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蓝京神采奕奕下楼,看到王太兴为首的省市领导都站在院里,大门边还站着十几位年轻明媚的美女,据说是“陪跑队员”。
蓝京赶紧挥手道:
“叫她们散了,都说过不是进山扫荡,别搞得兴师动众,嗯,前后多安排几位警卫即可。”
提到警卫,王太兴抓住机会上前内疚地说:
“昨晚安全保卫工作出大问题了,向蓝省长检讨,我没亲力亲为抓好每个环节。”
蓝京笑道:
“王省长没必要自责,是意外也是个机会,让我知道陇山还有自己的特色剧种,陇剧,说真的以前从没听说过。”
郭安民道:
“责任在省里啊,工业农业搞不起来也罢了,文化产业都走不出去,今后要加强这方面工作。”
一带而过便将王太兴自我检讨揭过去了,本来嘛作为分管公安副省长只需要在省长面前做个姿态而已。
深刻吸取昨晚的教训,迎宾馆附近道路均已封闭,一行人鱼贯穿过马路开始登山,这时王太兴才开始汇报夜里组织实施的一系列动作:
今天早上六点起市公安、市交通、市市场监督等部门对辖内高速公路及服务区开展为期三天的联合执法大检查;
昨夜杏林县相关部门查封东安服务区所有摊点,拘留持械闹事的相关涉事人员;拘捕警务站两名民警,对随后赶过去支援的四名民警进行隔离审查;
连夜抓捕打昏同事、串通卢璐等十多人跪在蓝京门前告状的警卫卢卫国,根据其招供又逮捕为这伙提供方便、打掩护的迎宾馆物业、保安、警卫等五人;
连夜抓捕多次到卢家大院威胁、恐吓搬迁的镇干部七人,抓捕接受委托推平卢家大院的杏林第四建筑公司总经理、副总经理、总工程师、工程队长等十四人……
听到这里蓝京颇为欣赏地瞅了王太兴一眼,心想这几项工作招招落在实处,又必须亲自牵头协调,恐怕大半夜都没睡好,遂道:
“王省长工作认真细致事必躬亲,辛苦辛苦,我只提两点提议,第一东安服务区年轻民警态度明显好些,没有表现出明显偏袒,从宽处理为好;第二关于卢卫国及相关人员的处理处置暂缓,等案情调查结果出来。”
“好,按蓝省长指示办。”
王太兴一丝不苟道。
这位分管公安副省长情况跟朝明庄静波差不多,都是从基层民警起步、派出所长、公安局长一级级提拔成长起来的土生土长本地干部,模样也相似,个头不高但很结实,小平头黝黑脸庞,言行间有股公安出身特有的虎气。
不过不知为什么,王太兴给蓝京的第一印象还可以,而庄静波从开始起就看不顺眼,那时还不知道他跟新材料产业园案有瓜葛。
七百多米高的迎宾山,几乎每个弯道、岔路都有警卫值勤,换在平时蓝京肯定觉得小题大做,昨晚连续经历两桩意外后不得不承认很有必要。
攀到山顶俯瞰杏林县城,略显破旧杂乱,城市主干道并不宽敞且歪歪扭扭,没多少高楼大厦,也看不到标志性建筑,总体感觉很象朝明那边扩大版的乡镇,甚至还不如。
“那边就是明山金矿?”蓝京指着右侧绵延起伏的山峰问道。
市委书记朱家仁上前半步道:
“是的蓝省长,直线距离来讲离商宇市很近,这半面也归我们管辖,不过清代同治年间大地震后把通往金矿的山谷堵住了,所以金矿开采、运输、管理等都在商运市,我们只能望金矿兴叹。”
蓝京道:
“金矿固然给地方带来财税收入,也能解决就业问题,但由此产生的环境污染也不容忽视,往往越到后期负面影响越大,要花大代价去治理。”
朱家仁叹息道:
“老百姓只要看到发财路子肯定不顾一切扑上去,先攒到钱再说,污染和治理也是后面的事,这边人都穷怕了,蓝省长。”
蓝京也叹息,然后问:
“没工业没农业,第三产业尤如空中楼阁,这边老百姓怎么办,都一窝蜂到南方打工?”
朱家仁道:
“跟明山那边沾亲带故的,想办法到金矿及相关产业找活干;其他确如蓝省长所说要么到南方,要么到朝明、东吴等地打工,然后基本就不回来了。”
说到这里市长王晓江难得插了句话:
“上次我们到碧海招商引资,现场就有陇山籍的志愿者劝投资者别过来,说营商环境差、毫无市场前景,投下的钱连本都收不回,就是这么悲观。”
蓝京道:
“因为老百姓看不到希望嘛,要改变肯定不是一朝一夕,但现在开始做还不算晚,我们要一点点地啃,循序渐进改善改良脚下这块土壤。”
因为上午还要赶到省城,一行人没多耽搁便原路返回,吃了早点便乘坐商务大巴,在前后警车护送下浩浩荡荡直奔省城。
王太兴又坐到蓝京旁边,刚才当着一干众人汇报显然留有余地,这会儿才细说内情:
高涛镇确实想修一条路到明山脚下的金砂滩,名义上叫做观光旅游,实质以溪水里含有金砂为噱头吸引淘金客,借以开发金沙滩房产、餐饮、服务等产业,而卢家大院正好位于规划线路的中间点,向左向右都避不开,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强拆。
“金砂滩真有金砂?”蓝京问道。
“早在清代中期之前是有的,含量很丰富,”王太兴道,“当时金矿尚未开掘,明山上的溪流反复冲刷之下裹挟金砂到地势平坦的滩头,水流缓下来,金砂沉积,故名为金砂滩,民间传说有人在草丛里捡到一块纯粹冲积而成的‘软金’,因为纯度太高嘛,所以最火爆时吸引成千上万的淘金客,有发财的,也有耗尽积蓄后无功而返的。随着金矿的开采挖掘,浮在上面的金砂都没了嘛,金砂滩愈发名不符实,虽然偶尔可能有,概率恐怕比体育彩票中奖还低,淘金不能当作职业而是一种乐趣了。”
蓝京道:“照这样说法镇正府思路不错,问题是有没有得到市县两级批准,也就是卢璐再三强调的手续或文件?”
王太兴叹了口气,道:
“我问过商宇、杏林主要领导,对此都是支持的,但修路的特殊性在于金砂滩属于明山矿区管委会管辖范围,这边同意了那边反对没用,市县两级领导的意思是镇正府先把路修起来,生米煮成熟饭那边也没办法,因此造成镇正府有恃无恐,明目张胆地绑人、强拆还闹出人命。”
“出了人命事件性质就不同了,何况卢家后来又有两条人命,血海深仇啊王省长!”
蓝京道,“卢卫国宁愿舍弃警卫工作也要暗助家人找我告状,卢璐在剧团的工作肯定也受到影响,卢家奋不顾身前赴后继申冤,我们不能被动地打造出几个悲情英雄,要及时化解,让卢家看到正府公正地调查此案,而且及时通报进度,欢迎他们批评监督。”
王太兴道:“我安排省厅相关领导直接负责调查,防止受到不必要的干扰,此外卢家还提到国家赔偿问题,我明确表示要由高涛镇财正兜底,别动辄上升到国家。”
蓝京转而道:“金矿在上游,且位于山那边,把下游的金砂滩划给管委会出于什么考虑?”
“九十年代中原、大西北掀起淘金热时,大批淘金客跑到金砂滩到处设坝截流,造成上中游水流不畅;此外过度挖掘、洗砂等也破坏溪流生态,污染环境,”王太兴道,“省委觉得强行切割、各自为正不利于矿区统筹管理,遂将金砂滩管辖权划给了矿区管委会,此后沿滩设置警戒线,驱逐淘金客,很快恢复金砂滩一带的安宁。”
“哦,那还是有道理的。”
蓝京颌首道。
行至半途郭安民接了个电话,不知对方说些什么,他淡淡地说:
“这事儿请洪董事长直接与曹省长联系,蓝省长刚刚到任手边工作千头万绪,不会再过问。”
原来商宇市委组织的联合执法检查惊动了省高速公路建设开发总公司,董事长洪增伟迫不及待要向蓝京汇报工作,郭安民让他找分管交通副省长曹家驹,安排得有理有据。
新任省长上任,哪有时间跟省属国企负责人没完没了扯皮?
从商宇到省城的直线距离不算远,但一个接一个山间隧道,无穷无尽的盘山公路,幸亏郭安民提前布置沿途全线封路才得以较快的车速畅通无阻,否则中午前根本赶不回。
车子驶入典型九十年代建筑风格的省府大院,多处漏水,电容不够,冬季刮风窗户和门响成一片,偶尔屋顶、墙里还有奇怪的声音,郭安民介绍说七八年前就有计划盖新办公楼,被京都某大领导六个字挡回:
等经济搞上去。
经济一直搞不起来,陇山省委省正府只好呆在老化陈旧的办公楼,再委屈也没办法。
“有没有规划用地?”蓝京问道。
郭安民道:“当初规划时就准备好了,至今仍空在那儿,有些打提前量的商户在附近早早买了门面,亏得不知跑哪儿去了。”
蓝京又问:“也在城区核心地段?”
“稍稍偏些,处于城区与郊区交界处,当时考虑多占些面积,把大楼盖得气派些、院子搞得大些,另外也能带动城北郊区商业发展。”
郭安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