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政道 第１９３２章 善后处理

“轧——”

商务车驶到别墅门前急刹，下车时蓝京和秦铁雁同时看到门半敞着，里面客厅门也开着，一眼能望到尽头，不由得相互瞅了一眼，心头腾起不祥的预感。

“我先进去！”

蒲旭话音未落便带头蹿进院里，两名特警紧随其后，蓝京便和秦铁雁站在外面等待。

“还是来晚了，恐怕凶多吉少！”秦铁雁叹息道。

蓝京微微摇头：“不存在早晚问题，结局早就写好的剧本，照着演就行……我们都是演员。”

两句话的工夫，蒲旭又飞快地出来，道：

“他死了，在书房里。”

他俩齐齐叹了口气，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似阴森森全无人气的院里，再来到书房，果然看到穿戴整齐、瘫在椅子上的吴轩鸿，气息全无，体温尚存，显然就在不久前服毒身亡。

书桌上摊着一张省正府公文用的信纸，上面写着几个字：

我对我做的事负责

吴轩鸿

字迹潦草而略带慌乱，显然仓促间想的临终遗言，没提“错”仅强调“负责”，表明其仍心有不甘，只不过对幕后以及各方做的交代而已。

蓝京仔细打量书房和卧室时，秦铁雁有条不紊地发布一系列命令：

拍照、勘查现场；报警；上报省委主要领导府院两厅；联系吴轩鸿亲属等等……

“吴家对此劫有所准备，值钱的家当都转移了，”蓝京道，“但他爱人走得匆忙，梳妆台上的化妆包都没拿，手表还扔在枕头底下，可见相关指令夜里至清晨发出的，与我们走流程的时间线基本吻合。”

秦铁雁颌首道：“他打发走家人，遣散服务人员，一直坐等消息——指望事态会有转机，可惜幕后大佬已下决心抛弃这枚棋子，绝望之下只能自杀，大概也是这级领导干部必然的结局，他掌握的秘密太多因此不能接受调查，否则会有很多人睡不着觉。”

“是的，幕后大佬也无力回天……”

蓝京深深注视瘫在椅子里的尸体，叹息道，“我很想知道他临死前想了些什么，作为好不容易摸爬滚打坐到副省长位子的人，生命最后瞬间是痛恨、悲愤、遗憾，还是忏悔？”

秦铁雁冷酷地说：“想什么都没用，因为他从第一步起就错了！”

消息传出不久后，省委方面由秘书长高礬亲自到场，省正府方面则是常务副省长陈晓卫率着分管公安副省长庄静波及一干秘书长，小别墅内外站满了人，人群中庄静波与秦铁雁目光相撞火星四迸，彼此都没开口打招呼。

毒药成分初步检测出来，与此前黄雪明、肖汝学所中的毒基本相同，所不同的是吴轩鸿为主动服毒，把别墅内外的门全部打开后从容赴死，自此可以高度关联彭绎案和新材料产业园案。

干警、秘书、后勤人员忙忙碌碌之际，高礬将蓝京和陈晓卫请到不远处草坪中间商量后续事宜，这里四下没有遮挡，视线一览无余，不用担心有人偷听。

“关于吴省长的死，陈省长、蓝书记准备如何处理？”高礬问道。

陈晓卫反问：“石书记什么指示？”

高礬道：“石书记还在考虑之中，想听听两位常委的想法。”

“案子在蓝书记手里办的，我们尊重金河市委意见。”陈晓卫客气道。

蓝京沉吟片刻——明摆着重重压力之下畏罪自杀，石应铨“还在考虑之中”，高礬又慎重其事召集会商，其意昭然！

“吴轩鸿深度参与金河专案组侦办的两桩大案，证据确凿，早上我已向石书记作了汇报并得到认可，不过鉴于吴轩鸿的身份，石应铨请示京都相关领导后决定多给次机会，先要求其作出说明，有罪则主动投案争取宽大处理，我和铁雁书记率领专案组成员上门就是做这件事……”

蓝京道，“但人已经死了，很多事情、细节没法核实，所有罪名全都推到死者身上既显失公平，又缺乏道义，我……当然大方向要由石书记决定，个人认为起码对外宣传要维护省委班子形象，朝明的形象，整个干部队伍形象……”

高礬听得松了口气，连声道：“那是那是，蓝书记考虑得周全细致，事事从大局出发，的确当前经济建设始终放在首位，青牧山一期工程也步入冲刺阶段，上下要凝神聚气协心共创，实在经不起折腾，经不起折腾！陈省长呢？”

陈晓卫道：

“如果这样，死因就按抑郁症的套路，这方面府院两厅和宣传部都有现成模板，包括抑郁症诊断书、医学证明等等统统不费事，运作起来得心应手……”

“晓卫省长以前没少干类似事吧？”蓝京问道。

“官方通稿发布后，宣传系统必须开足马力做好配套，舆论阵地往往如此，我们不占领就要被敌人占领。”

陈晓卫道。

高礬又问：“专案组那边怎么办呢？”

蓝京叹息道：“相当棘手，等回去再跟石书记商量吧，看看能否以某种方式内部结案，毕竟……毕竟骗取的扶持补贴款追了十四亿，加上套取收回的拆迁款近四亿，加起来挽回经济损失十八亿，将近三分之一了。”

“好好好，请石书记定夺！”

高礬道，“吴轩鸿老家在京都，金河没别的亲戚，据各方汇集的消息早上七点钟左右他爱人唐晓乘坐专车离开，目前她和司机汪师傅都联系不上，大概率回京都去了……请晓卫省长安排厅办想方设法对接其家人，遗体要火化，然后安葬，还有抚恤金等等，整个环节必须要直系亲属出面，不然日后会很麻烦。”

“没问题，我回头交办给胡秘书长。”陈晓卫一口应允。

中午前吴轩鸿别墅内外都仔细搜查了一遍，没发现有价值的线索，当然了，从别墅里清代瓷器等易碎品都搬到京都来看，他应该早早作了防范，因此保险箱空的，夹层抽屉空的，所有房间除了唐晓卧室有几件常用的首饰、金玉以及遗落的手表，根本没查到象样的值钱物品，与副省长身份极不相称。

吴轩鸿秘书也被专案组控制起来，不过他是吴轩鸿提拔副省长后在省正府办公厅里挑选的，追随时间不长，吴轩鸿可能对他不算很信任，除工作外从不涉及其它事务。

据秘书交代吴轩鸿看似笑容满面热情谦恭，实质为人非常精细，疑心病也很重，有时冷不丁翻阅自己的工作笔记，或者突然拿过自己的手机查看通话记录，以前哪怕处级领导都没这种做派。

秘书又说吴轩鸿注重细节、规矩甚严，要求敲门后等他说“请进”才能推门进去，吴轩鸿的解释是“前一秒敲门后一秒闯进来，敲门有何意义”；吴轩鸿还格外担心手机、电话被窃听，差不多每个月都要请国安厅过来里里外外检查一遍……

反而证明做贼心虚，心中有鬼，不然能防范成这样吗？

傍晚时分蓝京再度来到省委书记办公室，简要汇报相关处理意见，主要有三方面要点：

一是明天上午十点省正府办公厅发布通稿，宣布吴轩鸿死因是饱受抑郁症折磨自杀身亡；

二是目前仍未联系到吴轩鸿直系亲属，尸体暂不火化；

三是专案组调查工作全面结束，接下来转为完善和补充证据、材料阶段，之后移交给市检察机关，该抓的抓，该放的放，该判的判。

前两点高礬已经提前汇报过，石应铨表示同意，唯独第三点略有踌躇，问道：

“就这么结案么，会不会有后遗症？”

蓝京道：

“向石书记汇报，我和专案组商量的方案是内部结案，即真实的、核心的内容列为机密，不对外公布，也就是关于吴轩鸿深度涉案那部分，日后不管哪级过来检查都拿得出来；至于对外，我想着重强调实际挽回经济损失的成绩，老百姓注重实惠，并不在意到底抓了几个贪官，即便从份量来讲，专案组控制的、在逃的、自杀的也将近十个厅级……”

“级别来够，数量来凑，”石应铨难得幽默了半句，转而道，“对外公布杀害彭绎夫妇的凶手……”

“强叔策划主导，两名凶手死于燕子巷枪战，一名凶手跟随强叔在逃。”蓝京道。

“新材料产业案园主犯……”石应铨又问。

“多名厅级领导合谋，包括肖汝学、高喆、崔龙生、李慎、庄颖津等；蔡荣斌犯有玩忽职守罪；张九宽教子无方、隐瞒罪行；居丛岳对彭绎夫妇血案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

蓝京扳着手指一个个列举道，“加上此前停职接受检查的、一年多年来被查处的和问责的，累计厅级和处级以上领导干部共三十多人，届时全部公布于众！”

石应铨颌首道：“可以，不然不足以平民愤，对京都高层也交待不掉，嗯，关于吴轩鸿的死我已委托龙井省长赴京说明情况，亲属方面……还有某位老领导可能略有麻烦，蓝书记不必管了，抓紧时间春节前全面结案，让金河干部群众过个安心年。”

他也清楚一年多来省城上下都不得安宁。

“谢谢石书记对金河两桩大案的关心支持，接下来市委中心工作转向经济建设，竭尽全力做好青牧山一期工程扫尾工作，尽快启动二期工程。”

蓝京特意挑他爱听的。

石应铨重重点头：“是要尽快启动二期，时不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