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政道 第１９２３章 拍板定夺

十二月初的周五下午，石应铨请蓝京来到自己办公室——按钟组部要求副省长推荐人选年底前必须定下来，实在不能再拖了。

石应铨罕有地露出一丝微笑（太罕见了平时会议活动记者都很难捕捉到他的笑容），问道：

“青牧山工程东青段进展还可以吧？东青出那么大案子，人心不稳，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那边。”

蓝京深知省委书记每次谈话必提青牧山综合工程的习惯，欠欠身子道：

“按工期正常有序开展之中，虽然东青班子因为种种原因尚未调整到位，工程方面市委大胆启用基层年轻干部取得相当成效，东青景区运营也没受太大影响，游客量有增无减。”

“唔，不错不错……”

石应铨最爱听青牧山工程不影响景区运营这类话，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而道，“听说省城公安局长人选还没定下来？这个很关键啊，重要程度甚至超过东青区委班子调整，当然不是说东青不重要，而是市公安局肩负包括省委在内的安全大计。”

听到这里蓝京猜到石应铨想插手此事了，沉吟片刻道：

“市委组织部提了几个人选，班子内部尚未取得共识，我理解金河干部希望市局领导出自本土的愿望，不过……彭绎夫妇血案、新材料产业园案、黑道老大强叔私藏枪械等等，种种迹象表明内部**到一定程度时还得借助外部力量，说得未必对，请石书记批评指正。”

“蓝书记的话切中要害！”

石应铨深深点头颇有“深符吾意”之感，“论经济繁荣、GDP增速、经济总量和规模等等，朝明在内地都处于领先位置，高速发展的靓丽成绩单掩盖了问题与不足，甚至某些基层干部错误地认为官商勾结等**行为是经济润滑剂、助推剂，没了那些礼尚往来人情世故会反过来影响企业投资热情，简直谬误之极！新材料产业园就是皇帝的新衣，真正揭起盖子底下触目惊心，丑恶百态！”

蓝京道：“理念分歧不可能一下子转过弯来，我的想法是慢慢来，循序渐进取得市委班子的认同。”

“蓝书记很有耐心，不过当前工作可等不起啊，”石应铨道，“我看人选要早点定下来，把当前悬着的几桩案子用力推一推，能结的抢在春节前赶紧结了，不能结的最迟明年上半年要有说法，久拖不决的负面影响确实比较大，上次听说专案组在机场跟静波省长发生了点误会，幸亏双方都比较克制，不然冲突起来场面就难看了，毕竟在国际航站楼，蓝书记觉得呢？”

他似乎在谈人事，又好像对当前工作提要求，大领导的谈话艺术就在于此。

而且就连庄静波亲自现身机场阻止秦铁雁抓捕高喆的事都了然于心，说明石应铨已有效掌握具有穿透力的信息体系，当然事后复盘庄静波做法无可指摘，秦铁雁吃了个哑巴亏而已。

蓝京肃容道：“石书记批评得对，市委确实考虑尽快结案，不过目前线索千头万绪始终理不清脉络，专案组急需找到突破口……这方面离不开市局强有力的参与和配合，所以要迅速贯彻石书记指示，把公安局长人选定下来……”

“没必要太在意个别班子成员感受，要果断打破地方保护主义和本位主义，把合适的人用到合适的岗位！”

石应铨霸气地说，“蓝书记提个人选，这会儿就定下来，金河班子哪个有不同意见直接找我！”

省委书记亲自背书还怕什么？那就不客气了。

蓝京立即翻开笔记本道：“拟提拔现任市正法委副书记、市刑警支队长吴璋同志为市公安局长；拟提拔现任副局长秦离辉同志为市公安局正委！吴璋同志去年从省刑警总队调到金河主导查案，秦离辉同志在几桩案子查处过程中积极配合、服从市委领导，表现突出，是局长的储备人选。”

“同意！”

石应铨简洁地说了两个字，蓝京则赶紧记录“石书记同意本人提名吴璋为市公安局长、秦离辉为正委”。

“唔那个，”石应铨见蓝京忙着记录，停顿会儿突兀问道，“蓝书记了解汀城王士杰市长么？”

这么快就转换过来了，到底大东北风格都不带拐角抹角。

蓝京暗自好笑，道：“向石书记汇报，我在围城工作期间与王市长打过几次交道，都是很正式的工作场合，总体印象该同志具有鲜明的国企领导风格，工作节奏快、语速快、作风雷厉风行，讲究效率效能，他去汀城后要求上午召开市长办公会，下午就出会议纪要，正府办秘书们压力很大……就这些情况，石书记。”

“蓝书记强调指出效率效能，确实是当前全省工作的重中之重，青牧山某些地段工程进展缓慢、推进乏力，关键就是效率效能没落实到位！”

石应铨直截了当道，“我需要王士杰这样的同志到省里工作，承担更重的担子，把各项工作……特别工业领域向前推一推，为朝明整个经济增长发挥更大作用。”

看来石应铨的思路已经明晰，即由吴轩鸿接替凌沃分管经济，提拔王士杰为分管工业副省长。

蓝京思忖有顷道：“论工作能力和思路，王士杰同志堪当重任，但有两个绕不开的障碍点可能会对其提名造成麻烦，一是在正厅职市长岗位历练时间太短；二是没有担任市委书记的履历，后一点在注重履历完整性的朝明尤为重要，石书记。”

言下之意不是我不帮，而是王士杰在体制的履历瑕疵太明显，说来说去说不过一个“理”字。

石应铨沉声道：

“不妨跟蓝书记透个底儿，别记录就是闲谈，京都方面有大领导很关心该同志的成长进步，当然这不是重点……”

哦，原来如此！

但这怎么不是重点？而是太重要了，证明此前王士杰转道国企快速晋升是上面有双大手刻意安排，朝明这边自季龙井以降都不知情，只跟一把手暗通款曲，来头之大可想而知！

石应铨续道：“我看重的是该同志的魄力，还有干工作的气势，有时一项工程、一个项目成功与否实际上无关紧要，关键通过这样的过程考验考察、培养锻炼了干部，这也是我到朝明之后力主上马青牧山综合工程的根本原因！我们领导干部，我们的基层队伍，如果一味沉迷于做小做散，依赖民营经济自给自足，宣扬什么船小好掉头，那会失去大国应有的风范和气度，时间久了没法集中力量干大事，因为习惯于精打细算，满足于小富即安，蓝书记觉得是不是？”

与容小姐透露的燕志毅的说法基本相同，可见石应铨空降朝明至始至终贯彻京都主导下的战略思想，严毅呈没做成的事，石应铨有且必须成功。

退一步细想，当初严毅呈强推大型液化化工仓储项目被围城港婉拒后，正是在王士杰手里大力支持才能上马，事后省长季龙井都差点遭到波及，可身为承建地的市长，王士杰居然安然无恙，其能量和背景着实厉害。

因此石应铨一再坚持提拔王士杰并非偶然，也是出于多重复杂的考量。

蓝京认真地记下名字，道：

“石书记着重大布局大战略，高瞻远瞩目光深远，确实给我上了生动的一课，今后工作中也要向石书记学习，以更高的站位、更远的蓝图来加强党建引领发展。”

石应铨微微颌首，客气地说：“相互学习，共同进步。”

回到市府大院，蓝京立即将市长陆荣柏、组织部长翁敏婕叫到办公室，简洁明了地说：

“省委石书记同意吴璋同志担任市公安局长、秦离辉同志任正委，而且要求尽快到位，看看家里常委齐不齐，今晚召开常委会走下流程！”

翁敏婕愕然，表情似凝固般一动不动。

陆荣柏则微微一笑：“早点定下来好，免得电话短信不断，公安系统内部也不定当，那……就得免去吴璋市正法委的职务了？”

“加半行字的事儿，很简单，”蓝京转向翁敏婕道，“麻烦组织部门抓紧时间完善相关材料，争取临下班前分发到常委手里。”

翁敏婕这才回过神来，道：“省委书记直接干预市局人选的情况以前从没出现过，是不是……有人在省委领导面前反映了什么？还是蓝书记主动提及？”

作为市领导层面，这句话讲得有点不客气了，暗含的意思是你没办法统一市委班子的意见，就向省委书记求助？此行一开后患无穷！

陆荣柏听出话里的锋芒，赶紧打圆场道：

“蓝书记怎会主动向石书记汇报这种事，岂不是把难题交给领导？不会的，不会的。”

蓝京却没正面回答——你有啥资格质问老子？而是平静地说：

“不管石书记亲自过问，还是我主动汇报，打破僵局、解决当前问题才是关键，公安局配齐局长、正委，领导班子固定下来后系统内部人心安定，共同推动促进几桩案子早日结案，这也是同志们共同心愿吧？”

翁敏婕被呛得说不出话，平时伶牙俐齿的她每每在蓝京面前吃瘪，其实并非临场发挥不行，而是之前从领导到下级都让着她，唯独蓝京例外。

陆荣柏微笑道：

“那是那是，早日结案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