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吞鸿 812章 寰极御宇，唯有东皇（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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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浪茫茫与海连，平沙浩浩四无边。

暮去朝来淘不住，遂令东海变桑田。

渤海之滨，夜色深沉。远眺海面，白浪与无边的黑暗融为一体，近处的沙滩在残余的火光与诡异的金光映照下，更显空旷寂寥。潮水不知疲倦地拍打着礁石与海岸，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沧海桑田的变迁。正如这眼前的幻乐府，昨日还是钟鸣鼎食、繁华似锦的江湖圣地，今夜却已沦为一片死寂的废墟焦土，盛衰荣辱，转瞬即逝，令人唏嘘。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就在刘懿和乔妙卿夫妇二人，在蓬莱殿那巨大的金色光罩之外定计破敌之时，光罩之内，蓬莱殿那残破不堪的顶楼之上，却是另一番景象。

戏龟年背靠着唯一一根尚未完全坍塌、却也布满焦痕和裂纹的主梁，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他身上的紫色锦袍早已失去了原有的华彩，沾满了灰烬、血污和鸟类的绒毛，变得肮脏不堪，紧紧贴在他因虚脱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上。他那张曾经傲气凌人、此刻却苍白如纸的脸上，一双眼睛空洞无神地望向头顶那片被金光晕染的、看不到星辰的夜空，完全没有了方才吟诵口诀、召唤东皇钟时那指点江山、睥睨一切的磅礴气势。仿佛所有的精气神，都随着那几口心头热血，一同喷了出去，只留下一具被掏空了灵魂的躯壳。

三大乐官——仅存的萧弄影和柳无弦，以及刚刚挣扎着从下层爬上来的、浑身尘土、嘴角带血的雷破军——围坐在他不远处。他们同样疲惫不堪，气息微弱，但更多的是一种茫然与绝望。他们不知道这位性情大变、固执到近乎偏执的府主此刻在想些什么，或许，就连戏龟年自己，那混乱的脑海中也是一片空白，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虚脱和前途未卜的恐惧。

四人静默无语，只有夜风穿过废墟孔洞发出的呜咽之声，以及破败殿宇深处，时不时传来的、令人心惊肉跳的梁柱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和零星坍塌的轰响，在这死寂的金色空间里格外刺耳。

一枚“暗子”，悄然启动。

就在这片压抑的静默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一枚约莫龙眼大小、通体晶莹剔透、内部似乎镶嵌着一点微弱金光的珠子，如同拥有自己的生命一般，悄无声息地从顶楼一处半焚毁的厚重窗帘后面，“滴溜溜”地溜了出来。

这小东西灵性十足，它先是谨慎地沿着残破的外檐，如同侦察兵般悄悄地飘了一圈，那双无形的“眼睛”似乎在仔细探查着周围的动静，确定没有引起那四个失魂落魄之人的注意、也没有任何潜在的危险后，方才如同鬼魅般，稳稳地定在了大殿中央的虚空之中，微微沉浮。

这颗珠子，正是刘懿当年从太白山险境中得来的奇遇——龙珠！而远在殿外、以自身心念远程操控它的，正是驻足于蓬莱殿下、嘴角带着一丝算计得逞笑意的刘懿。几个时辰前，他趁乱悄悄将这枚至关重要的“暗子”埋藏于蓬莱殿内，如今，终于到了启用它、给予幻乐府最后一击的关键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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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懿与龙珠之间，早已建立起一种玄妙的心神联系。他隐藏在袖中的手指微不可察地轻轻一动，远在殿顶的那颗龙珠便随之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灵巧地翻转、跳跃了几下。驾驭着这小东西又绕着场中小心翼翼地飘飞了两周，再次确认安全后，刘懿眼神一凝，心中默念，低头垂目，用一种唯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幽幽然的声调颂念出口诀：

“飞龙在天，起！”

指令即出，龙珠应声而动！它先是如同失去了所有浮力般，猛地向楼底急速下坠！在即将触碰到焦黑地面的刹那，又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弹簧，以一种更迅猛的速度骤然回弹，“嗖”地一下化作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金色流光，冲天直上！

“噗——嗤！”

一声轻微的、如同撕裂帛锦的声响传来。那凝聚了东皇钟强大防御力的殿顶金光，在这枚来自上古、蕴含着更本源天地法则的龙珠面前，竟如同纸糊的一般，被轻易洞穿！龙珠去势不减，直接冲破了蓬莱殿残存的木质棚顶，带起一蓬细碎的木屑粉尘，重新悬浮于殿顶上空，那一点纯粹而内敛的金光，在周围东皇钟散发的、略显浮躁的金芒映衬下，反而显得更加深邃与神秘，霎时间便吸引了戏龟年四人惊疑不定的目光。

金光之中，又见金光，恰似夜空中突然多了一轮微缩的太阳！

“咳咳……这，这是何物？”戏龟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阵剧烈咳嗽，气喘吁吁地问道，声音中充满了惊诧与一丝不祥的预感。他耗尽心力布下的绝对防御，竟然被如此轻易地从内部突破了？

更令他骇然的是，那颗悬浮的珠子，竟然口吐人言，发出了刘懿那带着几分戏谑和冰冷杀意的声音：

“我的戏府主，别来无恙啊？啧啧，看来你这乌龟壳，也没想象中那么结实嘛！至于这是何物？告诉你也无妨，这是……送你上路的物件儿！”

“要我命？呵呵……”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戏龟年那深入骨髓的桀骜不驯，直到这山穷水尽、性命操于他人之手的时刻，竟然都没有消散半分！他先是发出一声沙哑的冷笑，随即强撑着挺直了些许腰背，用他那依旧带着浓浓鄙夷的腔调冷哼道，“黄口小儿，大言不惭！东皇钟乃上古神物，攻守兼备，玄妙无穷！岂是你这一颗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捡来的破玻璃球子，就能妄想破开的？真是痴人说梦，不知天高地厚！”

“破玻璃球子？”龙珠内的声音似乎被逗乐了，带着几分玩味，“戏龟年啊戏龟年，死到临头，嘴还是这么硬！也罢，那就让你死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