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守望 第五〇七章 王参事的下场（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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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魁将军此刻好像突然怜悯起王家老大来，他原本幸灾乐祸的眼光里，忽然掺进了一丝兔死狐悲般的忧伤。

“报告长官！没有您的命令，监牢里不准罪犯私自抽烟。”

“那本长官就命令这个罪犯在监牢里可以抽烟。”

驴脸狱卒滑稽地转溜了一下眼珠，“他抽不了这么多洋烟卷儿哇……”

“那就分一半给你抽。”

“遵命！”狼眼狱卒偷偷嬉笑起来，他接过副官手里的洋烟盒儿，认真地数着抽出一多半儿装进兜里，剩下的连同洋火儿一起扔到囚室王家老大的面前。

“王大官人……令尊既已驾鹤西去，钱某也深感悲痛！人死不能复生，还望节哀……恕不奉陪，钱某告辞。”

“咣当”狱卒把牢门锁了起来，囚室里一下黑暗起来。三个人儿神情各异地一起走了。

钱魁将军脸色阴郁，步履沉重，似乎眼圈儿湿湿的，还不断叹出几口丧气儿。

王参事哭足哭够，感到十分绝望，心想：看来倒卖灾粮都捂在我王某头上啦！看来我王银多难逃一死啦！

他像一只被老猫耍弄够了的耗子，方才睁大恐慌悲愤的眼睛，在囚室的角落痛苦地默默舔着被老猫抓破的伤口。他痛定思痛、百思不得其解……钱魁歇斯底里的仇恨究竟根源何在？真是奇怪得很呐！太奇怪了！甚至连他也是倒卖灾粮的同伙也不顾及……王银多又转念想道：他大权在握，等于偷吃主家鱼的猫去逮偷吃主家鱼的猫，被逮住的这只猫就成了真正偷吃主家鱼的猫，逮猫的猫就成了不偷嘴的好猫……我王银多现在就是钱魁逮住的那只倒霉的猫……他想到这里连连痛心地叹息起来……我王某到了这种地步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他钱魁不仁我王某何必有义？只有与老钱来个鱼死网破最后拼死一搏！我要死死咬定钱魁就是倒卖灾粮的主谋！他想到这里又叹息着摇起头来：他钱魁拿着尚方宝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王某是钱魁的阶下囚，奈何不得他呀！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难道就乖乖地让倒卖灾粮的主谋笑到最后？他焦急无奈地闭上了死有不甘的眼睛，但眼皮儿下的眼珠儿还在不停地转动着。

此时他突然想起刚才钱魁说的“红匪队长高三辈”这句话，这句话好像对他启发出了新的思路，这句话好像一把宰杀钱魁的刀子，他突然紧紧地抓住了刀把儿。

“红匪队长高三辈”……王家老大嘴里轻轻嘟囔着，他转着眼珠儿慢慢琢磨起来，逐渐他的脸上泛起一层诡异的神色，眼里放出复仇的狠光，少了几颗牙齿的嘴里咯咯巴巴发出咬牙的声音，随即从喉咙里叹出一口自信和舒坦的气儿，他胸有成竹自我安慰地狞笑起来……对！就是这样！举报他比倒卖灾粮更厉害的事情！要是举报成功，他钱魁这个王八蛋就高高兴兴等着掉脑袋吧！我王某临死也得拉一个垫背的，为王家、为死去的老父亲报仇雪恨！

第二天一大早，王家老大就在囚室的小窗口喊来了那个满嘴脏话的驴脸监狱看守，讨好地把那少半盒儿洋烟连洋火儿都给了狱卒。驴脸狱卒一反常态立刻与他友善起来，嬉皮笑脸地问王家老大有啥需要关照的尽管说。

王家老大说是要书写交代自己的罪行，就向狱卒要来了纸和笔。狱卒高兴地把狱灯也放在他的囚室，以方便他书写照明。他咬牙坚忍着烟瘾、毒瘾的煎熬，不到半天工夫就把检举钱魁罪状的材料书写完毕。他咬牙切齿心里想道：你钱魁做事太绝太狠啦！我姓王的也不是白吃干饭的，我要向你钱魁这条老毒蛇的七寸上狠敲一棍儿，咱们就一起去见阎王吧！

他又叫来了那个监狱看守，对狱卒说道：“有桩买卖你做不做？这桩买卖很轻松、没一点儿风险！只要你胆大诚实就能做好。做好了，一次你就能得到三十块儿大洋的赏钱，你在这里干半辈子也难得挣这么多银子！这可是个发大财的难得的机会哇！你可以在开封城里买套好房子、娶个好媳妇儿了。”王家老大从来都相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句话。

这个监狱看守听了猛地惊讶激动起来……他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啥……赏俺三十块大洋？”

不怪狱卒惊讶激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三十块大洋可不是个小数字儿，对于监狱看守几乎是个天文数字儿，他咋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王家老大说的不假，监狱看守确实半辈子也难挣得三十块大洋。监狱看守穿的衣服是发的，在监狱食堂吃饭是不掏钱的，可每月发的薪水就是三个薄铜子儿，连一包好洋烟儿也买不了，一年发的铜子儿还兑换不了一块儿银元。

监狱看守呆愣在那儿翻了一会儿眼珠儿，疑惑地虎着脸瞪着王家老大，“你想哄老子？”

“我是你看管的犯人咋敢哄你？”王家老大诚恳地说道，“你要是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保你发大财！这个发大财的好机会以后你绝对遇不到！”

狱卒瞪着眼睛吓唬道：“我在这儿干了几年，见过像你狡猾的罪犯多啦！你要是敢哄骗老子，小心你的皮肉受苦！”

王家老大信誓旦旦说道：“我对天发誓……要是哄骗你我王家人都死完！”

狱卒转而喜滋滋地问道：“咋做？”

“就是悄悄地向外边送两封信，一封信赏你三十块大洋。”

“向外边送信儿？”狼眼狱卒顷刻精神紧张起来，“为罪犯私自送信儿是要判刑的！为死刑犯私自送信儿是要判重刑的！”

“你要是不叫监狱里的人知道，不让他们抓到把柄谁会叛你的刑？再说法官还没宣判我是死刑呀！”

“喔……”驴脸狱卒眨巴了几下狼眼，低头思量了一会儿小声说道：“要是万一……万一……这……这还是有很大风险哇！”

“凡是赚钱的事情都有风险哇！想赚钱哪有那么轻松的？商人做生意赚钱也都是冒着赔本的风险，况且这是你捞大钱的好机会，一封信十块大洋哇！沉甸甸的一堆银子哇！你能不能拿到，这要看你的胆量和能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