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下城长蘑菇了 474.危险的世界

三山城。

第二道城墙上，一名巡逻士兵扶着斑驳的垛口，望向下方尸横遍野的战场。

堆积如山的尸体中大部分是魔族，但也不时能看到人类战士的残破盔甲夹杂其间。

他们刚刚击退了魔族又一波攻势，...

夜色如墨，沉甸甸地压在地下城的穹顶之上。那层由古老符文支撑的半透明光膜微微颤动，仿佛承受着某种无形的压力。空气里弥漫着潮湿与腐朽的气息，混杂着从地缝中渗出的淡淡荧光孢子。蘑菇林在幽绿微光中静静生长，伞盖如钟，茎干粗壮，有些甚至高过人头，表面爬满了细密的脉络状纹路，像是活物般缓缓搏动。

艾尔文靠在一株巨大的蓝斑菇旁，喘息未定。他的右手紧握着一柄断刃，剑尖滴落暗红血珠，在地面激起轻微“嗤”声，随即被泥土吸收。左臂上的伤口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菌膜??那是共生真菌的反应，也是他能在地下城存活至今的原因之一。可此刻，那层菌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溃烂。

“不对劲……”他低声喃喃，眉头紧锁，“它们……在排斥我？”

不远处，莉娜跪坐在一块凸起的石台上，双手交叠按在胸前，指尖泛起淡金色的治愈光辉。她的呼吸急促，额角渗出冷汗，发丝贴在脸颊上，像是一幅被雨水打湿的画。她正在为雷恩施术，而后者仰面躺着，胸口一道深可见骨的裂口正不断涌出黑色黏液，如同有生命般试图逆流回伤口。

“别……浪费力气。”雷恩咳出一口黑血，声音沙哑，“那东西……不是普通毒素，是‘腐化之息’……神殿骑士团的最后一道封印……破了。”

莉娜咬牙，掌心光芒骤然增强：“闭嘴！你要是死了，谁给我背补给箱？谁替我挡怪物？谁……谁陪我穿过第七区的毒雾带？”她的声音颤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倔强。

艾尔文缓缓走来，目光扫过雷恩的伤势，脸色愈发凝重。“腐化之息”并非自然产物，而是远古邪神残留在封印中的气息。一旦泄露，便会污染生灵，扭曲灵魂，最终将整个地下城拖入永恒的混沌。

“你说封印破了？”艾尔文蹲下身，盯着雷恩的眼睛，“什么时候的事？谁干的？”

雷恩艰难地抬起手，指向东南方向??那里是旧神殿遗址所在，也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三天前……我看到一个人影……穿着白袍……但眼睛……全是黑的……他念了一句咒语，然后……大地震动，蘑菇全都……活了过来。”

艾尔文瞳孔一缩。他知道那个地方。三百年前，七位大魔导师联手镇压了一位堕落神?，将其意识封入地核深处，并用一座神殿镇压出口。而维持封印的核心，正是这片地下城中最古老的巨型菌株??“源生菇王”。

而现在，蘑菇活了。

就在这时，莉娜突然闷哼一声，光芒瞬间熄灭。她踉跄后退，脸色惨白如纸。“不行……我的魔力被压制了……这里的空气……在吞噬神圣能量。”

艾尔文猛地抬头，环顾四周。原本安静的蘑菇林开始轻微摇晃，伞盖缓缓张开，露出内部密布的孢子囊。那些孢子不再是温和的荧光绿，而是泛着诡异的紫黑色光泽，随风飘散，落在地上竟发出腐蚀般的“嘶嘶”声。

“快走！”艾尔文一把抓起莉娜的手臂，“这里不能久留！”

“可雷恩他??”

“我还能走！”雷恩怒吼一声，强行撑起身体，左手抽出腰间短斧，狠狠插进地面借力站起。他全身颤抖，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但眼神依旧锋利如初。

三人跌跌撞撞向西北方向撤离，那是通往第二层避难所的唯一通道。然而刚走出不到百米，前方地面猛然隆起，泥土翻裂，一株前所未见的巨大蘑菇破土而出。它的茎干足有两人合抱粗，表面布满蠕动的触须状菌丝，顶端的伞盖呈深紫色，中央裂开一道缝隙，宛如巨口。

“退后！”艾尔文将莉娜推到身后，断刃横于胸前。

那蘑菇缓缓转动，裂缝中射出一道猩红光线，直指三人。艾尔文侧身闪避，光线擦肩而过，击中后方岩壁，瞬间融化出一个碗口大的窟窿，岩石如同蜡油般滴落。

“它在锁定我们！”莉娜惊呼。

“不只是锁定。”雷恩喘着粗气，“它在……识别身份。”

话音未落，蘑菇忽然停止攻击，裂缝闭合，触须缓缓收回。紧接着，整片森林的震动平息下来，连空气中漂浮的孢子也渐渐恢复常态。

死一般的寂静降临。

“怎么回事？”莉娜小心翼翼靠近那株巨菇，伸手欲触。

“别碰！”艾尔文厉声喝止，“这是‘记忆之菇’，传说能读取接触者的记忆。如果它刚才真的识别了我们……那就说明，它知道我们是谁。”

雷恩冷笑：“也许它发现我们不是敌人。”

“或者，”艾尔文冷冷接道，“它觉得我们还不够威胁，暂时放过。”

他们继续前行，脚步更加谨慎。一路上，越来越多的异象浮现：原本温顺的荧光小菇成群结队迁移；某些区域的地表覆盖着类似神经网络的菌毯，偶尔还会传导出微弱电波；更有甚者，他们在一处废墟边发现了几具骸骨，身上缠绕着洁白菌丝，仿佛被温柔包裹，却又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深夜，他们在一处废弃哨站歇脚。篝火由干燥菌柄点燃，火焰呈青蓝色，几乎不发热，却能驱散黑暗中的窥视感。

莉娜靠墙坐着，手中摩挲着一枚银质吊坠??那是她母亲留给她的遗物，上面刻着一行古老文字：“生于尘，归于菌，魂不灭。”

“你说……我们会不会也变成那样？”她望着窗外隐约可见的蘑菇轮廓，“被菌丝缠绕，成为这片森林的一部分？”

艾尔文沉默片刻，低声道：“或许这就是宿命。地下城本就是一座巨大的生命体，而我们，不过是寄居其上的微尘。”

雷恩灌了一口烈酒，咧嘴一笑：“那也得先活到那天再说。我现在只想洗个热水澡，吃顿热饭，再睡上三天三夜。”

三人相视一笑，疲惫中透出一丝暖意。

可就在此时，吊坠忽然发出微弱嗡鸣。莉娜一怔，只见那行铭文竟开始发光，字符逐一亮起，最终连成一段完整咒语：

“当月影落入菌心，觉醒者将听见低语。”

“这是……什么意思？”她喃喃。

艾尔文神色剧变：“这不是你母亲留下的字！这是‘唤醒铭文’！只有拥有‘菌裔血脉’的人才能激活！”

莉娜震惊：“什么菌裔血脉？我是人类！我只是个治疗师！”

“不。”雷恩缓缓抬头，眼中闪过复杂情绪，“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进入地下城时的情景吗？所有人都会被孢子刺激引发咳嗽、流泪，唯独你，毫无反应。而且……你的血液，在接触到某些古老菌种时，会产生共鸣。”

莉娜浑身一震，仿佛被雷击中。

艾尔文沉声道：“你不是普通人。你是‘源生菇王’选定的继承者之一，是三千年来第一个能激活唤醒铭文的人。也就是说……你可能是解开一切谜题的关键。”

“可我不想当什么继承者！”莉娜猛地站起，声音颤抖，“我只想救人！我想让大家都活着出去！我不想被什么命运绑住！”

“但命运从来不会问你想不想。”艾尔文看着她，目光深邃，“它只会把你推到必须选择的位置。”

那一夜，无人入睡。

第二天清晨，他们抵达了第二层避难所入口??一道嵌入山壁的巨大铁门，锈迹斑斑，却仍散发着微弱的魔法波动。门前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七道凹槽，形状各异，似钥匙孔，又似祭坛印记。

“需要七把守护钥才能开启。”雷恩抹去灰尘，辨认着符号，“但我们只有一把……还是残缺的。”

艾尔文取出腰间挂着的一枚青铜碎片，正是他们在第一层神庙废墟中找到的。“其余六把……据说分散在整个地下城各处，由不同的守护者持有。”

“守护者？”莉娜皱眉，“是指那些变异的蘑菇吗？”

“不。”艾尔文摇头，“是指像我们一样的人??但早已迷失在这片森林中，成为了菌与人的结合体。他们被称为‘守钥者’，既是看护者，也是囚徒。”

正说着，地面忽然轻微震动。远处传来一阵低沉的吟唱声，像是风穿过洞穴，又似无数人在齐声低语。天空??如果这地下空间也能称之为天空的话??原本稳定的光膜开始扭曲，浮现出层层叠叠的影像：战争、毁灭、神陨、菌潮……

“来了。”雷恩握紧斧柄，“‘低语之夜’开始了。”

艾尔文迅速检查装备：“我们必须在今晚之前找到第一个守钥者。否则，等到‘菌心共鸣’达到峰值，整个地下城都会苏醒，届时别说开门，连站着都难。”

他们穿过铁门侧方的小径，深入第二层腹地。这里的地貌截然不同：岩石呈现出珊瑚般的纹理，地下河泛着乳白色泡沫，岸边生长着会缓慢移动的“步行菇”，形似章鱼，八条菌腿交替前行，触须探知环境。

傍晚时分，他们来到一片开阔地带??“静默广场”。这里曾是古代居民集会之所，如今只剩残垣断壁，中央矗立着一座半塌的雕像，面容模糊，手持菌株，姿态庄严。

而在雕像基座前，站着一个人影。

那人披着灰绿色斗篷，身形瘦削，双脚竟直接扎根于地面，与数条粗大菌丝相连。当他缓缓转身时，三人倒吸一口凉气??他的脸一半是人类肌肤，另一半已被菌斑覆盖，双眼则是纯粹的荧光黄，没有瞳孔。

“守钥者……”艾尔文低声说。

那人开口，声音像是多人叠加而成：“外来者，你们为何而来？”

“为了开启铁门，寻找真相。”艾尔文上前一步，“我们知道你持有守护钥。”

“真相？”守钥者轻笑，“你们所谓的真相，不过是被遗忘的谎言罢了。三百年前，不是七位魔导师封印了邪神……而是他们背叛了‘母菌’，将其肢解，镇压于此。而这地下城，本就是母菌的躯壳。”

莉娜心头一震：“所以……我们现在看到的一切异变，是因为母菌正在复苏？”

“正是。”守钥者伸出手，掌心浮现出一枚晶莹剔透的钥匙，通体如水晶雕琢，内部流淌着液态光芒，“你们若想拿走它，就必须通过考验??直面内心最深的恐惧，并让菌丝见证你们的灵魂是否纯净。”

雷恩冷哼：“又是这套把戏。”

“这不是把戏。”艾尔文严肃道，“在地下城，灵魂是可以被测量的。菌丝感知情绪，记录执念。若心存恶意或动摇，便无法获得认可。”

三人对视一眼，最终点头。

守钥者挥手，三根菌藤破土而出，分别缠绕住他们的手腕。一股冰凉sensation顺着血管蔓延，意识逐渐模糊。

下一瞬，世界崩塌。

艾尔文发现自己站在童年村庄的废墟中。大火燃烧，screams不绝于耳。他看见年幼的自己躲在谷仓后，目睹父母被黑甲士兵斩杀。而领头之人，赫然戴着一枚熟悉的徽章??正是现任国王的家族图腾。

“你一直恨他们。”耳边响起低语，“可你从未复仇。为什么？因为你害怕力量失控，怕自己也会变成怪物。你不敢面对真正的自己。”

艾尔文双拳紧握：“我不是为了仇恨而战……是为了终结轮回。”

画面变换，他站在战场上，手中长剑贯穿一名敌将胸膛。那人临死前微笑：“你以为你在守护和平？其实……你只是在延续杀戮。”

“够了！”艾尔文怒吼，“我选择战斗，是因为有人必须站出来！”

刹那间，菌藤松开，他猛然睁眼，发现自己仍站在广场上，额头布满冷汗。但掌心，已多了一枚青铜钥匙。

另一边，莉娜陷入幻境：她身处一间病房，四周躺满病人，皆因未知瘟疫垂死。她拼命施展治疗术，却眼睁睁看着一人接一人死去。最后，轮到她自己躺在病床上，镜中映出的脸布满菌斑，双眼发黄。

“你救不了所有人。”幻象中的自己说道，“你甚至连自己都救不了。你害怕失去控制，害怕变成非人之物。可你越抗拒，就越接近那一天。”

莉娜泪流满面：“我……我只是想帮助别人……哪怕一点点也好……”

“那就接受它。”另一个声音响起，温柔而坚定，“接受这份力量，而不是逃避。你是桥梁，不是囚徒。”

她睁开眼，手中已握有一枚银白钥匙，形状如绽放的菌花。

至于雷恩，则回到了五年前的战场。他作为斥候潜入敌营，却发现情报有误??根本没有主力部队，只有一群老弱妇孺。而他的长官下令屠村，美其名曰“斩草除根”。

他拒绝执行命令，却被同僚刺伤，丢弃荒野。濒死之际，是艾尔文救了他。

幻境中，那些村民一个个走到他面前，质问他：“你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不阻止他们？你自称正义，却袖手旁观！”

雷恩跪倒在地：“我……我当时太弱了……我不敢……”

“现在呢？”幻象消散，守钥者出现在他面前，“你现在敢了吗？”

雷恩缓缓站起，摘下斗篷，露出背上纵横交错的疤痕。“我每天都在赎罪。我不求原谅，只求不再逃避。”

他伸出手，接过最后一枚铁黑钥匙。

三把钥匙齐聚，守钥者点头：“你们通过了考验。但记住，真正的试炼才刚刚开始。母菌即将苏醒，而你们的选择，将决定它是重生为神，还是化作灾厄。”

三人离开广场时，天幕再次震动。远处，一座巨大山丘缓缓隆起，顶部裂开，露出一颗pulsating的巨型菌核，散发出柔和却令人心悸的光芒。

“那就是……源生菇王？”莉娜轻声问。

艾尔文凝视远方，声音低沉：“不，那是它的‘心脏’。而我们……正走向它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