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吞鸿 742章 大地为棋，天下为子（中）

四百年前的名臣苏武，曾评李陵‘才为世英、器为时出’。

李陵出身将门世家，少经兵学，悟性极强，十三岁便可统帅五千羽林坐守军镇，及冠以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其兵计、兵战、兵阵、兵势皆为一绝，如果不是时运不济，且李陵没有选择以节烈死，他必是威慑天下的一代神将。

这些虽然都是后人无限遐想，但综合碎月草堂四百年来精彩艳艳的表现来看，此话不虚。

凡事皆有利弊，李陵委身匈奴二十余年，不问世事，醉心兵学，虽然没能名留青史，最后却创立了碎月草堂。

日月轮回，帝王更迭，封狼居胥的故人已经不在，煮酒论英雄的好友业已离世，但李陵一手创建的碎月草堂，却如细细涓流，淌过无情岁月的沟壑，其所带来的庞大兵学体系，汇聚成了一汪清水，浸润着每一位来客的心田。

而碎月草堂，也没有辜负这位悲情天才的期待，这个位于脊背荒原的兵学门派，四百年来代有人才，大秦名将多由其出，甚至还有西域王子前来求学，可谓风光无二。

江湖上始终流传了一句玩笑话：如果说军队是国家的脊梁，那么，碎月草堂便是大秦帝国最重要的脊梁骨！

朱序是碎月草堂兵械一门的首席讲师，同时，也是草堂内阁的元老之一，凭借过人境界和能力，在大秦的庙堂和江湖，享有崇高的威望。

这般风云人物，遇到了同为兵学大家的夏瞻，不管有没有大国恩怨，出于高手间的寂寞和切磋，两人也必然会擦出激烈的火花。

两人各画两笔，一座小小的战场，便告在两人中间形成。

原来，俩人并不是要下棋，而是要进行兵家的沙盘推演，俗称兵棋。

相传这种画地为局、沙盘推演的方法，在春秋战国就已盛行，最开始运用此法推演兵事的，是庞涓和孙膑这对儿师兄弟，两人师从鬼谷子，在授业恩师的指点下，两人通过这种方法，相互磨砺学业，变相的说，沙盘推演，是鬼谷子发明的一项独有专利。

随着庞涓、孙膑入仕，这种‘坐而论道’的技能被诸子百家广而行之，成为寓教于乐的经典案例。

在当今相对太平的天下，兵家子弟们没有太多施展拳脚的空间，只能通过沙盘推演这种方式积攒经验、提升能力。

夏瞻和朱序作为兵学一道的行家里手，对沙盘推演这种事儿，自然十分熟络，不，可以算作出类拔萃。

夏瞻老气横秋，“老夫彻夜未眠，人困马乏，一把老骨头可经不得连番折腾，还请贵客承让，这先手嘛，老夫就不客气啦！”

夏瞻说的话，半真半假。真话是：他确实在秦军大营里闹腾了一夜，气机消耗的厉害，精神也颇有倦怠。假话是：作为上境高手，且昨夜没有受伤，经历两个时辰的休息，他已然精神矍铄、气血充盈，完全不是口中所说的那般疲倦。

说罢，夏瞻也不管朱序是否应允，遂单手轻点，丝缕气机顺着指尖，轻飘飘落在地上。

泥土里掺杂了人间气机，陡然活络起来。

小小战场靠近夏瞻的一侧，一名小半掌大的步卒，从泥土里钻出，那步卒手持土制环首刀，回头对夏瞻行了个俏皮军礼，继而滑稽地掂了掂铠甲，又正了正头盔，有模有样地向朱序阵营发起冲锋。

一般的战术推演，都会有制作好的沙盘的模型，推演者按照自己分配的模型和战术，在沙盘上与对方展开厮杀。

比起一般的战术推演，夏瞻和朱序正在玩的这一套，显然更高端，他不仅考验推演者的战术，对境界也是一种不小的考验。

毕竟，你在战场上派出的每一个小卒，每一辆战车，幻化的每一个场景，都是要消耗气机的。

朱序见夏瞻只派出了一员小卒，轻轻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枚简单的陶埙，轻车熟路地吹奏起来。

在这个时候还能有心情吹埙，不是有病就是有事儿。

很显然，朱序属于有事儿的类型，也不难猜测，这枚陶埙，应该是他调动气机的法器。

陶埙如泣如诉，呜咽低沉，将大秦风骨中那种酸楚激昂的激愤情怀，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半曲吹罢，夏瞻麾下那员泥卒已经昂首过了中场，朱序眼神动处，一名由泥土幻化的同样半掌大的弓兵，凭空出现在朱序一侧，那弓兵活动了一下紧固，拉弦瞄准，一箭射出，直中夏瞻步卒的眉心，泥卒应声而倒，化为乌有。

朱序的弓卒则高举弓箭，蹦蹦跳跳，似在庆贺，样子调皮可爱。

夏瞻哈哈郎笑，揣摩片刻，单指轻点两下，又一名泥卒出现在场中，刚刚死去泥卒留下的尘土，则化成了新生泥卒手里的大盾，这员泥卒同样向夏瞻报以军礼，开始顶着一枚与身材极不相符的大盾，步步推进。

盾牌厚重，任朱序的弓卒箭无虚发，也没能穿透，只要夏瞻这名小步卒能够近身，朱序的小弓卒必然被砍的裤衩都不剩下！

眼见麾下弓卒射箭无用，朱序没有犹豫，随即下手如风，捡起一粒鱼眼大的小石子，轻轻抛向小小战场，一股气机顺着陶埙一并飘了过去，一架一掌高的小型投石车，矗立于小型战场之上，那枚石子，在下落瞬间，恰到好处地落在了投石机的弹袋。

朱序轻轻勾了勾手指，投石车开始弹射，石子极为精准地射在了泥卒头盔上，泥卒扑通倒地，尘里来，终回尘里去。

夏瞻嘿嘿一笑，“看来贵客深谙兵种相克之道啊！”

朱序垂手淡然道，“雕虫小技，用兵者当皆知，不足挂齿尔。呵！再说，就幻化一兵一卒这么点气机，对于你我来说，不过是千牛一毛！挠痒痒巴拉。”

夏瞻轻柔额头，假装轻笑自叹，“我老啦，不中用啦！”

朱序没有接话，笑看夏瞻，心想：老家伙故弄玄虚，你说你老，谁信呢！

忽然，朱序开口道，“是啊！登，你老啦，不中用了！”

夏瞻差点没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