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师果然守信,说三十日,就三十日。
司马师是在六月二十三日从合浦郡合浦县出发的,从合浦北上郁林郡,而后经灵渠入湘水,在巴丘入江后至江陵,由陆路北上襄阳,经南阳而入洛阳。
恰好在七月二十三日抵达洛阳。
司马懿原本计划在七月底离开洛阳返回武汉,却意外的与多年不见的长子轨迹重合了起来。
得知父亲尚在洛阳,司马师只是遣人往家中知会一声,并无时间回家,在第一时间前往枢密院汇报。
司马师是领军将军司马,而非石苞一般的州郡官职,自然是要向枢密院上禀而非尚书台。
枢密使刘晔这段时间在养身体,只是每隔一日来枢密院当值一上午,其馀时间皆在家中歇着。枢密副使徐庶见了司马师后,只是简单问了几句,就将他带到了北宫书房处前来觐见皇帝。
「臣司马师拜见陛下!」司马师跪地叩首,大礼参拜。
「平身,赐座。」曹睿盯着司马师的面孔端详了些许,淡然问道:「子元,领军将军有何事令你禀报?」
司马师谢恩站起,谨慎坐在虎卫搬过来的椅子上,不敢丝毫怠慢,小心且细致的将他所知道的交州现状悉数说了一遍,没有半分遗漏,同时汇报了毌丘俭对船队的请求。
曹睿点了点头,看着司马师晒得黝黑丶消瘦疲惫的面孔,开口问道:「子元是三十日就到洛阳了?」
「是。臣六月二十三日从合浦郡出发,时至今日恰好三十日。」司马师拱手答道。
「属实辛劳。」曹睿侧脸朝着今日当值的侍中王雄看去:「赏子元钱十万丶绢二十匹。」
「是。」王雄应声。
司马师赶紧站起行礼:「臣谢陛下恩赏。」
「无妨,子元一路辛劳至极,该得此赏。」曹睿面上并无什麽表情,继续说道:「你们在交州对叛贼兵力预判为三万馀,可有依据?」
司马师拱手答道:「回禀陛下,在收复合浦时捕获的当地官吏,皆说逆贼孙登自南中入交趾之时领精甲万人,且是实打实的。毌丘将军与臣等皆认为万人兵力不算夸张,但精甲应当谈不上,估计蜀国应当不会支援孙登,孙登的万人中或许搀杂南中蛮兵。」
「除了逆贼孙登所部之外,仅合浦郡之地就有兵五千,传闻交趾郡有兵万馀,再加上日南丶九真两郡,兵力应当至少三万。」
司马师见皇帝没有说话,紧接着又说道:「不过臣等皆认为交州士卒战力不佳,虽有兵三万,依旧不堪一击。只待毌丘将军领兵一到交趾,贼军便将迎风而散。」
「只是陆路过于遥远险峻,即使军队精锐,在交州夏丶秋之际跋涉千里,战力也会折损太多。故而弃昔日马援陆丶水两路并进的策略而不用,效仿吕定公昔日水路进军的策略。」
曹睿微微颔首:「朕听懂你们的意思了。」
「领军将军可曾与你说过,他有多大把握取胜?」
司马师正色答道:「回禀陛下,只待大军一到交趾,贼军一月可破!」
「好!」曹睿笑道:「仲恭果然豪气。」
曹睿又看向了徐庶,问道:「陈本的船队现在何处?」
徐庶思略一二,拱手答道:「陛下,按照此前约定,船队会在九月初从海西出发,运扬州米至州胡,以及迁第一批军民三千人至倭国西部沿海处。按照民部要求,此番是从扬州迁民。」
「九月初出发?」曹睿想了几瞬:「若是现在下令暂时搁置此事,能否来得及?朕想应仲恭之请徵调这部船队。」
徐庶低头思考几瞬,而后答道:「应当可以。但迁民之事可以暂缓,往州胡运米之事却不好耽搁,总不好让州胡挨饿。」
「臣大略算了一番,将作监在巢湖的新船数量几乎够用。但陈本的海船队要留下四分之一,带这些新船沿航路前往州胡岛。」
「馀下船只运送八千军队以及数月军资当已够用。不过还需毌丘仲恭自己在交趾勉力筹粮,以免拖延日久,粮草不够。」
司马师连忙起身,朝着徐庶拱手:「还望枢密知晓,毌丘将军给属下说过,粮草之事不必过度担忧,交州粮草丰沛,只要能过海,粮草就不是问题!」
曹睿挥了挥手:「那就这般做吧。陈本船队何时能到海西?」
徐庶道:「八月下旬。」
曹睿伸手指了指司马师:「子元,你是要从洛阳直接回交州,还是随着陈本船队一同南下?」
司马师没有丝毫犹豫,拱手道:「回陛下,臣愿随陈校尉的船队一同南下,以求早日熟悉海船,裨益大军。」
「好。」曹睿点了点头:「八月底到海西,也不急这几日。你在洛阳歇息三日,而后再去海西好了。」
「臣遵旨。」司马师拱手应下。
晚间,司马府中。
司马懿在武汉三年期间,因公事去过扬州数次。次子司马昭在丹徒县任县令,每次都能陪同父亲十馀日。除此之外,司马昭还因公事被蒋济派到武汉多次,司马昭在这二人的荫庇之下,做官的过程相当轻松滋润。
倒是司马师苦累更多,此番来一趟洛阳,整个人疲惫憔悴交加,属实是吃了大苦头。曹睿与他赏赐,也是奖赏这般用心做事的态度,与他姓什麽无关。
夜已深了,书房之中,父子二人在一小桌旁相对而坐,二人难得开始饮酒,叙谈着这几年来的种种琐事。
司马懿徐徐问道:「子元,你在交州三年,与那毌丘俭也日日相处了三年。你观此人才华气度如何?你与他之间相处的如何?」
司马师想了一想,摇头笑道:「怎麽说呢,此人与儿子所知晓的大多数大臣都不太相同。」
「哦?」司马懿挑了挑眉:「何以见得?」
司马师道:「此人做事极为沉稳,甚至沉稳到了古板的程度。可若是遇到什麽大事,情态却异常刚烈,坚持己见,几乎半点不让。」
「就拿出兵合浦之事来说,我与朱异丶石苞等人都苦劝过他,请他等朝廷援兵到来再行出兵,此人却以守土有责为由,半点都不愿等,快速出兵来到郁林郡中,与合浦叛军遥遥对峙。可他到了郁林郡后,却又不急着出兵了,而是在郡中从容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操练士卒丶演练战阵丶积累粮草,而后才出兵南下,行军时又极为果断,一日不停朝着合浦突击,并顺利将合浦郡贼人逼走。」
「儿子也不知此人性格是好是坏,只能这般与父亲介绍了。」
司马懿沉默几瞬:「此人对下属如何?」
司马师道:「对我和对其他太守都是只限于公事,唯独与那个吴郡籍贯的朱异关系密切。毕竟是他的长史,而且他攻吴县之时正是这个朱异给他开的城门,二人自有一番渊源在的。」
司马懿沉默许久,自己饮了一樽后,对司马师说道:「此人这种用兵方式虽然少见,但也并非没有见过,倒是与徐晃徐公明有些相似。这种人严于律己,也以严律下。若是为了胜利,这种人不会吝惜部下性命的。」
「你既然随了陈本的船队,就尽量争取替他操持船队,勿要牵扯到陆上的战事中。」
司马师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儿子明白。」
司马懿又道:「还有一事。你可知道子上生了儿子了吗?取名为司马兆。」
「哦?竟有此事?」司马师不禁喜上眉梢:「正好今日我在宫中得了赏赐,明日我便令人给丹徒送去,当做我对这个侄子出生的贺礼。」
司马懿盯着司马师的面孔看了几瞬,冷哼了一声:「你还笑?子上生了儿子,夏侯太初五月也生了儿子。你如今膝下无子,岂是孝顺之举?」
「我改日令人将徽儿给你护送到番禺去!」
司马师尴尬一笑。(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