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政道 第１９５０章 罪魁祸首

如事先所料，季龙井听完汇报后长长思忖，道：

“录音文件真假至关重要，不过确实应该未雨绸缪做好相关准备，强叔提到的两位副省长，其中吴轩鸿死了，静波同志……没有直接联系就是没联系嘛，什么转送礼物，又没说托哪个转送，不可信！”

蓝京道：“市委层面对逢年过节收礼的进行戒勉谈话，退赔并稍加薄惩即可，不过多引申。”

季龙井不置可否“嗯”了一声，然后道：

“强叔说戚长隆是幕后指使，这是很严重的指控，需要缜密调查和确凿证据，不能因为他临死前一句话闹得朝明鸡犬不宁，一定得慎重，哦对了，听说今天戚长隆去香江谈生意，你们了解一下是否属实。”

“香江？！”

两位市主要领导惊讶地说，陆荣柏真蒙在鼓里，蓝京却是装佯。

季龙井道：“如果确有其事，恐怕听到风声暂时不会回来了，为此，我们更要慎重，他是朝明首富，朝明省的脸面，金河这边布局上千亿资产，他虽在海外，我们希望生意还要做下去，起码保持一个……表面的客气，是吧？”

蓝京直接破译大领导的含蓄：

“内部压制戚长隆涉案的消息，他在朝明的资产也别想跑，无论如何必须继续维持下去。”

“唔……”季龙井不太喜欢蓝京把话挑明了说，皱眉道，“从案件调查角度讲没法确定嘛，现在人在海外，确定与否也无意义。”

“是的，毕竟案子已经结了，胡四作为直接杀手落得应有的下场，这就是结局。”

蓝京道。

季龙井点了点头，简短的汇报便告结束。

出门后陆荣柏才有机会看手机短信，随即知道戚长隆的确已经逃亡香江，乘坐的国际航班时间点大致在市委常委会会议期间。

“这个情况比较严重啊，蓝书记，”陆荣柏道，“一边开着常委会，一边消息就泄露出去，让戚长隆有机会立即逃跑，看来根子出在班子成员身上！”

蓝京道：“也不见得，录音笔从山洞到城区辗转好几道环节，不排除期间偷听偷录，现在高科技手段神出鬼没，很多花招难以想象……倒是机场方面接应者是谁值得深查，之前总经理自杀的教训摆在那儿，还敢前赴后续！”

“机场不在金河管辖范围啊。”

陆荣柏摇头苦笑道。

他俩专车驶出省府大院时，省城街头巷尾都已传遍强叔自杀身亡、戚长隆畏罪外逃的消息，而且有鼻子有眼，什么神秘高手激烈枪战力克胡四等高手，什么强叔临死前还写了幅字等等——

与事实完全相符！

中午时分在有关部门授意下，华隆集团发布公告称集团目前生产经营活动一切正常，市场环境、行业正策没有发生重大调整；集团及控股股东、实际控制人不存在应披露而未披露的重大信息。

为配合集团公告，华隆还在网站上发了一张戚长隆参加会议的照片，正是他出逃前在会议室的画面，时间特意标注为当天上午。

庄静波因为身份特殊不便公开辟谣，不过接连几天都公开出席会议，且电视台报道时总故意让镜头在他脸上多停留半秒钟，也是向外界表明：

此人暂时没事。

强叔提到的逢年过节送礼，肖文波、曾桦等接受市纪委谈话后都承认事实，一个退了7.5万，一个退了6.4万，其他几位则在5万左右，内部警告处分便了结。

而徐春华则有点麻烦，虽然已从市公安局调到市正法委相当于贬黜，但局领导班子里他卷入案子程度最深：

他跟强叔直接通电话答应协同作案；孙益民接的第二个电话就是徐春华打的，两件事联系起来分析，不正是案发后110报警线路一直忙音而耽误救援的罪魁祸首？

徐春华、曾桦此前一直不承认案发当天跟孙益民通过电话，因为他俩都用的小号且事先迅速注销，查无实据。

如今更不可能承认与强叔有联系，人都死了，证据呢？哪能凭他一句话就定罪？

徐春华态度非常强硬，事实上也没有退路，一旦认了势必要把居丛岳招供出来，那就惹大麻烦了！

绝不认罪，还有可能蒙混过关；招供出居丛岳属于团伙犯罪，居丛岳要是不认账，自己便成为主犯，我傻呀？

但纪委碰到这种不配合的干部自有不成文的招数，那就是依着你承认的部分事无巨细都列进去，而且全部按顶格计算：

茅台、五粮液、大小熊猫、软中华等等，一律参照市场价；

奢侈品如皮带、皮包、香水、首饰，不考虑内部价和会员价的说法；

高档海鲜、名贵药材、顶级营养品，到市中心商场精品柜照抄价格，根本不采纳批发与零售的差价。

以陆荣柏划的线都应该算“土特产”范畴，纪委却有解释权，认为有充分理由不作为土特产。

由此汇总起来收礼收贿金额超过二十万，直接提议采取双规措施！

出乎意料的是，蓝京拿着收贿清单看了看，微笑道：

“要说金额是有点大，不过原班子其他成员都受的警告处分，单单以此为由双规徐春华不太妥当，总不能说强叔向排名靠后的副局长行贿金额超过常务副局长吧？先让他退赔，其它问题慢慢查。”

“呃……”

邵鹏飞有些意外，停顿片刻道，“他的主要问题还是涉案、勾结强叔，我的想法关起来慢慢盘问……”

“他头上保护伞一天不倒，就一天不可能松口。”蓝京道。

“那倒是哎，”邵鹏飞道，“可那位等于退二线了，省里、市里都……都不会动他吧？”

蓝京又拿起名单，皱眉道：“价格是不是算低了？我觉得不止二十三万。”

“不低呀？”

邵鹏飞吓了一跳，暗想我们已经顶格计算了，遂试探道，“蓝书记觉得……值多少？”

“四十万总会有的，”蓝京道，“他不服气可以向省纪委投诉，明明收受黑道大哥贿赂还有理是不是？”

邵鹏飞会意笑道：“不肯如实承认问题就多赔些钱，起码让他心里难受一阵子，嗬嗬嗬嗬……”

紧接着不知巧合还是有意为之，朝明突然掀起一股充分肯定民营企业对地方经济作的贡献，以及优化营商环境、改善企业家待遇处境的浪潮，黄轼、庄步军等几位副省长分头到规模民营企业考察视察，其中第一家赫然便是华隆集团。

这期间华隆集团又在网站发了一张戚长隆的照片，满面笑容地在孙子、孙女簇拥下切蛋糕，以此向外释放消息：

我正和家人在一起，一切都好。

紧随着产生的疑问是，向来以强势精干企业家形象出现在公众面前的戚长隆，为何没发工作照？

莫非暗示自己淡出集团事务即将退休？

无数电话和短信到集团总部，董秘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戚董还是华隆集团董事长，正常履行相关职责，各项经营管理工作有序推进。如有相关变动，集团将及时履行信息披露义务，感谢关注。

话虽如此但细心的投资者已感觉到华隆集团在各个投资领域“大幅回撤”动作，最典型莫过于金河城商行大额股权转让交易，第三季度已经连续四次发布披露公告，总共转让股权并套现67亿元！

华隆集团在赤浥港、围城港都有大宗股权转让记录，先后套现约50亿元；十年前甚至二十年前就入局的省钢铁集团、省煤炭集团、省化工集团、省机械集团等股权也暗中转让变卖，套现80多亿。

此外华隆集团投资的商业小区、商住楼、商贸中心等，也同时在寻求潜在交易者，用业内人士的话说：

正在紧锣密鼓商谈之中。

账面猛地多出200个亿干什么？华隆集团向省正府提交关于加强境外投资、收购马来西亚某重要海港股权的报告，因为数目这么庞大的资金要想出境必须得到省正府背书并经京都相关部门批准。

报告附有那个海港近三年财务报表、资产负债以及详细的水文和商业、贸易、军事等方面数据，特别指出该港口为欧美巡洋军舰、东南亚军舰指定补给点，入股会带来无形的、莫大的好处，完全能够上升到国家战略高度。

文字部分就有四百多页，各类图表一百多页，加上论证报告、勘查报告、第三方审计等等共八百多页，堆在桌上厚厚四大本书，可见并非因为戚长隆外逃才临时想的花样，华隆集团至少去年或更早时间便在策划该项目。

庄步军——如今被季龙井加以重用承担相当份量的常务副省长工作，将报告大致浏览一遍后不敢随意发表意见，呈交季龙井拍板。

厚厚四本书送到季龙井桌上，他只瞟了瞟标题，问庄步军：

“多少钱？”

“总投资300亿，目前账面200亿计划分三笔汇出去。”庄步军答道。

季龙井翻都没翻报告，径直在卷宗上方写道：

在朝明赚的钱，还用到朝明。

然后挥挥手道：“把东西退回去，叫华隆安分守纪做生意，别想歪心思。”

庄步军瞠目结舌，怔了会儿道：

“季书记，这事儿好几位常委，还有几位老同志都很关心，希望华隆率先打通地方民营企业出海的通道，为产品打出国门竖立榜样……”

季龙井还是语气平淡，道：

“除非戚长隆回来，他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