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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晓梦 第一百四十四章 风流灵巧招人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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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肥锅锅 分类:历史军事 更新时间:2025-06-05 13:58:23 来源:源1

第一百四十四章风流灵巧招人怨(第1/2页)

金钏儿自外头寻了两个粗使婆子来,那两个婆子听闻晴雯得了肺痈,顿时唬得束手束脚。

王夫人拍桌子发了活儿,两个婆子这才畏畏缩缩用帕子遮掩了口鼻,冲进厢房里将病恹恹的晴雯架了出去。

王夫人扫量一眼,吩咐道:“她的物件儿一概丢出去,厢房腾出来这几日不要住人,还请两位太医开些药熏,总要将病气儿除了才好住人。”

王、胡两位太医一并应下。

此时宝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住地替晴雯求饶。王夫人肃容说道:“你也听太医说了,如今她得了肺痈,说不得往后就是女儿痨,便是老太太在这儿也要赶了出去,哪里还敢留在房里?”

金钏儿也劝说道:“咱们都知宝二爷最是怜惜下人,可这怜惜也该有时有晌,这肺痈不像旁的,若过给宝二爷,到时怎么后悔都迟了!”

见宝玉兀自哭闹不止,王夫人唬了脸儿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个孽障?你便是不为自个儿思量,总要为家中姊妹思量。若只是过了病气给你也就罢了,来日迎春、探春、惜春、宝钗、黛玉一并都染了女儿痨又怎么办?

罢了,你既说不通,我干脆叫老爷来与你分说!”

王夫人抬出贾政来,宝玉这才不再闹,只是蒙了被子一个劲儿地啜泣不已。王夫人只当宝玉是小孩子脾气,先前茜雪、碧痕被撵出去时不也闹得厉害?过上三五日也就忘了。

此时王太医回转,开了一张熏香的方子来,王夫人又命金钏儿将两位太医送出去,随即叹息道:“出了这等事儿,总要与老太太分说一二。”又吩咐袭人几个:“你们好生看顾着,若他闹得厉害,就去前头寻了老爷来!”

袭人、麝月纷纷应下,王夫人这才起身领了丫鬟、婆子而去。

她一走,袭人、麝月自是上前劝慰,几人时而眼神交错,却并无一人物伤其类,心下有的只是庆幸。

那晴雯姿容颜色、女红手艺处处压人一等,加之出口恣意从不容情,来了几年竟将宝玉房里上上下下得罪了个遍,唯独宝玉的奶嬷嬷认定她是个好的。

晴雯生得风流灵巧本就招人怨,又四下得罪人,因是她这一走无人悲伤不说,反倒纷纷窃喜不已。

宝玉染了风寒,方才又闹过一起,啜泣半晌到底倦了,不知何时睡将过去。留下麝月、袭人照料,余下丫鬟出得绮霰斋来,那秋纹便与檀云低声笑道:“阿弥陀佛!今日天睁了眼,把这一个祸害妖精退送了,往后也大家清净些。”

这边厢暂且按下不提,却说王夫人领着丫鬟、婆子行不多远进了垂花门,沿着抄手游廊一路前行,不多时便进了荣庆堂。

此时业已临近午时,贾母正与几个大丫鬟说着话儿,黛玉因生了病便一直躲在碧纱橱里。

贾母眼见王夫人到来,心下自是纳罕不已。待王夫人落座,说了几句闲话,口风一转便道:“老太太不知,我方才往宝玉房里去了一趟。正好袭人往前头去请了太医来,说是宝玉那风寒一直不曾转好。”

贾母闻言顿时挂心不已:“可是药不对症?家中三个太医,王太医医术最好,鲍太医开方子最稳妥,倒是那位胡太医喜下猛药,一个不好就要伤身。”

王夫人便道:“这回来的正是王太医,重新宝玉诊了脉,又开了方子,说是几副药下去一准儿好。”

贾母这才松了口气笑道:“无大碍就好。宝玉到底年岁还小,可不敢大意了。”

王夫人笑着颔首,继而说道:“说来也巧,太医来时宝玉房里的晴雯也病着,宝玉嚷嚷着请太医给晴雯也瞧瞧。谁知不瞧不要紧,竟瞧出个女儿痨来!”

“啊?”贾母大吃一惊,探身问道:“可查准了?的确是女儿痨?”

王夫人便道:“王太医与胡太医一道儿诊的脉,还能有假?那王太医素来谨慎,只说是肺痈;胡太医私底下却与我说了,一准儿是女儿痨。”

贾母顿时蹙眉不已,说道:“晴雯那丫头我看她甚好,怎么就得了女儿痨?我想着这些丫头的模样爽利言谈针线多不及她,将来只她还可以给宝玉使唤得……谁知竟得了女儿痨!”

“谁说不是?”王夫人叹息道:“她既得了这种病,家里实在不好留,我方才便打发人拾掇了,将她送了回去。这病不大好治,来日也不知能不能好……总是可惜了。”

贾母心下着恼,偏生发泄不得。心下暗忖,王太医与胡太医一并诊脉,这女儿痨总不能是假的。便是来日好转了,只怕也不好再接回家来。

略路思忖,贾母就道:“这乍然少了一个,只怕宝玉那边厢使唤不开,正好我身边儿去年来了个丫鬟,名叫紫绡,别看年岁不大,可谓处处周全。如今宝玉短了人使唤,回头儿我打发鸳鸯将紫绡送去就是了。”

王夫人顿时一噎。好不容易将晴雯撵走,谁知转头儿老太太竟又送了一个过来。王夫人也是心下着恼,当下却只得赔笑道:“老太太既有主意,那我就不多事了,原想着将金钏儿、玉钏儿挑一个送去呢。”

贾母就笑道:“你身边儿才几个使唤丫头?还是留着自个儿使唤吧。”

当下婆媳二人又说了会子话儿,王夫人再没了谈兴,眼看到了饭口便起身告退。

行不多远,果然见鸳鸯引了个十二、三的嫽俏小丫鬟往绮霰斋而去。王夫人在穿堂前驻足良久,这才沉着脸儿回了自个儿院儿。

………………………………………………

却说这日陈斯远散学之后往小花枝巷走了一趟。入得内中,却只有尤二姐与春熙、夏竹两个丫鬟迎了出来,陈斯远问了才知,敢情这两日正赶上尤三姐天癸,这会子腹痛不已,正卧在炕上歇息呢。

陈斯远紧忙进得内中,便见尤三姐头上包了帕子,小脸儿煞白,正可怜巴巴地看向自个儿。见了陈斯远,尤三姐便道了声‘远哥哥’。

陈斯远凑坐过来,关切道:“怎地疼成这个样子?”

尤二姐就道:“三姐儿贪凉,前日远兄弟送来一碗酥酪,她凉着就吃了。当时是舒坦了,过后疼得一宿翻来覆去的。”

陈斯远便道:“你过往也是这般?这可不好,回头儿须得寻了郎中仔细调理调理。”

尤三姐哼哼着应下,干脆躺进陈斯远怀里撒娇不已。那尤二姐也有眼力劲,见状闷声不吭便退了出去。

西梢间里二人你侬我侬,陈斯远搓揉的手,伸进被子里替尤三姐揉着小腹。尤三姐舒服得时而哼哼出声,陈斯远便道:“今儿个可曾用饭了?”

尤三姐蹙眉道:“疼得实在没胃口,晌午只用了些糕点。”

“这如何使得?总要吃些顶饿的,不然只怕更疼。”陈斯远当下叫了春熙来,吩咐婆子给尤三姐预备一碗青菜肉糜粥。

不多时春熙便将肉粥端了来,陈斯远接了粥碗来,一羹匙一羹匙的喂尤三姐吃用。尤三姐眯眼笑着,瞧着其仔细吹凉,再将羹匙递送过来。

用了大半碗,尤三姐便嚷着吃顶了,不肯再用。陈斯远也不嫌弃,干脆将那小半碗一股脑倒进嘴里。

尤三姐瞧着其,心下愈发熨帖。常言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旁的且不看,但只是自个儿难受之际这般体贴周到,试问世间又有几个男儿能做到?

天癸时本就是心下最敏感之时,因是尤三姐禁不住红了眼圈儿。

陈斯远方才撂下碗,转眼瞥见其垂泪,顿时纳罕道:“妹妹这是怎地了?”

尤三姐揉着眼睛摇了摇头,说道:“亏得识得了远哥哥。”

这般有情有义,也不曾枉费自个儿一门心思的夜奔来投。

陈斯远便将其揽在怀里,说了些国子监事宜,转而低声问道:“这两日你与二姐儿可曾吵架?”

“她小心着呢,顶多与我拌嘴,待要吵架,她便自个儿回了厢房。”哼哼一声,尤三姐探出左手食指在陈斯远胸口画圈,说道:“她存着什么心思当我不知?如今是伏低做小,待得了机会,一准儿会勾搭远哥哥。”

陈斯远便笑道:“我过会子就走,不给她勾搭不就是了?”

“凭什么?”尤三姐蹙眉说道:“那咱们那八百两银子岂不是打水漂了?”顿了顿,又道:“反正那聘书如今在我手里,她待要如何总要瞧我眼色。”

陈斯远哪里肯信?他可不会在此时给尤三姐添堵,当下打个哈哈遮掩过去。

不料,尤三姐忽而面上一怔,起身肃容说道:“坏了,咱们怕是中了我妈妈的奸计了!”

“此话怎讲?”陈斯远纳罕问道。

尤三姐又道:“我方才想起来,二姐儿早先便与张家定了亲事的!”

张家?是了,张华!陈斯远暗忖,自个儿怎么将这一桩事儿给忘了?犹记得书中凤姐儿扫听得此一事,便打算以此大做文章,试图逼走尤二姐。其后又改了心思,好似吩咐手下人要取了张华父子性命?只是来旺也不傻,放了张华走不说,转头含糊其辞,只说那张华已然死了。

尤三姐紧忙说道:“那张家本是皇粮庄头,早年很有些家底,听妈妈说二姐儿与张家的儿子是指腹为婚,后来妈妈带着我与二姐儿嫁到了尤家,往后就没了往来。只去年听妈妈说了一嘴,好似那张家也败落了,张家儿子尤其不中用,每日家吃喝嫖赌不成个样子。”

陈斯远凝眉若有所思。无怪尤老娘只取了八百两便肯写了尤二姐的聘书来,这其后要安抚张家,还不知要抛费多少银子呢。

尤三姐气恼道:“她们好算计!这是要借着远哥哥的手将那指腹为婚一事揭过,说不得来日还要远哥哥去张家疏通呢!”

陈斯远舒了口气,问道:“你二姐可曾与张家有婚书为证?”

尤三姐道:“应是有的,不然妈妈也不会一直惦记着。”

陈斯远便笑道:“事已至此多想无益,了不起多抛费一些银钱罢了。”

尤三姐皱着眉头怎肯释然?心下不由得对尤老娘愈发埋怨。

陈斯远劝慰半晌,只觉腹中饥饿,尤三姐离得近便听在了耳中,赶忙说道:“远哥哥还不曾用饭,不若吩咐了嬷嬷做几样小菜将就吃一口。”

陈斯远扫量外间天色一眼,此时当不当、正不正,晚饭早过了,晚点还差一些时候,因是便点头应承下来。

尤三姐招呼春熙吩咐预备饭食,她本要陪着陈斯远一道儿用一些,奈何方才气恼一场,又引得腹痛不已,只得躺在炕上哼哼唧唧。

陈斯远便只好往厅中来用饭,待四样小菜送上,那尤二姐翩然而至。亲自动手为其盛了粳米饭,又殷勤布菜。

陈斯远也不去瞧尤二姐,接过饭碗道谢一声,便闷头吃喝起来。

本道这一回尤二姐又会将菱脚探过来,谁知尤二姐一直安安分分。陈斯远心下暗忖,莫非是尤二姐偷听了自个儿与尤三姐的话?

待用过饭食,陈斯远又往西梢间来,却见尤三姐已然睡下。他便为尤三姐掖了被子,旋即起身离去。

那尤二姐正吩咐丫鬟拾掇,眼见陈斯远要走,紧忙随行送了出来。

待到得门口,尤二姐忽而加快脚步,身形贴在陈斯远身上,‘诶唷’一声儿便撞在了陈斯远怀里。

随即抬眼怯生生道:“亏得远兄弟,不然这一回说不得就要摔了。”

陈斯远只觉一团丰润萤柔贴着自个儿手臂蹭了下,心猿意马之余将尤二姐扶起,忽而俯首凑近其耳边低声说道:“三姐儿与我说过了,那聘书就此作罢,八百两银子只当赔给老安人的养育银子。”

尤二姐面上纳罕不已,蹙眉看将过来。陈斯远端正身形,看其这笑道:“毕竟你可是与张家有婚约在先啊。”

说罢也不理会尤二姐惊愕,抬脚就走,独留下尤二姐立在原地蹙眉长思。

……………………………………………………

却说陈斯远安步当车,出得小花枝巷进得荣国府后门,须臾便回了自家小院儿。

甫一入得内中,小丫鬟芸香便颠颠儿迎上前来,惊诧道:“大爷大爷,今儿个太太将晴雯撵出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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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斯远一怔,生怕自个儿听错了,忙问:“你说谁?晴雯?”见芸香点头,又问:“因着什么啊?”

芸香便道:“说是晴雯染了肺痈、女儿痨之类的恶疾,晌午时被太医瞧了出来,刚巧太太也在,生怕过了病气给宝二爷,紧忙打发粗使婆子将晴雯丢出了后门。”

“然后呢?”

“赖管事儿去寻了晴雯的表哥多官,那多官到后门远远瞧了一眼,丢了家门钥匙给晴雯,余下的就不管了。我隔着后门瞧见,晴雯一边抹着泪一边踉踉跄跄往多官家去了……啧啧,真真儿是可怜啊。”

芸香这般说着,脸上分明有些幸灾乐祸。是了,她先前便在宝玉房外伺候着,心下说不得早就对晴雯艳羡不已,加之晴雯那刀子嘴,这艳羡就成了厌嫌,是以这会子才会幸灾乐祸。

陈斯远心下费解不已,书中晴雯是被撵出府去的,可怎么也不该是这时候吧?到底生了什么变故?

他纳罕着进得内中,又听红玉道:“大爷,下晌时刚巧遇见雪雁,她说那物件儿林姑娘极得意呢。哦,她又说了,林姑娘又犯了旧疾,如今咳嗽不已,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好呢。”

陈斯远忙问道:“林妹妹可曾用了药?”

红玉道:“王太医开了些治风寒的,私底下林姑娘还吃着人参养荣丸,雪雁说总要十几日才会好转。”

陈斯远学了不少杂学,便是医术也略有涉猎,因是便道:“此药好似以人参为主?”

红玉说道:“听说金贵着呢,非得用十年往上的老参才中用。”

陈斯远思忖道:“人参虽大补,可也不好多用……”

有些事如今陈斯远只能想想,却不好多做……比如为黛玉另寻名医诊治。人参养荣丸再是补身子,也没有经年累月一直吃的道理。中医开方,哪儿有一成不变的道理?从来都是因时而变。

奈何如今他与黛玉婚事未定,此事实在不好插手。

幸好黛玉这几年还算无恙,陈斯远便暂且不去想。

香菱这会子行过来问道:“大爷可要用晚点?”

陈斯远随口回:“方才吃过,取了晚点来你们分着用就是了。”

红玉就笑道:“这倒好,芸香那丫头一准儿高兴。”见陈斯远瞧过来,红玉道:“大爷不知,每回芸香吃得最多,不信大爷仔细瞧瞧,她可比去年足足胖了一圈儿呢。”

陈斯远笑着颔首,不经意又想起晴雯来,心下总觉得是因着自个儿方才生出这等变故来。忽而想起先前芸香说赖大家的四下扫听自个儿与晴雯的事儿……嘶!莫非赖家为了缓和,干脆设计将晴雯撵了出去?

陈斯远暗暗攥拳,越琢磨越有可能。

心下不由得暗忖,无怪书中赖家一直屹立不倒,这般善于审时度势,哪怕明知赖家好似藤蔓一般寄生贾家大树之上,贾家上下也对其生不起厌嫌来。

又想起书中晴雯叫了一夜的娘方才死去,陈斯远顿时心生不忍。一边厢暗恼赖家迟迟不来送人情,一边厢又实在忍不住。

春日渐长,陈斯远心下焦躁,连连饮了两盏茶水,忽而便释然起来。心中既放不下,那又何必绷着自个儿?前一世自个儿处处给人当孙子,临了也没讨得了好儿,既重来一回,何不恣意几分,行事但求无愧于心便好。

拿定心思,陈斯远霍然起身。

香菱正在一旁打络子,迷糊地瞧了一眼,问道:“大爷往哪儿去?”

“我带芸香四下转转。”

香菱是贵妾,总不能让香菱去照料晴雯;红玉须得在家中坐镇,自个儿不在,有红玉在好歹能应付。

柳五儿本身就是个病秧子的娇小姐,算来算去可不就只剩下个小丫鬟芸香了?

当下陈斯远与红玉交代一声儿,起身到得庭院里,招呼一声,那芸香便从厢房里跑了出来。

“大爷唤我?”

陈斯远点头道:“跟我走一趟,下个月再给你加一串钱。”

芸香眨眨眼,顿时喜形于色。二人出得小院儿,陈斯远吩咐芸香将小厮庆愈叫到后门来。

待芸香寻了庆愈到了后门儿,陈斯远便问道:“你们可知多官家在何处?”

芸香道:“好似就在后街巷子里。”

庆愈思量道:“好似听人说过,就在小花枝巷后头的横三条胡同。”

芸香眨眨眼,纳罕道:“大爷要去瞧晴雯?”

陈斯远也不答话,扭身便出了后门。

行了一刻,便进了横三条胡同。与小花枝巷三合院、四合院的格局不同,此地多是单独的三间民房外带个小院儿。

庆愈寻了人扫听一番,回来指着一处柴门道:“大爷,多官便赁居在此处。”

陈斯远点点头,几步到得近前,往内中扫量了一眼。便见内中漆黑一片,当前的柴门虚掩着,他略略一推便吱呀呀开了。

内中三间正房,东侧有两间逼仄偏厦,想来是作厨房、仓储之用。

陈斯远快行几步到得房前,与芸香递了个眼神儿,芸香清了清嗓子嚷道:“晴雯,晴雯,我家大爷来瞧你了!”

叫嚷了几声,始终不见内中回应,陈斯远顿时心生不妙。上前推了下房门,偏那房门落了门栓。

此时就听芸香低声说道:“大爷,你……你还真要去瞧她啊?听说是女儿痨呢,过了病气可怎么是好?”

陈斯远心下笃定此番必定是赖家使的手段,瞥了芸香一眼笑道:“你害怕?”

芸香缩了缩脖子道:“那可是女儿痨,哪个不害怕?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

陈斯远笑着没言语,正思量着破门之法,身后的庆愈便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递了过来。

见陈斯远面上纳罕不已,那庆愈便哂笑道:“小的怕大爷夜里游逛遇了歹人,临出门时这才寻了把匕首。”

陈斯远点点头,接了匕首,一手推着门扉,一手将匕首探进去来回拨动。半晌光景,就听铛啷啷一声,那门栓掉落地上,门扉顺势推开。

庆愈又递了火折子来,陈斯远吹燃了往内中行了几步,扭头见芸香与庆愈定在门口面上讪讪。陈斯远便吩咐道:“你们二人在此等着就是了,我进去瞧瞧。”

庆愈自是不用多说,内中只晴雯一个,他不好进来。芸香鼓着腮帮子好一番运气,终于战战兢兢往里迈了一步:“我,我还是跟着大爷吧。”

陈斯远翻身戳了下芸香额头:“让你等着就等着,哪儿那么多废话?”

当下再不理会芸香,自个儿举着火折子往梢间寻去。少一时,陈斯远便在东梢间炕头上瞧见了裹紧被子浑身哆嗦的晴雯。

仔细聆听,便听得晴雯声如蚊蝇一直叫着‘水,水……娘,娘……’。

借着火折子照了下,便见晴雯面色通红,身子好似打摆子一般哆嗦个不停。探手触碰,只觉晴雯额头滚烫。

陈斯远心下暗骂,这赖家行事实在过分,错非自个儿来这一遭,晴雯哪里还有命在?

当下先行寻了油灯点亮,又在桌案上寻了半碗水,回转炕头落座,将晴雯扶在怀中,小心翼翼喂其喝了一些水。

那晴雯烧得迷迷糊糊,喝罢了水方才倏然半睁开眼睛,仰头扫量陈斯远一眼,便嘶哑着嗓子道:“娘,别把我卖了,娘——”

也不知晴雯哪里生出来的气力,当下死死搂住陈斯远不放手。

造孽啊!

陈斯远拍着其背脊安抚道:“不卖不卖,乖,你先睡一会子。”

外间听得动静,芸香战战兢兢寻了过来,进得内中道:“大爷?她……如何了?”

陈斯远叹息道:“烧糊涂了。你让庆愈先寻一些烈酒来,再去鹤年堂请了丁郎中来一趟。你自个儿再烧些热水,煮一些菜粥来。”

芸香得了差事,不迭应下,扭身飞快行了出去。

此时晴雯逐渐松开手,陈斯远便将其放平了,又往外头吩咐道:“芸香,先打一盆水来。”

“哎。”芸香飞快应下,须臾便端了一盆井水来。

陈斯远四下寻不见帕子,干脆掏出自个儿的打湿拧干,而后敷在晴雯额头上。

冰凉的帕子甫一贴上,冷得晴雯一个激灵,随即蜷缩起来。待过得须臾,这才舒展了眉头。

又过半晌,芸香将一瓶酒丢下,飞快跑出去才嚷道:“大爷,庆愈从前头羊肉铺子买的烧刀子,说是最烈的酒了。”

陈斯远应了一声,随即才反应过来,芸香这两回一直憋着气儿呢,这是怕被传染上女儿痨啊。

哑然失笑一番,陈斯远仔细端详了晴雯一眼。许是湿帕子起了效用,晴雯面上的红润褪去了少许,眉头也舒展开来。眼帘紧闭,一张瓜子脸俏生生的呈现在其面前。

陈斯远自炕稍寻见了一方帕子,他便用酒水浸润了,先行往晴雯的脖颈、耳根擦拭,跟着又是手心、足心。

眼见效用不大,陈斯远一狠心,干脆为其褪去了外衣,又在那白生生的胳膊、腿上擦拭了一番。

如此再三擦拭,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间芸香叫道:“大爷,没寻见旁的,只熬煮了一锅小米粥,另外热水也烧得了。”

“那你端一碗粥进来。”

陈斯远为晴雯掖好被子,转头仔细观量,果然便见小丫头芸香屏住呼吸,将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端了进来。

陈斯远原本心生戏谑,还想逗弄一番。转念一想,这丫头可不知晴雯不曾得劳什子的女儿痨,能做到这一步已是不易。

于是等芸香出了东梢间,陈斯远便道:“现下无事,你先去西梢间歇息一会子吧。”

芸香乖顺应下,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陈斯远分明听其松了口气。

陈斯远等着小米粥晾凉了,这才又将晴雯扶起来。

那晴雯迷迷糊糊坐起身来,许是先前退烧有了些效用,借着油灯仔细观量一眼,顿时骇然道:“远……远大爷?咳咳……怎么是你?”

陈斯远端了粥碗道:“入夜时听了你的事儿,一直放心不下,便过来瞧一眼。谁知你竟烧成这样。莫多说了,先吃些东西吧。”

晴雯鼻子一酸,顿时掉了眼泪。

她晌午时被两个婆子丢出后门,等了足足两刻,表哥多官才隔着老远丢了钥匙来。晴雯那会子万念俱灰,捡了钥匙背了包袱,一路踉跄着寻到了此间。大哭了一场,也顾不得用饭食,便卷了被子酣睡过去。

谁知这一睡竟高烧不起。

羹匙递将过来,晴雯张口吞下,擦着眼泪瞧着陈斯远含混道:“远大爷为何要来瞧我?”

陈斯远笑着道:“还等着你那腰扇呢,你若病了过去,我那二十两银子岂不是打了水漂?”

晴雯噗嗤一声笑出来,顿时冒了鼻涕泡。她羞怯着偏过头去,寻了掉落炕上的帕子擦拭,心下自是知晓陈斯远不过是顽笑之语。

低头又见那帕子并非自个儿的,举目四下瞧了瞧,地上有一盆水,炕稍还有一瓶酒。晴雯只觉心下既酸涩又熨帖,说不出来的五味杂陈。

自个儿好悬死了过去,不见那平日里待自个儿亲人也似的赖嬷嬷,也不见有些交情的麝月,更不见当做朋友的宝二爷,偏生是只见过几回的远大爷舍身来救。

忽而想起自个儿好似得了肺痈,晴雯慌乱往后退去,掀了被子遮挡口鼻,厉声道:“远大爷快远一些,我得了肺痈……可不能过给远大爷!”

却见陈斯远略略蹙眉,撂下粥碗,随即便从袖笼里摸索出个物件儿,转眼戴在脸上,将口鼻遮挡了个严实。

“病从口入,我遮住就不怕了。你别想那么多,快将这粥都吃了,不吃饭哪儿来的气力熬过去?哦,我叫人请了郎中,过会子就到。”

晴雯顿时感念得连连掉泪珠子,任凭陈斯远如何说也不肯撂下被角。正当此时,外间传来庆愈的声音:“大爷,丁郎中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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