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十五载,二月初十。
长安城,大明宫。
李隆基坐在紫宸殿的皇位上,他召见宪部侍郎房管,一脸慈眉善目问道:「房爱卿,朕记得你曾经担任过魏郡太守,好像对于安贼颇为了解,你说他真能翻得了天吗?」
大唐朝廷在天宝十一载,改吏部为文部,改兵部为武部,改刑部为宪部。
宪部侍郎即是刑部侍郎。
房管眼角馀光瞥向杨国忠,他暗藏讥笑说道:「陛下,安贼只是一个异想天开的低贱杂胡而已,他并不具备君临天下的资格,就凭他还想做皇帝?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爱卿所言极是!」
李隆基对于这番言论感到非常满意。
房管决定先拍下李隆基的马屁,他继续补充道:「陛下,安贼不过手里有几个兵而已,因此说到底他所网罗的皆是亡命之徒罢了,真正忠君爱国的豪杰之士,哪里是他所能收买的。」
「尤其是陛下对待安贼如此推心置腹,而他仍然背恩反叛,这迟早是要遭天谴的,不知右相有何看法呢?」
房管旋即把话题转移到杨国忠的身上。
去年杨国忠把房管抓到御史台控制起来,所幸韦见素极力保护他,这才幸免于难,反而调任长安节节高升,先是升任为左庶子,后迁宪部侍郎。
杨国忠见到房管把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他察觉到对方没安好心,于是顺着他的意思说道:「陛下,微臣以为房侍郎的话是有道理的。」
李隆基脸上露出淡淡微笑说道:「房爱卿,朕听闻你有不战而胜的妙策。」
「微臣确实有个办法……只不过……」
房管眼角馀光瞥向四面八方。
李隆基顿时心领神会,他索性屏退紫宸殿的内侍,只留杨国忠和韦见素两位宰相。
然而房管依旧还是闭口不言,他的眼角馀光瞥向杨国忠和韦见素两位宰相。
「两位爱卿,你们暂且回避下吧!」
李隆基只能吩咐杨国忠和韦见素两人退下。
杨国忠和韦见素两位宰相转身走出紫宸殿。
「房爱卿,现在你能说了吧?」
李隆基倒是想要听听房管究竟有什麽不战而胜的妙策。
房管看见杨国忠总算离开,他面色沉重说道:「陛下,我曾经担任过魏郡太守,深知安禄山的实力,他从天宝元年担任平卢节度使开始算起,整整在河北道经营十四年。」
「而今安禄山冒天下之大不韪起兵造反,甚至不惜以妻儿性命为代价,由此可见他绝非一时使然,这场叛乱想要平息,恐怕不是一年半载就能完成的事。」
「微臣腹中虽有不战而胜的妙策,但是还望陛下先恕微臣无罪。」
李隆基同样跟着面色沉重,他微微点头说道:「好,朕就恕你无罪,你接着说下去吧。」
房管终于开始献策,他郑重其事说道:「微臣认为只要舍去一人,那就可以安定天下人的心。」
「其实眼前这场祸乱都是杨国忠一手造成的,安禄山一人身兼范阳丶平卢丶河东三镇节度使,这尾大不掉的情况并非一朝一夕之势。」
「治顽疾需用缓药,急则必崩也。」
「杨国忠依仗陛下信任,目空一切刚愎自用,任用酷吏罗织冤案,实际上是藉此扩大自己在朝中势力,就跟当年的李林甫如出一辙,其心不轨。」
「天下嚣嚣皆在杨国忠,举国无人不谓其可杀。?陛下若是不除他,那这怨恨都会集中在陛下身上。」
「所以安禄山这才有起兵造反的理由,他才提出清君侧的口号用以蛊惑人心……」
还没等着房管全部说完。
李隆基勃然大怒站起身来怒斥道:「放肆,你好大的胆子!!!」
房管顿时吓得匍匐在地,他硬着头皮继续说道:「陛下,虽然就是杀了杨国忠也未必能够平息这场叛乱,但至少能使天下骑墙观望者安定,心怀不满者出口怨气,这至少能收回天下一多半人的心……」
「给朕退下!!!」
李隆基歇斯底里怒吼道。
他明显不想再听房管说下去。
杨国忠躲在殿外偷听着里面对话,他听到房管劝谏皇帝要杀自己,一时之间吓得脸色苍白,随即失魂落魄瘫软在地。
韦见素看见杨国忠瘫软在殿门外,他连忙走过来关心问道:「右相,你这是怎麽啦?」
「没事,我刚刚只是觉得头晕目眩而已!」
杨国忠不敢把刚才对话告诉韦见素,他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命不久矣。
因为安禄山起兵造反首当其冲就是杨国忠,所以无论他在这场战争中做得有多好,他都需要承受全天下的怒火,这是需要用性命来偿还的。
大唐朝廷在整体实力上自然是要超过安禄山,奈何朝堂倾轧非常严重,大多数人都在投身党争和人身攻击,只为攫取上不封顶的赢家权力。
反观安禄山及其麾下三镇将士众志成城,大部分人都是抱着必死决心,大家都明白要是败了就是夷三族,故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战斗力。
安史叛军真可谓是冷兵器时代最强军队之一。
安禄山亲自率领十五万精兵从范阳郡起兵造反,夜半行,平明食,日六十里。
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就打到潼关城下,一路攻城拔寨势如破竹,得士死力,无不一当百,遇之必败。
从范阳郡到潼关距离长达两千馀里,就算以正常的行军速度推进,那也需要两个月的时间,毕竟自古以来行军速度就是一日一舍,即是一天推进三十里。
百里而争利,则擒三将军;劲者先,疲者后,其法十一而至。
五十里而争利,则蹶上将军,其法半至。
三十里而争利,则三分之二至。
是故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
或许还有人不知道安禄山的本事,他从燕山脚下的范阳郡一路杀到潼关城下,中间距离长达两千馀里。
而他又是拖着病体在指挥作战,这要是没点本事在身,那也无法让手底下这帮骄兵悍将臣服。
安禄山在起兵造反前就患上眼疾和毒疮,病体缠身,他已经没办法骑着战马,只能改由乘坐铁辇座驾,身体状态也就比中风瘫痪的哥舒翰好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