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守望 第七十六章 “白头翁”老师劝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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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秋日的阳光洒在黄河滩上，金色的光辉与波光粼粼的河水交相辉映，形成一幅壮丽而略带哀愁的画面。这位教书先生，人称“白头翁”，已年过半百，一头银丝在微风中轻轻飘扬，他的面容因岁月的雕琢而显得愈发深沉。他缓缓踱步至黄河岸边，目光掠过滔滔不绝的河水，仿佛能穿透那翻滚的波涛，看到遥远的彼岸。

黄河滩上，枯黄的芦苇在秋风中摇曳，显得格外凄凉。白头翁老师的眼神中流露出一抹难以言喻的悲戚，那不仅是对自然的感慨，更是对人生的深刻体悟。他望着满滩泛黄的蒲草，以及蒲草旁那一片片如火焰般燃烧的红高粱，心中五味杂陈。尤其是当他目光触及河岸边低洼处那片枯黄的芦苇时，内心的隐痛如同被芦苇秆儿轻轻戳中，眼圈不由自主地湿润了。

“芦根儿……”他低沉而深情地呼唤着这个名字，声音中带着无尽的关怀与期盼。

芦根儿，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瘦削的少年，手里紧紧拄着一根捞竿儿，木然地站在河岸边。他穿着破旧的衣服，眼神空洞而迷茫，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听到老师的呼唤，他机械地转过头去，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曾经给予他无数知识与温暖的身影。

“芦根儿过来……歇一歇，咱俩说会儿话。”白头翁老师的话语温和而有力，仿佛能穿透芦根儿心中的迷雾。

芦根儿在学校时，对这位和蔼可亲的老师充满了尊敬与爱戴。老师也对芦根儿这位聪明好学、勤奋努力的弟子深感满意。然而，命运似乎总爱捉弄人，芦根儿的父亲在一次捕鱼时不慎落入黄河，从此生死未卜。为了寻找父亲的踪迹，芦根儿不得不辍学，每日在河岸边打捞，希望有一天能奇迹般地找到父亲的身影。

虽然芦根儿已经离开了学堂，但白头翁老师的心却始终牵挂着他。他深知芦根儿母亲的极端做法——牺牲孩子的学业来换取一线希望，是极其不明智的。为此，他几次亲自上门劝说，希望芦根儿能重返校园，继续他的学业。但每次都被芦根儿母亲荷花儿的固执所拒绝。

荷花儿是一个典型的农村妇女，她朴实无华，却对丈夫有着深深的眷恋与不舍。在她看来，芦根儿的学业固然重要，但相比起丈夫的生命来说，一切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每当白头翁老师提到让芦根儿回校读书时，她总是坚定地回答：“芦根儿读书是重要，但他爹的生命比他读书还重要。”

白头翁老师听后，总是无奈地摇头叹息。他试图说服荷花儿，但每次都无功而返。荷花儿的情绪总是那么激动，仿佛一提及这个话题就会触碰到她内心最敏感的神经。

“当然是他爹的命重要，但这样下去，能换来他爹的生命吗？”白头翁老师试图用理智去说服荷花儿。

听到这话，荷花儿的情绪立刻变得激动起来：“您咋知道不能换来他爹的命儿？”她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愤怒与不甘。

白头翁老师无奈地叹了口气：“唉……都啥时候啦……还……”

荷花儿的话没听完就更火了：“您……别凭您的……”她这话说了半截猛然打住了。她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有些过分，但内心的痛苦与绝望让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白头翁老师心里明白荷花儿这话的含义，也知道她突然打住话头的用心。他深知荷花儿提及这个话题时的敏感与痛苦，更清楚她内心深处的伤痛。他父亲葬身黄河的事儿，在古寨葫芦庄是众所周知的。每当提起这个话题，都会勾起人们对那段悲惨往事的回忆。

荷花儿意识到自己可能伤害了这位好心的老师，愧疚地说道：“俺知道您为芦根儿好，为孩子的前程着想……您也够费心啦，可……可俺有啥法儿啊！”说着，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白头翁老师见状，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楚。他轻轻地拍了拍荷花儿的肩膀，试图安慰她。然而，在这个残酷的现实面前，任何安慰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就在这时，芦根儿听到了老师的召唤。他拿着捞竿儿，迎着老师跑了过来。由于跑得急，脚上的一只鞋被像糨糊一样的黄胶泥粘掉了。他弯腰捡起那只鞋底粘着厚厚黄泥巴、几乎烂掉的粗布鞋，把鞋提在手里，一瘸一拐地低着脑袋走到老师面前，恭敬地默默站着。

白头翁老师用怜爱的眼神仔细打量着芦根儿，他的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感慨与惋惜。眼前的芦根儿早已不再是那个在学校里爱说爱笑、朝气蓬勃的少年了。而是一个沉默寡言、满脸忧愁、神情木讷的青年。他的眼神中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迷茫与绝望。

白头翁老师不禁想起了自己年少时的经历。那时的他，也曾满头的乌发，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憧憬与希望。然而，岁月的沧桑与生活的磨难却让他过早地衰老了。如今，他看着芦根儿，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那种同病相怜的情感涌上了心头，让他的心中充满了酸楚与无奈。

“芦根儿，唉……叫我咋说哩……”白头翁老师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沉重与无奈，“我也难说动你母亲……你是个孝子，你很尊重你母亲，你听你娘的话不打折扣……这都没错！可是你要知道，这样长此以往天长日久荒废了学业，后悔莫及啊！再说，即便荒废了学业，若能把你父亲的生命捞回来也算值得……可是黄河不会因为你与你母亲对亲人的挚爱，和对亲人生还希望的倔强坚持，而能遂人心愿呀！老师不是不希望你父亲生还回来……”说到这里，白头翁老师的声音有些哽咽，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芦根儿仍然低着头，默默无语地站着。他的心中充满了矛盾与挣扎。他既想继续寻找父亲的身影，又不想辜负老师对他的期望。然而，在这个残酷的现实面前，他仿佛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白头翁老师看着芦根儿沉默的样子，心中更加难过。他轻轻地拍了拍芦根儿的肩膀，试图给他一些力量：“唉……我也没啥好办法儿……给你带来笔墨和一些书写绵纸，让你母亲给你送饭的时候，顺便把你的书包带来。《三字经》《千字文》和《增广贤文》好好再背诵背诵，《论语》《诗经》再好好读一读……你就在这儿凑合着读书学习吧！学一点是一点……总比不学强啊！要不然你以前学的东西就都忘完啦！学业就都荒废了。不坚持读书学习功课，即便是你以后重新走进学堂也难跟得上哇！跟不上就得留级。”

白头翁老师的话如同一股暖流涌入了芦根儿的心田。他抬起头，用感激的目光看着老师，声音颤抖地说道：“老师……我……我没心思读书……”他把那只泥鞋扔在地上，继续说道：“俺娘也不让俺在这里读书写字儿……”

白头翁老师闻言，不禁皱了皱眉。他有些纳闷地问道：“为啥？”

芦根儿小声儿喃喃地说道：“怕俺分心……”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无助与迷茫。

白头翁老师听后，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愤怒与无奈。他明白荷花儿的担忧与顾虑，但他也知道这种担忧是多余的。在这个残酷的现实面前，任何希望都是渺茫的。然而，他却无法说服荷花儿改变主意。

就在这时，放羊的小子扁豆儿在不远处的河边儿急促地喊道：“芦根儿哥……芦根儿哥……河里漂来了一个像是人形的东西，快来捞出来看看是不是你爹。”

芦根儿听到喊声，仿佛被电击了一般。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与激动。然而，当他看到老师还在跟前时，那份激动又瞬间被愧疚所取代。他慌张得竟忘记了老师还在跟前，扭头举着捞竿儿赤着脚板向黄河边儿疾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