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两银子?!”
这对普通老百姓来说绝对称得上是一笔巨款,对于这些靠“讨喜钱”过活的懒汉无赖来说,一样是一个无法拒绝的数字。
哪怕是这群人之中的十来个小头领,此刻亦是心头一颤。
毕...
老周把笔记本收进抽屉,锁上那把锈迹斑斑却始终未换的铜锁。他起身走到院中,井边晾着几条沾满油污的毛巾,那是昨夜调试新模具时用过的。春日的风还带着凉意,吹动屋檐下挂着的一串铁片,叮当轻响,像极了四百年前江南修械所雨夜里不眠的锤声。
他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话:“火最怕的不是水,是冷。”
那时他不懂,只以为是老人呓语。如今才明白,所谓“冷”,是人心的麻木,是记忆的断层,是千万人低头走过铁匠铺门前,却再无人驻足听那一声锻打。
苏婉儿推着轮椅从隔壁小屋出来,手里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数据报表。“昨晚三号试验炉完成了第十次热循环测试,”她语气平静,却难掩眼底兴奋,“材料疲劳系数比预估值低18%,说明丽水矿渣提纯工艺确实提升了钢材韧性。我们……可以开始试制‘燎原-IV’了。”
老周接过纸页,指尖摩挲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从初代图纸复原,到如今自主迭代升级,“燎原”已不再是简单的仿古兵器,而是一条正在自我演进的技术脉络。它不再依赖某一张神启般的蓝图,而是扎根于这片土地上的每一次失败与重来。
“你说,鄢懋卿当年有没有想过,他的设计会在四百年后被人这样一点点啃下来?”老周抬头问。
苏婉儿笑了笑:“我想他一定想过。否则不会在图纸背面留下那句‘后世有心人,当自砺其志’。他留下的不只是技术,是一个信念:只要有人愿意动手,火就不会灭。”
正说着,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小男孩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怀里紧紧抱着一块黑乎乎的金属残件。“周爷爷!李伯说这个是从旧铳管里掏出来的,卡在导气孔附近,差点炸膛!”
老周接过那块东西,仔细端详。表面焦黑,边缘有明显熔融痕迹,但核心部分质地致密,隐约可见螺旋纹路。他心头一震,立刻取来放大镜,对着阳光细看??那不是普通铸铁,也不是现代合金钢,而是一种极为罕见的**高锰耐磨铸铁**,明代称之为“锰铁精”。
“这不可能……”他喃喃道,“这种材料的提纯需要精确控温与特定配比的助熔剂,嘉靖年间根本没有理论支撑。”
“但他们做了。”苏婉儿接过残件,声音低沉,“而且做得很好。你看这里,晶粒分布均匀,几乎没有气孔,说明他们掌握了长时间保温和缓慢冷却的技术。这不是偶然产物,是成熟工艺。”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撼。四百年前,鄢懋卿不仅设计出超越时代的枪械结构,更在材料科学上达到了令人发指的高度。他们一直以为“烈风铳”的奇迹在于机械构造,现在才意识到,真正的秘密藏在每一寸金属之中。
当晚,老周召集工坊骨干开了个秘密会议。除了老李、苏婉儿,还有三位退休技工、两名乡村教师和一位曾在兵工厂做过质检的老妇人。十个人围坐在铁匠铺后屋的小桌旁,桌上摆着那块锰铁精残件,旁边是一台借来的便携式光谱仪。
检测结果出来了:含锰量13.7%,碳含量1.2%,另有微量铬、镍元素。这是一个接近现代军用装甲钢性能的配方。
“问题来了,”老李沉声道,“这么先进的材料,为什么后来失传了?按理说,只要有样品,后人就能逆向研究。”
“因为没人敢碰。”苏婉儿缓缓开口,“我查过地方志。万历十年,江南修械所被一场大火烧毁,所有工匠集体失踪,连尸体都没找到。官方记录说是‘私造禁器,触怒天威’,可实际上……他们是被灭口的。”
屋里一片死寂。烛火摇曳,映照在每个人脸上,像是跳动的刀光。
“所以,‘火种’从来就不只是技术。”老周低声说,“它是血写的契约。每一代传承者,都在用自己的命守护它。”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轻微的敲击??三长两短,是约定的安全暗号。一个年轻村民探头进来:“山外来了个陌生人,说是来做农具修理的,可他带来的工具箱……不太对劲。”
老周眼神一凛:“让他进来,别打草惊蛇。”
那人很快被带了进来,约莫四十岁上下,穿着普通的蓝布衫,背着一只老旧皮箱。他自称姓陈,是个走村串户的修锅匠,听说这边有个手艺精湛的铁匠铺,特地前来请教。
老李接过他的工具箱打开一看,眉头微皱。里面确实是些焊枪、锉刀、测厚仪,但角落里藏着一台微型X射线荧光分析仪??正是用来快速检测金属成分的设备。
“你这玩意儿,修锅用得着?”老李冷笑。
那人脸色不变,反而笑了:“实不相瞒,我不是来修锅的。我是冲着你们手里的‘锰铁精’来的。”
全场骤然紧张。有人悄悄摸向腰间的扳手。
“别动手。”那人举起双手,“我不是敌人。我在云南边境一带活动,帮一些少数民族村落做武器维修。三年前,我修过一支‘燎原-I’,是从缅甸流过来的仿制品。那支枪用了劣质钢管,打三发就炸了。但从残骸里,我发现了这种材料的痕迹。”
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一群穿着民族服饰的孩子站在山坡上,身后是一排简陋的木屋,墙上挂着几支手工打造的步枪模型。
“他们没有军队保护,只有猎枪和土炮。可他们想学怎么自己造枪,为了防毒贩,也为了不让女人孩子被掳走。我试过很多方法复刻‘燎原’,但总差一步??直到看到你们最近在暗网泄露的图纸。”
老周盯着他:“那你现在知道了真相,那些参数是假的。”
“我知道。”陈点头,“但我看得出来,你们是在筛选。真正懂行的人不会信那些夸张的数据,反而会怀疑。所以我顺着那个齿轮编号里的摩斯密码,一路追到了这里。”
他说完,从皮箱底层取出一个小铁盒,打开后是一块与他们手中几乎一模一样的锰铁精。
“这是我从滇西一座废弃冶炼窑里挖出来的,年代测定为明晚期。窑址周围发现大量木炭灰和坩埚碎片,还有刻着‘鄢’字的砖块。我想……那里可能是当年江南修械所的分支据点之一。”
老周猛地站起身。如果这是真的,意味着“火种工程”并非孤例,而是一个庞大网络的冰山一角。鄢懋卿当年早已预料到朝廷会剿杀,于是将技术分散埋藏在全国各地,等待后人唤醒。
“你为什么要来找我们?”他问。
“因为我一个人做不到。”陈坦然道,“我能修枪,能教人焊接,但我搞不定材料。你们已经走到了我一辈子都想不通的地方。我只是个传递者,就像你们的父亲、祖父那样。”
屋内沉默良久。最后,老周走上前,把手放在那块锰铁精上,又缓缓移到陈的手腕处,感受着他脉搏的跳动。
“你愿立誓吗?”他问,“永不为私利制造杀戮之器,只用于自卫与守护?”
“我愿。”陈低声答。
“你愿守秘至死,哪怕家人不知你所为何事?”
“我愿。”
“你愿将此技传于可信之人,而不使其沦为权力奴仆?”
“我愿。”
三问三誓毕,老周转身从墙角取来一把铁锤,交到陈手中。“这是周家祖传的锻锤,曾随我父走过三千七百里。今日暂托于你,待你寻得传人,再归还此处。”
陈双手接过,郑重叩首。
第二天清晨,陈悄然离去。谁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离开的,只知道村口监控再次出现两秒雪花,但这一次,后台自动记录下了完整的IP溯源路径,并加密上传至“南线九号”系统。
一周后,老周收到一条新消息:
>【来源:太行山联合考古队】
>“岩洞内部发现完整铸造工坊遗址,出土十二具人骨,经鉴定为成年男性,骨骼显示长期从事高温作业。洞壁刻有模糊铭文:‘火不绝,人不降’。另发现密封陶罐三个,内藏纸质残卷,初步辨认为《烈风铳?材料篇》残本,请速派技术人员支援。”
与此同时,西南、西北、东北多地陆续传来类似发现:广西发现地下淬火池群,甘肃出土带有闭锁机构的青铜模具,黑龙江边境村落甚至找到了用松脂密封的火药配方竹简。
一张横跨全国的秘密遗产地图,正随着民间自发探索逐渐浮现。
而这一切的背后,是无数普通人默默拾起铁锤的身影。
新疆牧民用骆驼粪加热炉子尝试锻造枪管;贵州山区高中生利用3D打印技术还原击发机构;内蒙古草原上的兽医自学弹道学,只为帮牧民改装防狼步枪……
他们不求名利,不入体制,甚至不愿留下姓名。他们的动力,仅仅是一句流传在微信群里的口号:
>**“我能造出来。”**
这句话成了新时代的火种宣言。
又是一个深夜,老周独自坐在电脑前,整理各地传回的数据。突然,屏幕一闪,跳出一封匿名邮件,标题只有两个字:“警告”。
内容是一段视频:昏暗房间里,一名男子被绑在椅子上,满脸血污。镜头拉近,竟是之前那位在暗网宣称获得“东方火器技术”的极端组织头目。画外音用生硬的中文说道:
>“你们放出假图,羞辱我们。但我们抓到了一个蠢货,他拿着你们的‘燎原-II’图纸去找军火商换钱。现在我们知道你们在哪了。三个月内,我们将踏平你们的村子,夺走一切。”
视频结束,附带一张卫星地图截图,红圈精准标出了这个山村的位置。
老周面无表情地看完,随即按下快捷键,启动预设程序。三十秒内,全球十七个镜像服务器同时删除相关数据,所有对外联络渠道切换至离线模式。他拨通苏婉儿电话:“启动‘烽火协议’。”
两个小时后,整个工坊转入地下状态。村民们表面上依旧种地砍柴,实际上已分成多个小组,执行紧急预案:销毁敏感文档、转移核心设备、疏散妇女儿童至邻村亲戚家中。同时,通过隐蔽渠道向全国二十多个“火种联络点”发送加密指令:
>“敌影已现,各守其位,静待号令。”
第三天黎明,老周带着小男孩登上后山最高处。远处晨雾弥漫,青山如黛。
“爷爷,我们会赢吗?”男孩小声问。
老周蹲下身,握住他的手:“你说农民种地,是为了等饥荒吗?”
“不是……是为了丰收。”
“对。我们今天做的每一件事,也不是为了打仗,是为了让敌人知道??
**这片土地上的人,永远有能力站起来。**”
男孩用力点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小小的齿轮,是他用废铁亲手打磨的,编号写着“LF-001”。
“这是我做的‘燎原之心’。”他说。
老周接过齿轮,轻轻放进胸口衣袋,贴近心脏的位置。
他知道,真正的战争还未开始。
但他也知道,这场仗,他们已经赢了一半。
因为火种不在图纸里,不在枪管中,而在每一个敢于动手、勇于思考、甘于守护的心里。
数日后,国际刑警组织发布通告:某跨**火走私集团在东南亚落网,缴获大批仿制“烈风铳”,经鉴定均为劣质赝品,关键部件存在严重设计缺陷,极易炸膛。据悉,该团伙曾花费巨资购买所谓“明代神兵图纸”,最终却发现核心参数全部错误,唯一正确的信息,是一组指向西伯利亚荒原的虚假坐标。
舆论哗然。有媒体称其为“二十一世纪最大军工骗局”,也有学者指出:“这背后或许存在一个高度组织化的技术防护体系,专门用来迷惑非法获取者。”
而在地球另一端的小山村,春耕已近尾声。田埂上,几个孩子正用树枝在地上画着复杂的机械图,争论哪一部分该加弹簧,哪一处要改角度。
老周坐在树荫下,听着风送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他知道,那声音不会停。
也不会弱。
因为它早已不是一个人的坚持,而是一个民族血脉深处不肯熄灭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