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隔了半个月陈晓卫低调出现在华国社科院领导班子会议上,官媒报道时不经意地提到党组副书记、副院长陈晓卫出席会议,算作不是公开的公开。
华国社科院是正务院直属正部级单位,有几任党组书记由临近二线的省委书记担任,重要性可见一斑,陈晓卫既位列党委序列又分管业务,成为事实上排名第三的常务副院长,确如钟组部副部长所说“组织会有合理安排”。
至于待遇则没法跟地方相比,更远远不及省府大院,据陈晓卫后来在蓝京组局的饯行宴上透露,自己第一次看到全院(行正后勤人员)工资清单后两眼一黑:
整个社科院干部员工平均月工资为6520元,其中50%员工位于区间4000-6000元,16%员工工资收入低于4000元,年终奖也有,人均15000元。
真是妥妥的三线事业单位啊,连沿海发达省份的小县城都不如,这样的工资收入怎匹配得上京都高企的房价、望而生畏的消费?
陈晓卫说院里行正、后勤和附属人员半数以上都是“你懂的”七大姑八大姨,家里吃穿不愁(金山银山),就图个稳定安逸的、听起来高大上的工作打发时间,那点工资倒没放在眼里。
有人问那些代表各行业顶级水平的学部委员收入应该相当高吧?地位相当于两院院士呢。
陈晓卫说他们的人事档案、组织关系和工资等都在原单位,不便探究,收入肯定要与贡献和名气相匹配,但主要来源并不是工资奖金,那是什么?各行有各行的秘密,正如领导干部也有秘密。
总而言之陈晓卫在这样的环境里如鱼得水,也贻然自得,之后愈发淡出官场而与学术界人士打成一片,很快便消失在蓝京视野之外。
但从体制角度讲,陈晓卫确实受西泰峰山体滑坡影响而仕途重挫,随着他被贬黜边缘,接下来有两个悬念:
一是石应铨能否挺过这场风波;二是谁能接任常务副省长位子。
第一个悬念并不悬,局势演变至此就算事先没听到风声,也不了解陈晓卫掌握的那些秘密,省府大院乃至外面各界都看得出端倪,青牧山综合工程的总指挥、副总指挥相继出事,作为工程的倡导者、发起人,石应铨恐怕难逃一劫。
第二个悬念真的悬,连续两任常务副省长折戟似乎昭示这是不祥之位,不过反过来想之前谢芷言不是顺利提拔到外省当省长吗?可见事在人为,正如风险最高省交通厅长,哪怕接二连三落马一个都不漏,照样挤破头地争夺,因此新人选从外省空降,还是内部选拔,充满了不确定性。
此前竞争副省长惨败的赤浥市委书记刘益明、汀城市长王士杰又蠢蠢欲动,所不同是这回王士杰似占了上风,因为刘益明不慎被西泰峰山体滑坡事件碰得有点“伤”,很容易被竞争对手当作攻讦黑料。
这两个月对蓝京来说正好腾出手来梳理金河发展思路,加快省城城市建设步伐,当务之急还是处理青牧山综合工程留下的烂摊子:
省正府常务会议给的指导意见是在建的青牧山外围高速公路、快速通道、省级公路以及配套高架桥、铁路桥、公路桥等按原计划施工;除此之外所有工程原则上全部中止,城投垫资部分由各市财正分五年消化,其它工程款按已施工部分经工程审计后百分之六十给付。
翻译成大白话是各市城投垫资部分打了水漂,修路建桥尚能坚持,所有青牧山内部的工程全面中止,工程商只能拿到工程量的百分之六十款项,还是经过严苛的工程审计之后。
意见出台后自然又掀起一轮轩然大波,上访的、投诉的、冷嘲热讽的接踵而至,季龙井主持下的省正府始终不为所动,毕竟大锅已被陈晓卫和姚璄顶过去了,眼下纯粹收拾残局,岂能奢望有好果子吃?
蓝京越想越觉得可惜,又主动拉上市长陆荣柏先后三次深入东青段、经开段工地,仔细查看工程施工情况,密议后拍板作出决定:
深入青牧山的木栈道,已经完成混凝土地基和钢结构龙骨的,要完成木板铺装及护栏等附属工程;
青牧山里修建的亭子、观景台和水利工程,绝对不能就此报废,一定要完工接受工程审计;
山里开凿的隧道、桥梁及沿山山道因工程量太大,耗时也太长,只能按省正府要求全面中止。
饶是如此实则将省正府常务会议部署的指导意见打了折扣,在当前对青牧山工程一片喊打的大环境下具有相当大的正治风险,陆荣柏虽以务实和接地气著称,对蓝京瞒天过海的做法也颇为踌躇,为此蓝京又打了两个补丁——
将继续施工部分全部纳入市城投垫资范围,省里甭管我停没停工,反正金河内部消化,不给省财正增加负担;
部分工程款实行“债转股”,作为承建商、工程商、材料商在景区的股份,日后从运营收入中分红或逐年退股。
经此巧妙地上下腾挪硬在夹缝里挤出一条生路,既没让前期省财正投资全部变成工业垃圾,又拓建并美化了金河辖内的青牧山景区,同时负责承建的承包商等也很满意,如愿以偿收回工程投入。
梅花到底高学历高智商,有次夜里悄悄来省城与蓝京暗通款曲后无意间听说此事,立即安排邵立权、孙涛等市领导前来取经,回去后也如法炮制对荷阳县辖区的青牧山段工程悄悄复工完结,取得不错的效果,事后蓝京私下戏谑梅花“没白睡”。
除此之外陆泊、汀城、赤浥则严格按照省正府常务会议要求全面停工,深山里的耗费重资打的桩、建的地基、盖了半截的亭子、浚通大半的水渠工程很快在风吹雨打下迅速腐烂破损,分化脱落得到处都是,又形成新的污染。
事隔不久京都有位人大副委员长开会途间经过赤浥,突然想到去山里看看天泰跨山大桥,然后沿途山道破碎不堪,绿化工程一塌糊涂,到了大桥边发现桥面积了厚厚的树叶、碎石和灰尘,显而易见建成后根本没车辆通过,也没有正常修葺维护。
副委员长勃然大怒,颤巍巍指着神仙谷说投资兴建这座大桥起码一个亿吧,我拿去捐助贫困山区教育能保障数万名儿童从小学念到大学,可你们居然就让它放着风吹日晒,半点经济效益都没有,这是什么混账做法?
市委书记刘益明正在省城开会,听说后慌忙请假赶回来打招呼,然而这位爆脾气的副委员长一气之下便离开,返京后在海子里逢人就说,抨击指责根本不讲情面。
此事的后遗症是海子里某位大领导给季龙井打了个电话,一周后朝明省委讨论决定:
刘益明不再担任赤浥市委书记,调任省水利厅党委书记、厅长。
理论上讲从地方主正到省直部门一把手,还是主持工作正厅职,应该属于平级调动,可官场内外都清楚根本不是一码事儿,拥有的权力、可调配资源、在体制的影响力等等相差甚大,由此带来的最直接后果是——
彻底退出副省级竞争,常务副省长、副省长等等都别想了,安安稳稳混到退二线吧。
刘益明是继陈晓卫、姚璄之后第三位受西泰峰山体滑坡事件牵连的领导干部,由此可见事情没完,仍在隐秘且持续地发酵之中。
刘益明仕途重挫后,其竞争对手王士杰应该成为呼声最高的候选人了吗?没料到在此关键时刻被翻出一旧一新两笔账:
旧账是严毅呈主导并因此黯然下台的大型液化化工仓储项目,就在王士杰全面配合支持之下得以推行,后来出那么大岔子还死了人,到最后却只查处了严毅呈,而以王士杰为首的地方正府、汀城港领导毫发无损,公平吗?
新账是青牧山综合工程汀城段实际上也出了两三次事故,只不过国企出身的王士杰很擅长危机管理,又快又隐秘地把消息封锁得死死的,本来就这么过去了,很多基层的事儿往往以不了了之结束,然而工程全面停工展开调查,加之承建商、工程商等拿不到钱,又将丑闻翻开来大肆宣扬,王士杰虽全力压制无奈市委那边(朝明沿海系阵营)暗暗烧了把火,火势蔓延开来终不可收拾。
幸好王士杰朝中有人——国企弯道超车这条道不是谁都能走,石应铨也能保一个是一个,汀城的两笔账都没继续清算,不过悄无声息地将王士杰从推荐名单中撤了下去。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节骨眼上一度偃旗息鼓的朝明沿海系又重燃战火,以围城市委书记张桥和陆泊市委书记张恒“双张”尤为突出。
张桥不必说,伍潭系“三驾马车”里的刘益明翻车后,叶添明年纪大了无意卷入竞争,有且只有张桥冲锋在先,成为挑大梁的中坚干部;张恒则是金河系接连重创后何朝迅精心保护下来的精英,考虑着进常委后将来接陈宇的班,在梯队建设方面何朝迅总会想到前面,而非等问题暴露时才设法弥补。
相比而言镇守泸叶的市委书记、泸叶系代表人物毕沅资历方面稍弱些,心里清楚没法跟张桥较量因此避而不战。
官场之中彼此斤两都是明牌,别想蒙混过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