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政道 第１９４４章 火上浇油

也是活该有事，这边蓝京还没做通思想工作，那边省正法委因为一次会议惹毛了秦铁雁，简直火上浇油！

快到年底了，省正法委照例牵头召开优化法治化营商环境专项行动的通报会，这是由省正法委书记铁昭任组长，副省长庄静波任副组长，省高院院长、省检察院检察长、省公安厅厅长、省司法厅厅长等为成员的高规格专项活动，覆盖立法、执法、司法、守法等各个环节，公检法司各家各有侧重，协同发力。

通报会实际上是接下来更大规模的总结大会的预备会，总结大会只说成绩不提问题，预备会则是提前给各市交底，问题敞开了说，达到红红脸出出汗的效果，因此参会范围很小，就是专项行动领导小组成员和各市正法委书记，会后由他们再向公检法司传达通报事项，督查督办整改工作。

“同志们，今天内部通报不讲虚的，指名道姓指出问题，请同志们认真记录，对照反省，若有疑问会后个别交流！”

铁昭开场白言简意赅，“下面请庄省长进行通报。”

庄静波道：

“本次专项行动是多部门、多环节、全链条的系统性工程，直击营商环境中的堵点、痛点、难点，重点围绕执行难、立案难、维权成本高等客观存在的、人民群众反映较大的问题，旨在通过专项行动破除制约市场主体发展的体制机制障碍，为企业营造稳定、公平、透明、可预期的营商环境，建立健全法治化的长效机制！”

他看了看讲话材料接着说，“专项行动分三个检查小组对各市、各系统进行明查暗访，涉及条线的问题前期已经省高院等专业职能部门做了确认，基本符合反映的事实，内容也经领导小组共同把关研究，今天由我做代表来通报，凡有异议请会后与条线领导沟通。好，同志们，历时五个月的优化法治化营商环境专项行动，在各位领导、各系统、各地通力配合下顺利结束，活动期间以自查自纠、领导小组检查、企业和群众举报等方式发现了一些问题，下面逐项列举……”

通报按惯例由远而近，由小到大，从最远的、经济总量最小的汀城开始，最后是省城金河压阵。

刚开始秦铁雁态度端正地倾听并在相应内容下划杠杠标注重点，可越看越不对劲，金河问题部分涉及检察院、法院、司法局只有寥寥几条且都是老生常谈的问题，所有火力全部集中在市公安局，归纳了三大类问题：

一是宗旨观念不强，缺乏大局意识和服务意识，市局、各分局普遍存在执法不严、执法不公、执法不作为、乱作为现象，弄虚作假、虚报浮夸、做表现文章、玩数字游戏现象严重；基层和群众到机关办事“门难进、脸难看、话难听、事难办”。

二是执法办案中法治观念、人本意识不强，有警不接、有案不立、外警迟缓、贻误战机，个别干警存在刑讯逼供、滥用枪支警械、滥用强制措施、执法犯法的问题；对待群众“冷、硬、横”，执法不规范，执法质量不高。

三是服从配合等方面存在脱节问题，不按职责办事、推诿扯皮、警令不畅、作风漂浮、效率低下，对上级交办的工作不认真办理，敷衍塞责，造成误时误事；工作不深入、不扎实，方法简单，标准不高，不思进取，在其位不谋其事等等……

众所周知金河市公安局在蓝京强力干预下进行过大洗牌大换血，副市长居丛岳都被拿掉了，副局长也换掉两三个，下面支队、区县局长更经历了暴风骤雨般的考验，庄静波把市局工作批评得一团糟，实际上就是否定金河市委主导的人事调整工作。

这也罢了，秦铁雁感觉属于省委高层之间的矛盾，回头如实向蓝京汇报由他出面交涉。

偏偏庄静波读到“个别干警存在刑讯逼供”时故意略加停顿，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秦铁雁，这个小动作引起参会人员会心微笑，因为省府大院都听说秦铁雁审讯时猛揍傅永哲被拍下来，此事引起前省委书记石应铨关注，后来蓝京费了好大劲才摆平事端。

秦铁雁腾地火了！

他可不是吃哑巴亏、忍气吞声的主儿，当即猛一拍桌子喝道：

“你读就读，干嘛盯着我看？！”

啊！

霎时间小会议室气氛僵住了，所有参会人员都满脸愕然地看着秦铁雁，因为省委常委主持的高级别会议，至少在朝明历史上还没出现过厅级干部当众冲副省长发飙的先例！

以下犯上，日后不想混了么？

庄静波也没料到，仓促之下犯了个错误——跟着对方逻辑自证清白，反问道：

“我正在列举金河的问题，不看你秦书记看谁？”

秦铁雁道：

“你从进来这间会议室起没拿正眼瞧我，说到‘刑讯逼供’就盯着我看，叫做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我不妨在今天这个场合重申，关于本人审讯过程中存在类似情况的谣言已被澄清，并且得到前省委书记石应铨书记认可！我们经常要求广大人民群众不信谣、不传谣、不造谣，现在看来，恐怕个别领导首先从自身做起！”

等于指着鼻子当众责骂了，庄静波岂能咽下这口恶气，也一拍桌子道：

“存在刑讯逼供现象是你自己承认的，这间会议室里有谁提过？不错，你的问题确实得到澄清，即使如此难道不该从中吸取教训吗？你秦铁雁别找碴子跟我跟苗头，我庄静波坐在这个位置，经铁书记委托宣读各市检查问题，我看谁、不看谁都为了工作，你没资格鸡蛋里面挑骨头！”

秦铁雁可不是吃素的，当即回敬道：

“谈到鸡蛋里面挑骨头，还真轮不到我秦铁雁，上次我率队到机场拦截外逃的贪官高喆，被哪位省领导以莫须有名义硬生生拖延到飞机起飞？”

“秦铁雁！”

庄静波又猛拍桌子，“你注意自己的言行！你要对自己讲的话负责！”

秦铁雁也猛拍桌子：“我当然负责！后果就是高喆成功外逃！那天在机场……”

说到这里铁昭威严地喝道：

“都冷静冷静！开会呢，怎么好端端吵起来了？刚刚强调过，对报告所列问题有任何异议都等会后个别沟通！庄省长请继续。”

秦铁雁顺势低下头喝茶，庄静波不愧大风大浪历练出来的，很快平静下来继续沉稳有力地读报告，只不过气势明显不如刚才，毕竟，副省长当众跟厅级干部对拍桌子吵架有**份，甭管有理没理。

再往深处想，是不是被秦铁雁戳中痛处气急败坏呢？

庄静波宣读完毕，接下来时间形同鸡肋，按会议议程应该各市正法委书记表态，可秦铁雁那付模样谁还敢让他说话？铁昭便随便点了伍潭市正法委书记做了下代表，随即进入最后议程：

省委常委、省正法委书记铁昭提要求，作指示。

本来铁昭准备了九页纸的讲话稿，被秦铁雁一闹没了兴致，直接压缩到五分钟便结束会议。

“请庄省长、秦书记两位同志留一下。”

铁昭道，此时对他来说最迫切的是及时挽回声誉，不能被外界诠释为“一次充满火药味的失败的会议”。

门甫关上，铁昭沉声道：

“今天会议出现这一幕影响相当恶劣，也实在难以置信，我不当和事佬，只按事态过程一步步分析，首先，秦书记无论什么理由都不该打断庄省长讲话，因为我有言在先，对吧？如果认同我的话，秦书记先向庄省长道歉。”

“我道歉，不该打断庄省长讲话。”秦铁雁道。

庄静波哼了一声。

铁昭道：“其次庄省长处置得也有些急躁，三言两语便吵起来了，庄省长是代表领导小组发言，这种情况下还有组长没说话，只要庄省长朝我看一眼，我会及时出面制止，该批评就批评，但两位相互拍桌子对吵，我都不知道批评谁，对吧？”

庄静波深深吸了口气：“铁书记说得对，我急躁了。”

他毕竟自恃副省长身份，不可能随随便便道歉，“急躁”就是不痛不痒的自责。

铁昭道：“最后我觉得两位同志之间存在很深的误会，一是刑讯逼供，刚刚秦书记当众做了重申，不再赘言；二是高喆外逃事件，秦书记急于拦截的心情可以理解，但庄省长也在执行公务，不能轻率地表述为谁影响谁，谁因此要对产生的后果负责，秦书记觉得呢？”

没等秦铁雁说话，庄静波抢先道：

“机场那次误会，事后我已通过正式渠道向金河市委包括秦书记做过解释，第一当时确实在检查工作；第二秦书记没说清楚现场状况；第三考虑到国际影响，而且我在起飞前二十分钟让秦书记走的，哪个知道飞机提前起飞了，蓝京书记代表市委表示理解，我以为误会就揭过去了，没想到秦书记还耿耿于怀。”

秦铁雁道：“高喆外逃对专案组的损失很大，我们没法追查那晚到底谁要求他打电话通知李其出现场，由此走了段弯路，耽误了结案时间。”

铁昭道：“到最后案子还是结了嘛，对不对？作为领导干部不能动辄在会议活动等公开场合翻旧账、乱发脾气，干扰会议议程正常进行，也在社会上造成不好的影响。”

“是，我错了，我向铁书记检讨。”

秦铁雁道，眼里却寒光一闪，正好与庄静波的视线撞了个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