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守望 第四七八章 银萍的悲局（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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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财主听了用赞许的眼光柔和地看着颇懂事理的儿子，欣慰舒坦地嘘出一口气儿来：“这样好！这样就好！这样老父就放心啦！要不然老父睡觉都不安稳哇！缺德少义的脏钱堆到咱王家门口儿，老父都不会看上一眼！所以开封咱王家粮行老父有意起了个善德隆的名字儿，并亲笔书之……只有积善积德才能兴隆啊！”

老财主欣喜慈爱地看着王参事继续说道：“倒卖灾粮确确实实不敢沾哇！历朝历代对倒卖灾粮贪污灾粮灾款都是要抄家砍头的！甚至诛灭三亲九族……为何刑罚如此严厉？仔细想想确实应该这样！朝廷下放灾粮灾款救济灾民，贪官污吏把灾粮灾款据为己有，更甚者把灾粮高价倒卖，黑心官员贪的不是灾粮灾款呀！贪的是灾民的血肉呀！不法商人倒卖的不是灾粮哇！倒卖的是灾民的生命呀！至于说存有粮食的大户人家，想救济灾民也是善德之事，不想救济灾民也不犯法缺德……自己的粮食吗，想济就济、不想济不济……可要是把政府救济灾民的粮食高价倒卖，不但犯了国法、也犯了民愤，千万不可为啊！老父不想当慈善家，也不想当道德家，只想规规矩矩当一个地主和商人……地主是要向租户收租子的，商人是要逐利的，这都是天经地义的。古人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孔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

王参事心不在焉地听着父亲这一通说教，几乎没几句听到耳朵里，更不会把父亲的处世做人的原则规矩记在心里，有些话他似懂非懂，有些话他根本就听不懂。他虽然是省府的挂名儿参事，但他的学问与他的老爹相比差得太远了，他的老爹少年时在县城上过不少年头儿的私塾，私塾的教书老先生是不惜重金请来的名家大儒，在私塾读的、背的、学的都是儒家经典，老财主不说满腹经纶吧，也是一肚子的孔孟之道。王参事虽然也上过私塾，但他是一个不受教书先生喜欢的逃学弟子，白白浪费了他的老爹不少银子。

王参事这时只记住了他老爹说的倒卖灾粮的事儿，心里只琢磨着他参与倒卖灾粮如何避免祸患的事儿……其实他早就对他参与倒卖灾粮的事情心怀恐惧，早就感到倒卖灾粮就像悬在头顶的一把利剑，说不定啥时候这把利剑就掉落在了脑袋上。他心里感到老爹对倒卖灾的说辞十分严厉和可怕，他也深深感到倒卖灾粮非同小可……但他以前和现在一直苦苦难于想出摆脱干系的好办法。其实就在他的老爹来开封见他提到这事儿之前，他心里就对这事儿恐惧得不得了。他虽然生于富贵，但胆子很小，他没经过苦难，没经过战争，从小是用银子蘸着蜜糖喂大的，他的胆量咋会大哇？但他的正胆儿小邪胆儿可不小，骗人儿说假话的胆量更不小。

他此时左思右想只有在心里说道：“走一步说一步吧！以后再好好琢磨想办法吧！总会有办法的……倒卖灾粮又不是我王某一个人儿干的，是他们要把灾粮运到我王家善德隆粮行卖高价，即便东窗事发罪责也不会让王某一人承担，主要罪责不应该是我王某，我王某只是挂了个边儿。”

他想到这里心里倒释然起来。他这时不由得回想起春节前的冬天，在原武县城特派员和县长领着他偷窥红匪头目的事情，他似乎忽然来了奇妙的兴趣。好像这种奇妙的兴趣，能冲淡他心头对倒卖灾粮的恐惧和担忧一样。

“父亲哇……”王家老大脸上露出稀奇古怪的表情，“您说的那个被官府枪杀的冒充红匪头目的人儿，是咱古寨的谁呀？”

王家老大明知而故问，耍弄起了满肚子学问的老掌柜。

“听说就是咱古寨有娘没爹、会耍狮子抬轿子的胡家的黑蛋。”老财主说着感叹道，“真没想到一个不识字儿的庄稼汉，竟敢领头冒充山里的红匪招惹官府？！虽然是出于饥饿，但这胆子也太大啦！”

“喔……”王家老大故作惊讶道，“原来是这个刁民穷小子。”

王家老大对他老爹闭口不谈他以前在县城看到过被关押胡黑蛋，更不会说他以前到县城是为了倒卖灾粮的事儿。

“啥刁民穷小子？”老财主教训起了儿子，“他刁不刁穷不穷与咱王家何干？胡家人儿又没与咱王家顶过头儿、动过拳，况且那年土匪围攻古寨胡黑蛋是出过力负过伤的……要不是像胡黑蛋一样的村民勇士打退了土匪，首当其冲的就是咱王家……试想土匪如果冲进寨来，咱王家还不遭到灭顶之灾？王家真应该感激胡黑蛋才是哇！”

老财主说着眼里泛出泪光，“唉”地叹了一声：“当老父得知胡黑蛋的死讯，老父念其保卫过古寨、抗击过土匪，想为他准备一口好棺材成殓，可没想到官府恁惨无人道，竟然把胡黑蛋的尸首扔到了黄河里，沉在了河底无处寻找。”

“父亲说的极是！儿子浅薄无知！”王家老大装出一副恭敬悲伤的样子，“是应该对胡黑蛋有感激之情哇！”他装模作样地嘘出一口丧气儿，随即转着眼珠儿说道“这可是枉杀无辜呀！这可是一起大冤案呀！”

“是呀……”老财主仍然一脸悲哀，“真是罕见的一起大冤案，可这是官府所为谁能奈何？！虽然我王家是村里的富庶大户，与穷人没有多少情感相通，但死伤的都是乡亲啊！俗话讲亲不亲故乡人儿吗，人总得有点儿乡土感情吧？！”说罢连连数声叹息。

“父亲不必为死伤的村民难过，虽然这是官府冤杀平民，但事出有因，谁让他们冒充红匪抢劫官粮？咎由自取！”

“唉……你这说法老父不能苟同！被抢的粮食不是官粮是灾粮！将心比心……要是我们饿得快死啦，上边下拨的救灾粮食，不但不发放给灾民，反而趁机倒卖，你我作何感想？又会做出何种求生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