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兰亭集序》!酒来!【书传天下】!(万更4)
文华殿内,香雾缭绕,静待考题。
五位大儒略作眼神交流,一番无声的谦让后。
最终,资历深厚丶执掌天下文教牛耳的大周国子监祭酒李文远微微颔首,率先站起身。
他面容清癯,目光温润似玉,却又深藏着洞悉世事的智慧。
先是朝御座上的女帝及在场众人略一拱手,声音平和却如古钟清鸣,清晰地传遍大殿每一个角落:「陛下,诸位同僚。」
「殿阁大学士之考,包罗万象,浩瀚如海。
天文地理丶经史子集丶治国安邦之策,皆可入题。
然————」
他话锋陡然一转,目光如同温煦的暖流扫过全场。
最终落在大殿中央静坐如山的江行舟身上,那眼神中带着一种历经沧桑丶返璞归真后的明悟:「老夫自晋位大儒以来,遍览群书,参悟天地。
愈发觉得,诸般学问,浩如烟海,犹如为即将拔地而起的万丈高楼垒砌砖墙,固然重要,不可或缺。
但万丈高楼何以平地起?
若论其最根本之处,仍在于那深埋于地下丶承载一切的地基。」
「何为文道之地基?」
李文远自问自答,声音陡然变得沉凝厚重,仿佛带着千钧之力,「非是死记硬背的章句经义,非是夸夸其谈的锦绣策论。
而是修行者与天地才气沟通之本源,是自身文宫与外界浩渺文脉产生共鸣之无形桥梁!」
他缓步走向殿中,宽大的袖袍随着步伐轻轻拂动,仿佛在触摸空气中流淌的无形文气,为其注入生命:「譬如,这最基础的书法之道。
常人观之,或以为不过是雕虫小技,文人馀事。
实则不然,其中内藏乾坤,别有洞天。
一笔一划,勾勒的不仅是方块字形,更是书写者心神意志的延伸,是道韵的具象呈现。
笔锋流转之间,若能引动周天天地文气随之翩跹舞动,令书写出的文字与冥冥大道产生共鸣,则以此文术施展诗词歌赋丶神通妙法,其威力何止倍增?
此方为「文以载道,书以载文」之真意!」
他环视在场屏息凝神的文武百官,语气带着历经时间洗礼的丶不容置疑的权威:「故而,纵观古今青史,凡成就大儒丶乃至证道成圣之先贤,其书法几乎无有弱者!
因其字中早已蕴含了其对文道的独特理解,对天地法则的深刻感悟。
书法,如镜,可观其心性之静躁;
如窗,可窥其根基之深浅!」
殿内众人,无论是深谙文道的官员,还是其馀四位大儒,皆露出深思之色,微微颔首。
大儒李文远此言,高屋建领,直指文道修行最核心丶最根本之处,无人可以反驳,唯有心生敬佩。
李文远说完,转向始终静坐的江行舟。
他脸上露出一抹平淡却意味深长的笑容,如同长者看向极具潜力的后辈:「江翰林,老夫这第一题,便不考那些繁杂学问,单考你这根基是否扎实,灵性是否充足。」
他话音落下,袖中似有清光一闪,取出一卷质地非凡丶色如凝脂的玉版纸,轻轻铺在江行舟的案前。
接着,又放上一支看似古朴寻常丶实则笔锋隐有光华内蕴的狼毫笔,一方墨色乌黑发亮丶隐隐有兰麝清香散发的古砚也已备好。
「老夫的题目很简单,」
李文远的声音在愈发寂静的大殿中回荡,吸引了所有人的心神,「请江翰林,现场作一篇书法。
题材不限,内容自定,字体亦由你心。
」
他微微一顿,目光变得如同深潭,深邃无比,缓缓说出了那最关键丶也最是捉摸不定的要求:「只要————能让老夫观之满意,你便算通过了老夫这一关的考核。」
「哗——!」
此言一出,宛若巨石投入平静湖面,满殿皆惊!
方才还在深思李文远微言大义的百官们,顿时忍不住发出一片压抑不住的低声哗然!
许多人的脸上写满了错愕与难以置信!
这考题听起来简单到了极致——不过就是写一幅书法而已!
可这最终的要求————「让老夫满意」!
这轻飘飘的五个字,简直比任何具体丶苛刻到极致的题目都要难上千百倍!
满意?
什麽样的字,才能让一位学富五车丶境界已至大儒的文道泰斗一国子监祭酒,感到满意?
是要求笔力雄健到裂纸背?
是结构精妙到毫巅?
是神韵超然脱俗?
还是必须蕴含某种独特的丶足以引动天地异象的「道韵」?
李文远大儒心中那把名为「满意」的尺子,究竟是何标准?
无人知晓!
这根本就是一道没有标准答案丶没有具体边界的考题!
其难度,完全取决于出题人李文远那一刻的主观感受与评判标准,深不见底!
他若认为不满意,即便江行舟写出惊世骇俗丶宛若神助的字迹,他也能从更高境界指出不足;
他若心生欢喜,灵犀一点,或许看似平平无奇之作也能直指本心,获得通过O
这考验的,已远远超越了书法的技艺层面,更是直指江行舟对文道的理解深度丶其心性修为的澄澈程度,以及————那玄之又玄的,是否能与李文远这位大儒产生精神层面「共鸣」的能力。
所有人的心瞬间都提到了嗓子眼,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齐刷刷地聚焦在江行舟沉静的脸上。
这第一关,竟是如此刁钻古怪,直指本心,考验的乃是修行者最根本的底蕴与灵性!
江行舟会如何应对?他能否写出让李文远「满意」的字?
在无数道紧张丶好奇丶审视的目光注视下,江行舟缓缓睁开了微闭的双目,眼中一片清明澄澈,不见丝毫波澜。
他并未立刻去审视那珍贵的纸笔,而是先从容起身,向出题的李文远拱手,行了一礼,声音平稳如初:「学生,领题。」
随即,江行舟重新落座,深吸一口气,这口气绵长而深沉,仿佛将殿内弥漫的文气都纳入胸中。
之后,他的目光才完全落在面前光洁如镜的玉版纸上。
整个人的气息在刹那间变得沉静如水,深邃似渊。
仿佛瞬间斩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进入了一种物我两忘丶唯有纸笔与道心相连的玄妙境界。
李文远那「满意即可」四字一出,文华殿内霎时陷入一片落针可闻的死寂。
女帝武明月凤眸微凝,纤长指尖在龙椅扶手的蟠龙雕纹上无意识地轻叩,发出几不可闻的笃笃轻响,透露出她内心的审慎。
下首的陆明德丶董献等四位大儒,亦是面色沉凝,眉头微蹙,各自捻须沉吟,心中波澜暗涌。
这看似轻描淡写的四字,其重如山,其深似海,已然超脱了寻常笔墨技法的评判范畴,直指那玄奥难言的「道韵」与「神意」之境。
即便是他们自己,穷尽毕生修为,又岂敢轻言能臻至令同等文位的大儒「满意」之境?
大殿中央,江行舟闭目凝神,身形如古松般岿然不动,仿佛将周遭的一切喧嚣丶目光丶乃至那无形的压力都隔绝在外。
他此刻所思所虑,并非笔划结构丶章法布局这些细枝末节,而是在进行一场至关重要的权衡—一李文远此题,是逼他不得不提前亮出深藏的底牌了。
那本是他欲待冲击大儒,乃至半圣境界时,作为倚仗的东西,此刻动用,早了一点。
片刻沉寂后,江行舟倏然睁开双眼,眸中澄澈如秋水,却又带着一丝破釜沉舟般的决然光彩。
他并未如众人预料般立刻走向书案执笔,而是微微侧身,面向侍立一旁的宫廷侍女,声音不高,却清晰得足以让殿内每一人都听得真切:「酒来——!」
二字出口,宛若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深潭,瞬间激荡起千层浪涛!
「哗——!」
刚刚因大儒威压而沉寂下去的大殿,顿时爆发出难以抑制的骚动!
几乎所有官员脸上都写满了惊愕与难以置信。
此地乃是庄严肃穆的文华殿,是决定未来殿阁大学士人选的至高考场!
主考官刚刚出罢考题,考生不思如何应答,竟敢公然索要美酒?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狂悖之举!
一名身着绯袍的礼部官员再也按捺不住,猛地踏出班列,须发皆张,厉声呵斥:「江大人!尔敢放肆!
此乃文华圣殿,天子驾前,大儒在侧,文道传承之重地!
岂容你如此狷狂无状,公然索酒,玷污斯文清誉!」
「正是!考核重地,岂同酒肆茶馆?成何体统!」
「此举简直有辱朝廷颜面,蔑视礼法!」
附和与抨击之声此起彼伏,群情一时汹汹,目光如刀似剑,皆聚焦于那立于殿中的青衫身影。
然而,就在这片喧嚣鼎沸丶几近失控之际。
一个平缓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文道法则之力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稳稳地压过了所有嘈杂:「住口。」
发声者,正是出题人,大儒李文远。
仅仅两个字,却仿佛带着无形的力量,瞬间涤荡了整个大殿。
所有喧哗戛然而止,先前还义愤填膺的官员们个个面色一白,如同被无形之手扼住了喉咙,慌忙躬身垂首,噤若寒蝉,再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大儒之威,竟一至于斯!
李文远甚至未曾瞥那些官员一眼,他那深邃如古井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停留在江行舟身上。
奇异的是,他听闻江行舟索酒,非但未见丝毫愠怒,那古井无波的眼底,反而掠过一丝极淡的欣赏。
他轻抚长须,声音缓而有力地回荡在骤然寂静的殿宇中:「哦?
考核未始,先索酒饮?
这般做派,倒让老夫想起了几分上古名士的疏狂风流————!」
他略一停顿,眼中精光微闪,竟随口吟诵起来:「你在那《江城子·密州出猎》中,不是曾写道,酒酣胸胆尚开张」麽?
好!
此等豪情,正该有酒相佐!」
他非但没有斥责,反而流露出由衷的赞同之意,甚至信手拈来江行舟自己的词句作为佐证!
随即,他转向一旁侍立的内侍,语气淡然却不容置疑:「取酒来!要宫中窖藏最久丶滋味最醇的佳酿!」
接着,他复又看向江行舟,眼中竟罕见地泛起一丝如同遇到知己般的豪兴,朗声笑道:「然,独饮无趣,岂是君子之道?
若你今日真能写出一篇让老夫心悦诚服丶击节赞叹的书法来。
莫说是这一坛酒,便是老夫舍命陪君子,与你在这文华殿上大醉三天三夜,又何妨!」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众人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大儒李文远非但没有阻止这「荒唐」行径,反而主动提出要与考生对饮!
这已全然超脱了寻常考核的框架,更像是一场即将上演的丶以文会友丶以酒助兴的千古风雅盛事!
宫廷内侍不敢怠慢,须臾便捧上一坛泥封陈旧丶酒香隐隐透出的美酒,并两只温润剔透的玉杯。
李文远亲自起身,伸手拍开泥封。
顿时,一股浓郁醇厚丶沁人心脾的酒香如实质般弥漫开来,充盈了整个大殿。
他亲手斟满两杯琥珀色的琼浆,一杯递与江行舟,一杯自持。
「请!」
李文远举杯相邀,目光灼灼。
「先生请!」
江行舟双手接过玉杯,神色坦然,毫无怯意,仰头便将那杯中烈酒一饮而尽。
辛辣而醇厚的酒液,混杂着文气,如同一条火线直坠丹田,旋即化作一股汹涌的暖流奔涌向四肢百骸。
更仿佛瞬间点燃了他文宫深处蛰伏的某种玄妙气机,令他双眸之中的神采愈发湛然清亮,周身隐隐有微不可察的文气开始流转。
一杯饮尽,江行舟将手中玉杯往身旁书案上重重一顿,发出「铿」然脆响,馀音袅袅。
他不再有任何赘言,深深吸入一口带着酒香的空气,整个人的气势随之陡然剧变!
之前的沉静内敛顷刻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睥睨纵横的豪情与全神贯注的极致冷静交织在一起的独特气场。
他稳步上前,伸手,稳稳地握住了那支早已备好的上好狼毫笔。
笔锋饱蘸浓墨,悬于那雪白如玉丶光洁如镜的宣纸之上,凝而不发。
这一刻,整个文华殿内,上至女帝武明月,下至侍立的宫女太监,所有人的呼吸都在刹那间屏住了。
女帝不自觉地微微前倾了娇躯。
四位大儒的目光如炬,紧紧锁定那支蓄势待发的笔锋。
百官更是瞪大了眼睛,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
江行舟这惊世骇俗的「以酒助兴」,究竟会在这张白纸上,挥洒出何等石破天惊丶足以令大儒「满意」的旷世笔墨?
江行舟一杯烈酒入喉,面上顷刻间飞起一抹薄红,如雪地落梅,平添风流。
然其双眸却愈发清亮,神光湛然如星,非但无半分醉态,反将那骨子里的疏狂不羁催发至十分。
他不再有丝毫迟疑,五指稳握那支饱蘸浓墨的狼毫大笔,臂悬腕凝,笔锋虚按于光洁如镜的玉版纸上空三寸之处。
笔尖虽未触及纸面,一股沛然莫之能御的磅礴才气,已自他指尖勃发。
如烟似雾,萦绕于紫檀笔管与狼毫尖端。
竟发出细微的丶如同春蚕食叶般的沙沙轻响,引动周遭空气为之震颤。
但见他深吸一口长气,胸膛微微起伏。
仿佛将满殿氤氲的酒香丶清冽的墨香,乃至冥冥中汇聚于此的天地文气,尽数纳入丹田气海。
下一刻,他眸中精光爆射,蓄势已久的笔锋如高山坠石,猛然落下!
「《兰亭集序》」
四字标题,一气呵成,笔力千钧!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
笔锋行走于纸,真个是龙蛇竞走,弯凤翔集!
浓淡枯湿,变化无穷;点画之间,意态横生。
这一刻,江行舟身心俱寂,灵台空明,仿佛跨越了千载时空,与那位在会稽山下挥毫骋怀的书圣,产生了玄妙无比的神魂共鸣。
他时而凝神静虑,笔锋沉稳内敛,如老僧入定,于方寸之间勾勒出兰亭曲水的清幽雅致,茂林修竹的婆娑倩影;
时而激情奔涌,挥毫泼墨,笔势若长江大河,一泻千里,将群贤毕至丶少长咸集丶流觞赋诗的盛况,渲染得淋漓尽致,恍在目前。
他彻底沉浸于那种「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的物我两忘之境。
大殿之内,异象纷呈!
随着他那蕴含道韵的笔锋游走,雪白无瑕的玉版纸上,不再是简单的墨迹留存,而是有璀璨夺目的才气光华喷薄欲出!
那光华并非单一色泽,乃是蕴含着天地至理与文章精义的七彩流光,氤盒流转,如梦似幻。
光华弥漫间,殿中众人仿佛身临其境:但觉和煦醉人的春风拂过面颊,带来草木萌发的清新气息;
耳畔似有清泉击石般的泠泠水声与微风穿过竹林的簌簌叶响交织成韵,一派天成雅乐。
江行舟身形与笔意相合,青衫随风,微微鼓荡,执笔的身姿时而如闲云野鹤,超然物外;
时而又如龙跃深渊,矫健腾挪,充满了力量与美感。
殿内自女帝武明月以降,直至侍立角落的宫娥丶太监,无不屏息凝神。
目光如被磁石吸引,死死追随着那支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与灵魂的笔锋,生怕一丝一毫的呼吸声,都会惊扰这宛若鬼神附体丶天地同力的创作过程。
江行舟且书且吟,声音随笔墨节奏抑扬顿挫,与文章情感同频共振:「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
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
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
其声时而清越激昂,如登高放歌,畅叙幽情;
时而低沉婉转,如夜半私语,感慨系之。
尤其当笔锋行至「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这句充满哲理思辨与生命诘问之处时,他的笔势出现了一个极其精妙的顿挫,眉峰紧蹙,眸色深邃如古井,仿佛灵魂已脱壳而出,在与古先贤进行一场关于生死奥秘丶宇宙永恒的深沉对话。
片刻的凝滞与思索后,他目光骤然一清,如同拨云见日。
笔锋再次挥洒开来,带着更深沉丶更通透的慨叹,写下:「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
这一声「悲夫」,从他喉间缓缓吐出,已不再是简单的文字诵读,而是凝聚了千古以来文人共通的丶对生命短暂与世事无常的苍凉感悟。
如暮鼓晨钟,重重敲击在每一位聆听者的心坎之上,令人闻之怆然,心生无限遥思。
当最后一个承载着无尽感慨的「文」字,如磐石般稳稳落于纸面。
江行舟方才长长舒出一口浊气,仿佛将胸中所有郁结的块垒丶澎湃的激情与浩瀚的才思,都毫无保留地倾注于这尺素之上。
他轻轻搁下仿佛重若千钧的毛笔,身形微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显露出才气丶精神极度消耗后的疲惫。
但他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如同暗夜中最璀璨的星辰,燃烧着满足与超越的辉光。
恰在此时,殿外阳光已将最后的瑰丽色彩尽情泼洒,一道无比纯粹丶无比温暖的金色馀晖,仿佛受到无形指引,恰好透过雕花的窗棂,不偏不倚地笼罩在那刚刚完成的《兰亭集序》墨宝之上。
霎时间,奇迹发生!
整篇书法如同被注入了最后的灵魂,每一个字都仿佛活了过来。
不再是静止的墨迹,而是开始流淌着柔和而神圣的金色光晕,纸上的七彩才气与天边霞光水乳交融,辉映得满殿煌煌,如同神迹降临!
「轰——咔!」
就在江行舟手中狼毫轻搁于笔山的那个刹那,异变陡生!
洛京帝都的上空,原本澄澈如洗的碧空,竟在瞬息之间乌云倒卷,墨色浸染!
厚重的铅云如同无边无际的墨海倾覆,层层叠压,翻滚奔腾,其势宛若千军万马踏破苍穹。
云层深处,亿万道刺目欲盲的银蛇电光疯狂窜动丶交织丶炸裂,发出连绵不绝丶震彻九霄的滚雷之声!
一股浩瀚无边丶令人灵魂战栗的天地威压骤然降临,如同无形的巨手,牢牢扼住了整座京城,万物噤声,众生屏息。
紧接着,在皇城内外无数道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
一道粗如殿柱丶璀璨到极致丶蕴含着毁灭气息的九天雷霆,仿佛被无形的意志所牵引,悍然撕裂昏暗的天幕,以贯穿天地之势,不偏不倚,直贯文华殿穹顶!
「护驾!保护陛下!」
殿内顿时一片惊呼慌乱,侍卫本能地向前涌去,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然而,那道煌煌天威的目标,却并非殿中任何一人,而是一一那张墨迹初凝丶尚散发着莹莹光辉的《兰亭集序》!
砰嗡——!
伴随着一声奇异的丶并非纯粹爆炸而是能量剧烈灌注的轰鸣,炽烈的电光精准无比地击中了案几上的玉版纸!
预想中的纸屑纷飞丶焦黑碳化并未出现。
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了:
那足以摧山裂石的狂暴雷霆之力,在接触纸面的瞬间,竟如同百川归海,甘霖润物,被那篇刚刚诞生的书法鲸吞虹吸般尽数吸纳!
吸收了雷霆精华的《兰亭集序》,瞬间光华暴涨,辉耀整座大殿,令人无法直视!
纸面上的每一个字迹都仿佛被赋予了真正的生命。
脱离了平面的束缚,在光芒中微微浮动,愈发显得灵动超凡,神韵逼人。
原本的墨色深处,此刻隐隐有细微的紫金色电芒如龙游走,一股亘古苍茫丶
不朽不灭丶与天地同呼吸共命运的煌煌道韵,如同潮水般弥漫开来,充斥了文华殿的每一寸空间。
天雷淬炼,文胆自成!
神物出世,光华自生!
这一刻,文华殿内,陷入了绝对的丶死寂般的沉默。
时间仿佛凝固,空气沉重得如同水银。
所有人都被这超越想像丶颠覆认知的天地异象惊得魂飞天外,目瞪口呆,连呼吸都已忘记。
大儒座上,李文远再难保持镇定。
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形因极致的激动而微微跟跄。
他那双看透世情的睿智眼眸,此刻瞪得滚圆,死死地丶一瞬不瞬地盯住那篇引动天威丶淬雷而生的书法瑰宝,仿佛要将之烙印进灵魂深处。
他的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喉结上下滚动,半晌,才用一种混杂着难以置信,狂喜敬畏,乃至一丝哽咽的丶近乎梦呓般的颤抖声音,喃喃嘶语道:「天意————此天意啊!这————这已.人力书法.————这是————天地共鉴的圣迹!是文道显化的————不朽丰碑!」
就在文华殿内众人心神俱震,犹自沉浸于那天雷淬文的骇人异象而无法回神之际。
咚——!
一声苍茫丶浩大丶仿佛自洪荒太古跨越时空长河而来的钟鸣,毫无徵兆地,自洛京城最神圣的所在一文庙方向,轰然炸响!
这钟声并非凡俗金铁之音,其声恢弘正大,蕴含着洗涤神魂丶启迪文思的磅礴力量,瞬间压过了满城的喧嚣与惊疑。
「咚!咚!咚!————」
钟声连绵而起,不急不徐,却每一响都如同重锤,狠狠敲击在洛京乃至周边所有文修丶乃至所有生灵的心头!
不多不少,整整七响!
七响钟鸣!
声波如同有形无质的金色涟漪,以文庙为中心,轰然扩散,瞬息间席卷了方圆百里的洛京城池,甚至朝着更遥远的郊野山峦蔓延开去!
钟声所至,万籁俱寂。
喧嚣的市井陡然安静,纷扰的人声戛然而止;
书院中学子们停下了诵读,笔墨从指间滑落;
深宅内闭关的文修骇然睁眼,心神激荡难以自持————无论男女老幼,无论修为高低,所有听闻此钟声者,无不心神剧震,下意识地停下手中一切。
他们面露无法置信的骇然与敬畏,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钟声起源的方位一皇宫,文华殿!
「文庙钟鸣!是文庙圣锺自鸣!」
「七响!整整七响啊!」
「江大人正在文华殿,写书法!....传天下!有传天下级别的书法惊世文宝诞生了!」
「皇宫!是文华殿方向!是江行舟江大人的考核之作!」
「天啊!竟是书法传天下」!我大周有多少年未曾出现这等盛事了!」
短暂的丶被钟声震慑的死寂之后,整个洛京城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彻底沸腾了!
惊呼声丶呐喊声丶狂喜的喧哗声冲天而起,汇聚成一片激动的海洋!
文庙钟鸣,乃是此方天地文道规则对盖世华章丶不朽杰作的最高认可与庆贺!
七响,正是「传天下」文宝出世,无可辩驳的标志!
这意味着,这篇刚刚在文华殿内诞生的《兰亭集序》,其蕴含的文道真意与价值,已超越了时代的局限,打破了疆域的藩篱,足以光耀万古,流芳百世,启迪无穷后世之人!
文华殿内,刚刚经历过天雷洗礼的百官们,尚未从天威的震撼中完全清醒,又被这突如其来的文庙七响钟鸣震得魂灵几乎出窍!
短暂的极致寂静后,爆发出的是远比城外更加炽烈丶更加疯狂的震天哗然!
「传天下!真的是传世文宝!」
「书法!是江大人的书法达到了传天下的境界!」
「天佑大周!文道气运眷顾我朝!此乃盛世吉兆啊!」
激动狂喜的浪潮稍歇。
所有人的目光,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更加炽热丶虔诚丶甚至带着一丝朝圣般的敬畏。
再次聚焦于那卷静静悬浮于空丶吸纳雷霆之后更显光华内敛丶却散发着不朽不灭煌煌气息的《兰亭集序》之上。
在女帝武明月微微颔首的首肯下,几位须发皆白丶德高望重的宗室老臣与陆明德丶董献等三位尚能保持神态的大儒,得以小心翼翼地近前,轮流观摩传阅。
李文远已然激动得须发皆颤,兀自立于原地,目光痴迷地望着那卷圣迹,仿佛陷入了某种顿悟之境。
凑近细观之下,更是令这些见多识广的耆老硕儒们叹为观止,几欲跪拜!
但见全文二十八行,三百二十四字,每一字都仿佛不是书写而成,而是天然凝结的道纹,如珍珠圆润,似美玉生辉,光华内蕴,灵性自足;
行与行之间,气脉贯通,意趣相连,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生命之河在纸面上静静流淌,生生不息。
通篇布局更是巧夺天工,疏可走马,密不透风,如星河棋布,暗合周天韵律;
至于笔法,早已臻至技进乎道丶超凡入圣的化境,起笔收锋,转折勾连,无不如庖丁解牛,官止神行,浑然天成,不见丝毫人为斧凿之迹。
结构之精妙,神采之飞扬,已然彻底超越了书法的技艺层面,达到了一种与道合真的至高境界!
大儒郑守常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虚抚着纸面上那些仿佛仍在呼吸丶蕴含着雷霆生机的墨痕,激动得雪白的长须不住抖动,最终化作一声发自肺腑的击节长叹:「鬼神之功!
此真乃鬼神莫测之笔啊!
江大人作此书时,定然是心凝神释,万虑皆空,身心与笔墨乃至这方天地完全交融!
笔锋所至,已非手腕驱使,实乃天意流转,道韵自成!」
他目光灼灼,看向一旁气息已渐平复丶面庞却更显超凡脱俗的江行舟,声音带着无比的肯定与激赏:「正是那三分恰到好处的微醺醉意,助他彻底涤荡尘虑,抛却一切功利得失之心,不拘泥于点画工拙。
唯剩一片赤诚本真与胸中浩然的文气沛然交融,方能引得天地共鸣,降下雷劫淬炼,终成这不容于世丶直抵大道本源的—一天籁之作!」
陆明德闻言,亦是从那无边的震撼中缓缓抽离。
他轻抚长须,眼中闪烁着洞悉玄奥的智慧光芒,声音沉凝而充满力量:「郑公慧眼如炬,一语中的!
此等境界,正是我辈文人梦寐以求的天人合一」之至高妙境!
若以道家玄理论之,便是无为而无不为」,顺应自然大道;
若以佛家禅意观之,便是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于空灵寂照中顿见真如。
江翰林正是在这无思无虑丶物我两忘丶与道冥合的玄妙状态下,其笔墨方能超脱形骸束缚,直抵天地文心本源,成就这番惊天地丶泣鬼神的造化之功!」
而李文远早已按捺不住,几乎是扑到书案之前,身形微颤,将眼睛凑到极近之处,死死盯着那墨光流转的字里行间。
他口中发出近乎梦吃般的喃喃之声,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发现旷世奇珍的狂喜「妙啊!
妙不可言!
奇哉!
神乎其技!
你们看,看这全文之中,足足二十个之」字!」
他的手指虚点着纸卷,因激动而微微发抖,「形态各异,竟无一雷同,无一俗笔!
或如美人簪花,秀媚多姿;
或如壮士挥戈,豪迈奔放;
或如幽兰含露,含蓄内敛;
或如闲云出岫,洒脱不羁。
变化莫测,气象万千,各具鲜活生命与独特神韵!
此等驾驭之力,已非寻常笔墨技巧所能囊括,实已技进乎道,触摸到天地法则的边缘了!」
最终,这卷引动天雷淬炼丶赢得文庙七响钟鸣的《兰亭集序》,由内侍总监以最恭敬丶最虔诚的姿态,小心翼翼地捧至丹墀御前,呈给了宝座上的女帝武明月。
女帝伸出纤纤玉手,那平日里执掌乾坤丶稳定如山的手指,此刻竟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轻颤,仿佛即将接触的不是纸张,而是有生命的灵物。
她轻轻接过,凤眸低垂,目光甫一触及纸面,便如同被一道无形的漩涡牢牢吸住,再也无法移开分毫。
那字里行间流淌出的旷达超逸之气,那对生命盛衰丶宇宙永恒的深刻洞见与超然感悟。
尤其是那弥漫其上丶不朽不灭的煌煌文道气息,交织成一曲直击灵魂的乐章,让她这位见惯世间珍奇丶手握无上权柄的帝王,也不禁心神摇曳,沉醉不已。
她自幼博览群书,登基后更是遍览宫内秘藏,历代先贤手泽丶大儒真迹丶乃至屈指可数的半圣遗墨,她都曾悉心观摩,其中不乏精妙绝伦丶蕴含伟力的神品。
然而,无一幅,能像手中这篇《兰亭集序》般,带给她如此源自灵魂深处的震撼与共鸣!
此帖所达到的艺术与道境,在她心中已然是前无古人,后亦难有来者的绝巅一她爱不释手地摩挲着纸卷边缘,那温润的触感仿佛带着书写者残留的温度与灵性。
良久,她终于抬起眼帘,目光穿越殿宇,落在下方静立如松丶神色看似平静的江行舟身上。
她那双深邃凤眸之中,眼波流转,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激赏,以及一丝————属于帝王身份的丶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她轻启朱唇,声音刻意放得轻柔,却带着一种天生的威严与不容拒绝的坚定:「江爱卿————」
「此篇《兰亭集序》,可谓神韵天成,冠绝古今,朕心甚喜之。
不知可否————,暂借与朕,容朕携回宫中,细细品鉴三日?」
「借————三日?」
江行舟闻言,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丶混合着诧异与无奈的微妙弧度,心中瞬间明镜似的。
借?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这话从一位掌控天下的帝王口中说出,尤其是对着这样一件刚刚出世丶引动天地异象丶堪称国宝的【传天下】级文宝————!
这「借」字的含义,可就意味深长,耐人寻味了。
这分明是喜爱到了极致,又顾及君臣体面,不便直接开口索要,才用了如此委婉含蓄的说法。
这件重宝一旦被「借」入深宫内苑,三日后————还能完璧归赵吗?
只怕是鱼入深渊,再无归还之期了!
然而,君命如山,天威难测,更何况是以「借阅」之名行「雅赏」之实。
江行舟心中暗自苦笑,面上却不得不维持着恭谨,从容躬身施礼,声音平稳回应:「陛下谬赞,臣愧不敢当。」
「陛下若能垂青此拙作,乃是臣莫大荣幸。
陛下尽管取去观摩便是,何须言借」。
臣日后若需用,再去取!」
女帝武明月闻得此言,绝美倾城的容颜上,顿时绽放出一抹心满意足丶光华夺目的笑意,宛如春风融化千里冰封。
她不再多言,只是极其小心地丶如同呵护稀世明珠般,将《兰亭集序》轻轻卷起,郑重无比地捧在手中,仿佛捧着的正是这大周文道气运所钟的象徵。
片刻后,她似才想起考核之事,目光转向一旁犹自沉浸在书法神韵中丶神情恍惚的李文远,声音恢复了帝王的清越:「李爱卿,江翰林这书法一关的考核————」
大儒李文远被这一声唤回现实,浑身一个激灵。
他深吸一口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转而面向江行舟,竟是整理衣冠,郑重其事地深深一揖,语气之中充满了由衷的敬佩与叹服,再无半分考核官的矜持:「通————何止是通过!」
「江翰林此书,已非考核之作,实乃为我大周文道。不,是为天下书法之道,立下了一座后世难以企及的巅峰丰碑!」
「老夫————心服口服,五体投地!
今晚定要与江老弟,痛饮一番,大醉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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