姑夫！”

政府的大小官员不由得大笑起来，黑蛋也跟着得意地大笑起来。

“表哥呀！”县长气得脸色从脑门儿一直红到脖根儿，“你……你要是不说话别人也不会把你当哑巴！真是丢人现眼不可理喻！”

警察局长“啪啪”向自己肥脸上轻轻扇了几下，“嘿嘿嘿”向着恼怒生气的县长表弟傻笑起来。

“你还不赶快到门外警戒！在屋里站着干什么？想看热闹？有啥好看的？！”特派员走近警察局长身边小声低沉地呵斥警头道，“出了事情要你的脑袋！”

“是是是！这就去警戒，这就去！”

黑蛋这时心想：这个年轻的县长，会不会是以前那个日语翻译说的那个与龟田野郎是朋友的县长？

特派员这时变过脸色呵呵呵苦笑了一阵儿，一脸滑稽和难堪无奈地摇了摇瘦小的脑袋，讨好似的转脸向黑蛋夸赞道：“队长阁下真是滑稽之至！真会幽默地调侃！编的假话像真的一样！阁下身处绝境还能怡然自得幽默风趣，不能不使在下佩服阁下强大的心理素质！”他稍停转过话题，“队长阁下如能实告您的真名实姓，在下也好向上边有个交代……俗话说：大丈夫行走江湖遇事须先通姓报名，才不失高士风范……万望阁下惠赐。”

“既然老孙子要向上边有所交代，那……那爷爷就告诉孙子们……”黑蛋的小黑眼珠儿转溜了几下，“孙子们可要听仔细哇！”

这时屋里一下子陡然安静下来，安静得像死了几百年帝王的墓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