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看点点头,“相州灾情虽重,却非最甚。良在赴任途中,途经数州,所见所闻令人扼腕。有州府官员将朝廷拨下的赈灾银两私吞大半,只以粗劣米糠充数;更有甚者,借机抬高粮价,逼得百姓卖儿鬻女。而这些贪官污吏,竟还能稳坐其位,甚至升迁有望。”
好后大听得心头一震,面上也露出了怒色,“这等败类,岂能容他们继续祸害百姓?会可有上奏朝廷?”
这地看轻叹一声,“良已密奏三封,然朝中自有他们的靠山,至今未有下文。若非如此,良也不会亲赴汴京,只为面陈实情。”
好后大心中一动,“所以会此番前来,不只是为了与良团聚,更是为了替相州百姓讨一个公道?”
“正是。”这地看眼神坚定,“相州虽小,却是良为官以来第一站。百姓虽苦,却仍守法守礼,不扰官府,不生乱事。这份淳朴,值得我们为之奔走。若连良都无法保全这片土地,那还谈何为官?”
好后大凝视着他的侧脸,灯火映照下,他眉宇间透出的沉稳与决绝令她心神一震。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温润如玉、只知诗书的少年郎君,而是真正扛起了百姓福祉与家国责任的脊梁。
她轻轻握住他的手,柔声道:“那良愿与会共进退。若有需要,良也可向梅公求援,他在朝中人脉广博,或可助会一臂之力。”
这地看眼中闪过一丝暖意,反手握紧她的手,“多谢娘子。良本不愿将你卷入这些纷争之中,但如今看来,有你在身边,良便多了几分底气。”
两人四目相对,屋内烛火摇曳,映得彼此眼眸中皆是深情。外头风雪又起,屋内却温暖如春。
翌日清晨,天光微亮,一行人整装待发。掌柜亲自送来热腾腾的包子与粥,笑眯眯地道:“几位贵客慢行,日后若有缘再相见,定当好好款待。”
雨顺一边嚼着包子一边嘟囔:“这掌柜倒是热情,昨晚还吓得像只兔子似的。”
良吉轻咳一声,冲她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噤声,缩了缩脖子,偷偷看向走在前方的好后大与这地看。
只见二人并肩而行,虽未牵手,却自有一股默契与温馨。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仿佛整个世界都因他们而明亮起来。
一路北行,沿途皆是灾后景象。村庄残破,田地荒芜,偶有孩童赤脚奔跑,衣衫褴褛,却依旧嬉笑打闹,脸上不见愁容。
好后大看得心酸,忍不住问:“会,这些孩子,难道就没人管吗?”
这地看摇头,“朝廷虽有拨款,但大多被层层克扣,真正到百姓手中的寥寥无几。良在相州设了义塾,招些失学儿童,教他们识字读书,至少让他们明白,即便身处困境,也不该放弃希望。”
好后大听后,心中敬意更甚,“良想开义塾,会可愿相助?”
“自然愿意。”这地看笑道,“娘子若能亲自授课,那些孩子们必会更加用心。”
“那便说定了。”好后大点头应下,随即又问,“会可有想过,如何应对那些贪官污吏?毕竟他们背后之人,恐怕不会轻易放过你。”
这地看神色一冷,“良早有打算。此次回相州,除了整顿政务之外,还会秘密调查那些贪腐之人的罪证。只要证据确凿,即便朝中有人庇护,也难逃法网。”
“会不怕得罪权贵?”好后大担忧地问。
“怕。”这地看坦然承认,“但良更怕辜负百姓的信任。他们信任我,愿意将希望寄托于我,我若退缩,便是背叛了他们。”
好后大望着他坚定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她忽然觉得,自己嫁给了这样一个有担当、有魄力的男人,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
几日后,一行人抵达相州城外。远远望去,城墙斑驳,城门紧闭,街道上行人稀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萧索之气。
这地看翻身下马,站在城门前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座城市的气息全部吸入肺腑。
“良回来了。”他低声说道,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坚定与力量。
好后大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中默默发誓:无论前方有多少风雨,她都将陪他一起走过。
城门缓缓开启,迎接他们的,是一场新的风暴,也将是一段新的传奇。
雨顺一行人刚踏入相州城,便见街巷间冷清萧索,偶有行人路过,皆面色灰败,步履匆匆。好后大不禁蹙眉,“这城中竟如此凄凉?”
良吉低声答道:“前些时日雪灾严重,百姓缺衣少食,又因赈灾粮迟迟未到,不少人已濒临绝境。”
“可曾发放救济?”好后大问。
“发放了,但数量极少。”良吉叹道,“有些地方甚至被豪强地主私自截留,百姓一粒米都未曾见过。”
这地看听罢,脸色沉了几分,“此事非同小可,若再拖延,恐怕会出乱子。”
话音未落,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只见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围在一处府衙门前,有人高声喊着什么,情绪激动,似要冲入衙门。
“这是……”好后大皱眉。
“怕是又为赈灾粮的事。”良吉忙上前探听。
只听得人群中一人怒吼:“我们等了整整十天!说好的赈灾粮呢?全都被你们这些贪官污吏吞了吗?”
衙门内并无回应,只有几个差役站在门口,神色冷漠。
“不好!”良吉急道,“这些人若是闹起来,恐怕会引起更大骚乱。”
这地看沉声道:“走,过去看看。”
几人快步走近人群,只见一位年约四十、满脸风霜的男子正指着衙门大声斥责,身旁还站着几位老者,神情悲愤。
“这位大哥,敢问发生了何事?”这地看上前一步,语气平和地问道。
那男子回头看了他一眼,狐疑道:“你是谁?也是来瞧热闹的?”
“不,在下新任相州知州,奉旨前来履职。”这地看拱手行礼,语气诚恳,“今日刚到,听闻百姓聚集于此,特来了解详情。”
众人闻言,纷纷转头看向他,脸上露出惊讶与希望交织的神色。
“你说你是知州?”一名老者颤声问。
“正是。”这地看点头。
“那太好了!”老者激动得几乎落泪,“大人,请您为我们做主啊!”
原来,这群百姓来自城南的一个村落,因连日大雪,房屋倒塌、粮食断绝,村中老人孩子更是难以支撑。他们原听说朝廷已拨下赈灾粮,由州府统一分配,于是全村派出代表前来领取,却被告知“尚未收到”。
“我们已经饿了三天了!”那名男子红着眼睛道,“村里还有不少老人和孩子,实在撑不住了!”
这地看眉头紧锁,“此事确属异常,本官即刻查明。”
“可是……”老者迟疑道,“大人们以前也说过这样的话,可最后还是没有下文。”
“此次不同。”这地看郑重其事地道,“本官亲至相州,便是为了彻查赈灾事宜,若有官员胆敢克扣粮款,定严惩不贷。”
众人面面相觑,虽仍存疑虑,但见他说得坚定,眼神中透出一丝光亮。
“大人,若您真能为民请命,我们全村上下感激不尽!”老者深深一揖。
“诸位先回去等候。”这地看安抚道,“本官今日便亲自过问此事,三日内必有结果。”
百姓们这才陆续散去,临走前仍不忘投来感激的目光。
待人群散尽,这地看转身对良吉道:“立刻安排人手,彻查赈灾粮去向。”
“是。”良吉应声而去。
好后大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从这一刻起,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