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守望 第四〇一章 黑蛋受刑，众人营救（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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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在黄河滩里那儿，空气中不但充满了火药和血腥的气味儿，还充满了悲痛的哭声……黑蛋的乡亲们哭天喊地地望着一河空空的流水，不见了黑蛋的踪影。

黑蛋的爷爷和猎人“慢一把”，与几个上了年纪的乡亲，趴在被鲜血染红的雪地上痛苦地呻吟着，不一会儿就没了气息。荷花儿被子弹从胁下穿了过去，她咬紧牙关坚持不让自己身体倒下去。当她看到黑蛋被胖警察用枪打倒又补上一刀，喷着鲜血的头颅飞到了黄河里，她“啊”地惊呼一声，突然昏倒在血泊里。文山两个刚懂世事的女儿，双双死在警察的乱枪之下。

“大喇叭”“武教师”“纸糊马”“书呆子”“玉米缨”“闷儿雷”“臭蒿”“马后炮”，都横七竖八圆睁着双目仰面躺在冰冷的滩地上……他们一定是没救了黑蛋心有不甘哇！

穆斯林老铁微闭着双目安详地仰卧在那里，一定是他心中装着真主，真主一定是对他见义勇为的正义行为感到满意，他作为一个穆斯林也该欣慰了。

还有那位村民们鄙视看不起的“浪西施”，她也仰面大睁双眼躺在雪地上，凝固的眼神里多有不甘。

“浪西施”的不甘心与黑蛋那些兄弟的不甘心也许有些不一样，也许她明知道凭她的一把铁锹来对付拿着刀枪的军警，难得救出黑蛋，尽管如此，她还是拼着性命表示了对黑蛋的同情和爱意。她的不甘心更多的应该是她对她的人生的不甘心，对这个不平等、缺乏人性的世界，对她的父母对她婚姻的强行包办，对粗暴的家庭生活的愤怒。

但愿她来世能够生在一个人类互相尊重的世界里，自己做主嫁给一个如意郎君，来弥补现世的伤害和遗恨。至于在阴间能否与她痴心爱着的黑蛋见面，能否在阴间黑蛋爱上她，这就很难说了。不过，她在阳世总是真心地爱过一个人儿，活得虽然凄惨窝囊但也算没有白活。她勇敢地为她爱着的人儿甘心情愿舍弃了生命，死得不能说没有意义和价值，也算没有白死。她的魂灵要是意识到这些，也该死而无憾了。

人的一生往往是遗憾多于满意，痛苦忧愁多于幸福惬意，坎坷多于顺利。这就是上帝为人类、为这些两条腿走路的动物下的定义。不过，像官府这样对无辜百姓的血腥屠杀，与上帝似乎没有什么关系。

这些勇士们的身上一团团的血迹，像春天盛开的月季儿，雪花儿轻轻地飘落在他们的遗体上，身上鲜红鲜红的花朵逐渐被飘落的雪花儿覆盖起来，就像薄薄的雪白的床单轻柔地盖住了他们的脸面和躯体，他们在静悄悄地享受着大自然的爱抚。

乡亲们哭泣着，仔细一个一个辨认，这时才认出他们谁是谁；乡亲们祷告着逐个儿用手轻轻给他们合上了他们死不瞑目、死不甘心的愤怒双眼。

乡亲们看到“浪西施”的遗体，遗体身边一把铁锹上还沾着血迹，都感到惊诧不已。

一个乡亲疑惑道：“她咋舍着性命来救黑蛋啦？她与黑蛋又不沾亲不带故……”

“虽然不沾亲不带故，总是一个村里的乡亲哇！”另一个人乡亲说道，“她看到官府要杀咱村的人儿，不可能心里不恼怒。”

“俺与她很熟，她浪是被逼出来的！她其实心里很有正义感，村里有人儿欺负弱者她就愤愤不平。”一个妇女乡亲说道，“除了她对家庭生活不满意，执意追求自己自由的情爱，她没有什么不好的。将心比心地看，哪个女的搁到她这种茬儿上，说不定都会出格儿……她活得太不容易啦！”

“玫瑰……”乡亲们悲痛地喊着“浪西施”的真实名字儿，“玫瑰呀……俺们帮你合上双眼……你就瞑目吧！你虽然没救得黑蛋，但黑蛋的灵魂有知他会感激你的……都知道你活着受了太多的委屈和打骂，知道你活得很不如意……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打你骂你啦，再也没人说你闲话啦……你谁也别怨恨，这就是命哇！你就闭目安息吧！”

乡亲们都熟悉邻村儿的铁老板，很多人都吃过老铁的烧饼夹牛肉。乡亲们悲痛地来到回民老铁的身边儿，尽量按照****的规矩，就先用冰凉的河水把老铁头上脸上身上的血迹清洗干净，准备等会儿再拿来干净的白布把老铁的遗体包裹，然后用车子把他送到“皮货庄”的清真寺，让老铁的亲人为老铁举行穆斯林的葬礼。

当人们为老铁清洗完头脸，正要为老铁清洗身上的血迹和泥土时，老铁神奇地微微蠕动了几下嘴唇儿，从嘴里呼出一口微弱的气儿来，脸上的肌肉在微微地抖动……停了片刻老铁的脸上又恢复了平静，处在不知是昏迷或昏死中。

村民们既惊讶又惊喜，赶快用拉载蒲根儿的人力小板车，火速把老铁送到了“活菩萨”老郎中那儿抢救医治。

无声的雪花静悄悄地、把侠肝义胆长眠不起的黑蛋的老兄老弟们掩埋在柔软的雪被里，大雪把他们不朽和悲愤的灵魂暂时冷藏休眠起来……到得冰雪融化春暖花开百鸟鸣唱的时候，他们的英灵必然会在这方他们倒下的土地上重新聚会，会随着流淌的春水去亲吻黄河，将在黄河的波涛里去与另一个英灵相会，将随着黄河的波涛去拥抱大海……将乘着黄河滩里栖息的仙鹤天鹅，飞向天堂、飞向极乐世界……飞向凌霄宝殿……飞向上帝的天庭……向上天和神灵诉说人间的罪恶。

雪停了以后，大约在半下午的光景，乡亲们赶来了几辆牛车，饿得半死不活瘦骨嶙峋的老牛晃晃悠悠、把为正义和义气献身的黑蛋的那些兄弟和无辜死难的村民，分头送到他们各自的老坟里，用乡邻凑来的旧门板凑合着钉做棺材草草安葬。在这饿死人、人吃人的灾荒年，村里去哪儿找现成的棺材哇？！做棺材的木匠都逃荒要饭去了，都锁门儿闭户了。

这些壮烈的义士们硬挺挺地被埋在了黄土里，他们的亲人和同姓的族人的悲痛与愤怒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