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假期蓝京回东吴与家人团聚,吃饭时田甜问起季龙井书记省长一肩挑,还兼带常务副省长的活儿,时间怎么分配得过来,京都又怎会允许这种的局面出现。
话里话外隐含的意思是你怎么不争取一下常务副省长?
别看田甜与蓝京多年夫妻,如今也是省城名牌小学的副校长,可脑子里根深蒂固觉得“副省长”才算真正的省领导。
蓝京瞥瞥父亲和儿子,不便多说,笑笑道:“吃饭不提工作……党委正府、组织部门考虑的问题非常精奥,解释了你也未必懂,所以不需要多解释,你只须管好学校属于自己职责范围的事就行。”
田甜不服气道:“以为我不懂是吧?其实公务员里面很多是学校老师考进去的,而且大多数跟我一样教语文,基本功无非公文写作以及领导讲话而已,没那么复杂。”
“你这么说会严重误导真真,”蓝京转而问道,“以前爸怎么没想过考公务员?”
蓝维朴道:“老师有寒暑假,还能钻研自己的专业,公务员抄抄写写、跟在领导后面吹牛拍马没意思。”
蓝京抚额道:“我的天,原来当了二十年公务员,给家里人留的这个印象,外界可想而知……好,我就问你们一个问题,真真上初中了也参与回答——你们经常看电视、报纸、网络提到‘会议指出’、‘会议强调’、‘会议要求’,三个词区别在哪里,什么时候用哪个词?”
“呃……”
蓝维朴和田甜都被诘住,真真乱说一气:
“大领导参加用会议指出,重要大会用会议要求,会议强调……都差不多吧?”
蓝京敲敲儿子的头,道:
“什么差不多,相差很大!从时态上讲,‘会议指出’是过去时,通常对工作的总结或者经验的概括提炼,领导讲话第一部分都这么说;‘会议强调’是现在时,即对当前重点工作的部署和落实,是领导讲话最重要的部分;‘会议要求’是将来时,对‘会议强调’内容提出具体要求,给参会人员提供引领性方向。学问深不深?很深,需要工作中主动强学博记、认真揣摩、细心领会。还有领导谈话,往往暗含潜台词,不管在体制内还是职场都应该把握透彻,不然肯定吃亏。”
“学校环境还好,相对单纯些,爸和我都属于不黯世事的。”
田甜笑道。
蓝京道:“爸是‘躲进小楼成一统管它春夏与秋冬’,你是被保护得太好,不知世间险恶,打个比方,你现在是副校长,如果哪天校长笑眯眯问,小田校长对未来有什么考虑啊?”
田甜愣了愣,道:“哎,两个月前吕校长还真问过,我忘了告诉你。”
“你怎么回答?”
“我说没什么考虑,就是做好分管领域的事,继续钻研教学取得好成绩,吕校长笑笑就走了。”
“啊!”
蓝京怔忡片刻问道,“吕校长马上提拔吧?”
田甜道:“小道消息有可能调到区教育局当副局长。”
“你错失机会了,田甜!”
蓝京叹道,“吕校长是在试探你呢,这种问题怎么回答很有讲究!你要表态,说跟在吕校长后面能学到真本事,我只恨我悟性差一时半会儿学不完,希望有机会多学习云云,如果吕校长随口说说就附和一句‘大家相互学习共同进步’,话题结束;如果他想临走前对你进行提拔或交流到别处,就会暗示‘区某小学有个校长位子是不是考虑一下’……”
田甜瞪大眼道:“你怎么猜到的?区七小的校长退休了,是腾出个位子!”
“不是猜,而是官场逻辑!你以为吕校长闲得没事干特意跑过来拉家常?”
蓝京道,“结果你半点思想准备都没有,也没有要求上进、进步的想法,吕校长感觉很扫兴,懒得跟你啰嗦就走了。”
“我的天啦!”田甜手捂双脸道,“我在区七小大门口转了一圈,与校长位子失之交臂!”
蓝维朴这才慢斯条理道:“要我说田甜,你这官儿当不上也罢,因为你连校长的话都听不明白,以后万一听不明白局长、区长的话,岂不是要犯大错误?不如老老实实当好副校长得了。”
“喔喔喔,爸说得对,我天生不是当官的料儿,副校长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能奢望更多。”
蓝京笑道:“你以为吕校长看不出来?他希望提前安排听从指挥的抢占中小学一把手领导岗位,以后当了副局长说话更有份量,但你连这点野心都不具备,他只能重新物色人选了。”
“哦——”
蓝维朴和田甜同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十月五日,蓝京提前一天回到市府宿舍大院小别墅,国庆期间都忙,解雨欣、姬小花全身心投入西部大开发;郁杏子已内定换界前提拔省城市委书记并进省委常委班子,这些天一刻都不敢懈怠;颜思思则已接受钟组部谈话,节后便宣布提拔东吴省城市长,也精神抖擞地保持高出镜率;方婉仪尽管淡出一线,作为体制内领导每年仍有一定的演出任务,这也是硬性规定,特别春节、国庆、元旦等重要节日格外繁忙,必须东奔西走地进行慰问演出。
反而只有容小姐有闲暇飞过来“小聚两天”,加上梅花悄悄到省城“讨论工作”,都在极其隐秘的状态下,本来还想多逗留半天,未料从中午秦铁雁突然发神经似的打电话,挂了再打,反反复复,蓝京深知老伙计嗅觉之敏锐,不得不与梅花匆匆告别。
在身边所有女人当中,梅花最能给他强烈的反差感——从见面到哪怕上床脱衣服都冷艳高傲如白天鹅,好像惹恼了她便立马翻脸离开的模样,可一旦被他征服到临近峰顶的时刻,她宛若完全融化的冰,化作一汪清水彻底屈从于他身下,她婉转呻.吟,她用力搂抱,她目光迷离全身颤抖……
然而一旦穿好衣服,她又变成冷漠高贵的女市长,刚刚高高在上的蓝京转眼间成为其最卑微的仆人。
这种反差一定程度增加了他俩之间的“性趣”,令得他孜孜不倦回味无穷。
前脚才开门进了院子,秦铁雁后脚便跟进来,嘴里道:
“在哪儿花天酒地不敢接电话?哪位老部下来拜访,还是之前欠的账要讨还?”
蓝京骂道:“我的私事轮不到你管!什么情况,快说!”
“进书房吧……”
秦铁雁环顾四周道,“小别墅里做过检查,确保不可能有窃听器?”
“省部级领导的安全防范比你正厅高级得多。”蓝京笑道。
“妈的,成天就晓得故意恶心我!省部级有啥了不起,姓石的得瑟成那样说拿就拿,官做得再大屁用没有!”
秦铁雁骂骂咧咧来到书房,谨慎地反锁好门,然后取出随身CD机用力按下播放键,未几里面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被他发现了么?应该没查到我头上。”
另一个声音细细微微、断断续续象从遥远的地方发出来:“挖到这个地步也快了,不能等人家找上门……动手吧,是该动手了!”
“他的级别能……能动?不是不敢,怕出大事啊……事太大压不住的,人命案……”
接下来声音更轻几乎听不清,蓝京很有耐心地等了会儿,里面依然低沉的声音:
“那边好办,吩咐下去肯定照办,但还是……要不再想想……”
细细微微的声音道:“长隆……”
蓝京猛地挑眉毛喝道:“戚长隆!戚长隆在跟谁商量杀害彭绎的事儿?”
“继续听。”秦铁雁道。
通话似中断了好一会儿,然后细细微微的声音嘟哝了句什么,又是戚长隆说话:
“退一步讲查到我头上又怎样?有人顶锅,退赔些钱出来得了,事情都是底下人背着我干的,我啥都不知道。”
“咱俩去过产业园没……”
说到这里蓝京终于听出来了,霍然道,“是毕国治!毕国治!声音怎么相差这么大?莫非防止偷录用了变声设备?”
“是的,”秦铁雁重重点头,“我让国安局对声音进行复原然后做了对比,相似度百分之八十以上,可以认定就是毕国治。”
弄清通话者的身份,接下来录音内容便一目了然:常务副市长毕国治通过专案组内线得知彭绎掌握新材料产业园案的策划者就是戚长隆,而且有可能察觉与毕国治等市领导勾结,赶紧通风报信,竭力怂恿戚长隆杀人灭口!
彭绎毕竟是省城市纪委书记,正厅干部,倘若被杀必将轰动全朝明,引起京都高度重视,公安部也会专案督查彻查到底,故而戚长隆非常犹豫,宁可多退赔点钱也不想惹上无休止的麻烦,毕国治却摆出三条必杀彭绎的理由:
第一,四十多亿已转移到海外,资金再想回来比登天还难;
第二,彭绎已经查到蔡荣斌、肖汝学级别领导,肯定要揪更大的鱼才罢休,企图花钱消灾无异于痴人说梦,因为从彭绎角度讲,那笔钱能否追回来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主持下的市纪委专案组破获大案要案!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此案还涉及到省领导及沿海系大佬,不管哪个环节、哪个节点,都绝对不能暴露于众。
毕国治最后一句半当真半开玩笑的话是,除非你长隆一死了之,天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