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脚之地 第二章：贫穷

第二章：贫穷(第1/2页)

山高皇帝远，交通闭塞的犄角旮旯之地，孤陋寡闻的穷困潦倒之民，从不关注什么国家大事，平生无大志，油盐柴米养家糊口最重要。

刘悟透结婚了，媳妇怀孕了，开年还要兑现女方聘礼。

刚成家的铁匠望着自己既住人又营业的小小店铺，开始日夜盘算一个顾虑：夫妻俩都很年轻，且身体健壮，生育期漫长，孩子绝对很多，将来全家人的吃喝住行会是一个很大的负担。

铁匠铺虽生意兴隆，但仗义豪爽的刘悟透乐于助人，经常免费，除去苛捐杂税和日常开支，所剩无几。

曾经慷慨解囊的刘悟透这才醒悟发现自己也是一个纯粹的穷人。为了孩子，烟酒赌不沾，开源节流，他需要积攒每一个铜板。怀孕的一袋米也劝丈夫当前养娃优先，樊篱娘家的聘礼就免了。

自从鸦片战争以来，中国清政府的割地赔款没有停止过，税赋日益加重。老佛爷慈禧太后掌权的甲午战争过后，赔款达到二亿俩白银，她老人家也不慌，庆寿祭祀赏赐吃喝玩乐照常奢侈，倒是勒紧老百姓裤腰带的苛捐杂税更重了，管你死活。

“我打不过八国联军，还打不过你们这些平民老百姓？”老佛爷底气十足。

凡是大清王土之地，无论远近大小，都必须照章纳税。可清政府各级衙门搜刮民膏征收苛捐杂税都要有一个高大上的名目借口。

纳税捐钱兴建兵工厂、筹资购买海洋军舰、搜捕革命党分子、公办新式小学……，等官方多个课税项目便应运而生，摊派到弹丸之地的牛角镇。

于是，日俄战争、东亚病夫、同盟会、革命党、孙中山，这些新词汇伴随苛捐杂税也传播到偏远的牛角镇，读过一点书的铁匠刘悟透对这些词汇颇感兴趣，他不知道日俄战争在哪里发生的？东亚病夫是指的哪一个国家？革命党革谁的命？孙中山是谁？就四处打听更详细内容。

铁匠打听到‘革命党是要革满清的命，要剪掉男人的长辫子’时，赶紧触摸自己辫子的刘悟透浑身颤抖，心里嘀咕：“这不是谋反吗？满门抄斩的咔嚓砍脑袋吗？”

谷雨这天，牛角镇衙门的两个当差士兵各扛一把步枪来到刘悟透的铁匠铺寻求帮助。

革命党者有枪，朝廷衙门也得有枪治他们。

牛角镇小，小得大家几乎都认识，抬头不见低头见。

衙门的兵时常来铁匠铺磨刀修锁，是熟人顾客，他们也知道刘悟透精通金属器皿的结构，信任他的手艺，这次有棘手任务需要专业工匠解决。

“这枪容易卡壳炸膛，而且套筒烫手，子弹必须符合型号，保险栓迟钝，装填弹夹慢，是不是下雨天受潮？”衙兵孔氏递上汉阳造88式步枪和所搭配的子弹。

刘悟透以前为山区猎户修理过猎枪，山区猎枪一般都是***，刘铁匠通晓其构成操作原理，***、火铳、古代火炮基本类似：在前通后堵的厚实金属长管的后端内部填充足够火药，再塞入圆形发射固体物（弹头），最后点燃长管终端外的引线，引起内部狭小空间火药爆炸呈现气体迅速膨胀，膨胀气体又迅速猛推发射固体物前进出膛，击中目标。

炮的缩小版就是枪，炮弹的缩小版就是子弹。

制造***和小型火炮，对于刘铁匠来说，不是难事。

但今天，刘悟透是生平第一次见到现代步枪和子弹。

“我们想让你修枪和造子弹，这几年，剿匪和捉拿革命党的任务重，汉阳造的原装子弹不够用，又很昂贵，枪在关键时刻不好使，岂不会丢了性命！”衙兵张氏不停吐槽。

“汉阳造这家伙射程远，精度准，后劲足，四五百米外的兔子能一枪打死，猎户们的***挺多二百米射程，威力小，三枪打不死一头野猪。”衙兵张氏又夸奖手中的汉阳造88式步枪。

“以前修好过猎户的***，但我第一次见到这厉害玩意，摸都没摸过，担心修不好汉阳造，没把握。”刘悟透实话实说。

整个牛角镇没有谁能比刘悟透更懂铁器修理，舍我其谁。

没得选择，铁匠说得又有道理，衙兵孔氏只好把手中卸弹步枪递给刘铁匠抚摸研究：“拿去，随便你怎么摸！”。

卸弹步枪不存在危险，被授权的铁匠抓紧时间实物观察，看、摸、瞄、拉、扣：底座是桐油浸泡过的檀木，笔直枪管是实心熟铁棒直接削锉挖空而成，管膛内有螺旋斜纹，标尺呈弧形，扳机上方隐藏有钢丝弹簧，拉栓后锉力小，五弹插槽,滑膛退弹壳，尖点瞄准器，刺刀插座，钨铁撞头坚硬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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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阳造与猎户***的发射原理基本相同，都是火药爆炸推进弹头，只不过汉阳造的火药装载在独立的子弹壳里，高强度的扣机撞头替代引火线，螺旋型膛纹线促使子弹旋转，致其运动轨迹平稳，射击精准度高。

刘悟透越研究越来兴趣，上瘾了，竟胆大妄为向衙兵提出一个建议：“我想拆散汉阳造，并用人头担保能还原它。”

“这可不行，弄坏了要掉脑袋，枪绝对不能拆，但子弹可以拆。”衙兵张氏禁止拆枪，却递给铁匠一颗汉阳造尖头子弹。

刘悟透果断接过子弹，在众目睽睽下，在铁匠铺内的作业石桌上，胸有成竹的他组合使用钳子镊子撬针固定架，小心翼翼扭一下，停一下降温。

稍许，铁匠竟然成功拆下弹头，并倾倒出弹壳里的无烟火药。子弹爆炸的危险解除。休息片刻，刘悟透又小心翼翼把无烟火药收集重新装入弹壳，再扭紧弹头，一气呵成。

两位衙兵佩服刘悟透高超的铁匠技艺，也惊叹他敢于尝试的胆识。

修枪不成，但刘悟透还是给两支汉阳造步枪仔细做了涂油润滑保养。

忙碌半响，衙兵出铺前，递给铁匠两块银元作为这次枪支保养费。

刘铁匠假装礼节推辞不收，孔衙兵强塞入铁匠口袋，并奉承说：“这是你该得的，全镇就这两支汉阳造步枪，衙门里当亲儿子养。你是牛角镇技高一筹的铁匠奇才，我们镇太爷发过话，牛角镇谁能仿造出一把张之洞老爷子的汉阳造步枪，赏白银五十六两，谁能能仿造出一百颗汉阳造子弹，赏白银八两，我看非你莫属！”

物以稀为贵，汉阳造步枪在山沟里是镇店之宝，土匪和革命党的克星。

张衙兵也鼓励：“我们衙门的正版88式子弹也少得可怜，不敢用作训练打靶，留着剿匪和搜铺革命党。如果你能仿造出枪和子弹，今后牛角镇衙门官家的所有武器保养和门锁车轮锅盆维修全部业务归你，你还可担任牛角镇保安团副团长，因为只有你会修枪！”

这不是明摆用财和权来刺激年轻的铁匠。

保养是小事，仿制汉阳造可是大难题，张之洞老爷子的汉阳兵工厂可是大清朝廷的军火制造巨头，精英云集，戒备森严，山沟里的土包子铁匠能仿制汉阳造成功，要么惊世骇俗，要么满门抄斩。

这技术活不敢接，这保安副团长不敢当，尚存理智的刘悟透突然忐忑支吾，低声下气，与平日里语气飞扬跋扈牛皮吹上天的他截然不同。

机遇还是陷阱？

张衙兵看出端倪，安慰犹豫胆怯的铁匠：“这都是为维护一方治安和朝廷的稳定，镇太爷发的话，也有白纸黑字的真凭实据，官家支持。”

孔衙兵也添油加醋：“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人生能有几回搏，你还年轻，相貌堂堂，聪明绝顶又手艺精湛，前途无量。我们是根本不懂金属制造的半点门道，才来求助刘师傅，仿造不成，但将来修理汉阳造枪支弹药也会得心应手。”

牛角镇很少见到官爷阿谀奉承手艺工匠。

一番甜言蜜语的抬举后，刘悟透又恢复了士气，又开始恢复天不怕地不怕的秉性，他爽快答应：“我尽力而为，尝试仿造，你们有没有汉阳造步枪的使用说明书之类的纸张？”

“没有纸张，只有真枪实弹”孔衙兵回答。

“有没有听说过张之洞汉阳兵工厂里最关键的工具是什么？”刘悟透想打听重要技术消息。

“机床！听说汉阳兵工厂里这玩意能将铁棍当木棍摆弄，削铁如泥，还能刨、锉、钻、挖、拉、锤、磨、切、冲压。”孔衙兵回忆起一点听闻。

“枪难造，但子弹容易，这颗拆过的汉阳造子弹就留给你作模型仿制。”张衙兵把拆过的子弹递给刘悟透。

时候不早，要回衙门。

官爷走后，刘悟透把二块银元交给媳妇一袋米，子弹自己留着，他口里却一直重复嘀咕‘汉阳造，机床’二个词语，意识到‘机床’是仿造汉阳造的核心关键。

在牛角镇，二十两白银就能买到一栋独立带院三厅九房的大砖屋，刘悟透铁匠铺一年的毛账收入也就六七两白银，五十六俩白银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风险越大，回报就越大，而且是独家技艺，谁都不懂，谁都学不会。

人生能有几回搏，如果仿造成功，一夜暴富，升官发财翻身就在眼前。

这天晚上，刘悟透彻夜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