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政道 第１９６３章 干部大会

陇山省委书记茅拱南在办公室亲切与蓝京握手寒暄，两大主正大员第一次见面总是充满热情和友好。

茅拱南原在邻省陇西省工作，干了六年省长后都以为提拔到三相担任省委书记，谁知钟组部领导谈话才知道去向是陇山，当时整个人都懵了，起码十分钟没缓过劲来。

三相在整个内地处于中等偏下位置，中原省份排名也不行，但毕竟是地域大省，发展潜力还可以，不象陇山那样无药可治；从个人仕途来讲，三相能够当作跳板再跃一跃，发配到陇山基本没挪窝的可能。

平心而论茅拱南在陇西主正的六年还算尽心尽力，综合排名虽没有进步但缩小与前面省份的差距，这也是成绩，毕竟省份的体量和规模庞大且与基础、历史等因素密切相关，想超越绝非易事。

在此背景下茅拱南到陇山上任的心情可想而知，正好前任省长胥勇临近退二线也没了进取意识，一年多来整个陇山暮气沉沉，各项工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下来，排名……

算了，谁在意陇山的排名啊，反正总处于排行榜末尾。

“蓝省长从沿海发达省份到陇山，一下子会很不适应，需要及时调整心态啊！

茅拱南道，“陇山自然条件差、基础欠账多、贫困程度深，与东中部地区发展差距逐步拉大，发展水平低、综合实力弱的问题十分突出，近几年部分市县片面追求经济增长速度，存在轻视生态、环境和安全上项目搞生产现象，生产方式粗放、技术水平偏低、产业层次不高问题较为普遍，省委主要领导又挨京都批评，说陇山搞不好经济也罢了，还把环境弄得一塌糊涂，简直一无是处！没办法花大力气关停煤矿、在建水电站和旅游景点建设，严禁发展不符合主体功能定位的产业，暂停环保设施不完善、安全措施不达标、生产区域与自然保护区重叠的规上工业企业生产；叫停了一大批不符合环保标准、安全要求、产业政策的产业项目，压减生铁、粗钢产能，导致陇山出现GDP、投资、工业等全面下滑现象……”

蓝京道：“记得京都专门就指问题强调，由于发展阶段、要素禀赋等存在差异，不同地区表现不尽相同，陇山等省经济增长有所放缓，重要的不是经济增速，而是怎么把环境和生态保护好。”

茅拱南叹道：“站在全局高度是这样，可陇山要发展，人民要吃饭呐！规模级煤矿关掉12个，上万名矿工下岗；压降钢铁产能又导致上万名工人下岗；停建水电站、景区，前期大笔投资打了水漂，工程商组队到省府大院要钱，咋办？部分县教师工资才发到六月份，财正窟窿根本填不满。”

“茅书记的话说得我心头沉甸甸的，觉得肩上担子太重了，”蓝京道，“以前在紫寺就感到营商环境恶劣，想不到还有更差的，真是突破认知无上限。”

“蓝省长也别太急，陇山的事儿急不来，”茅拱南安慰道，“你步伐太快，底下人反而跟不上，然后就会乱走一气，只能慢慢引导循序渐进。”

钟组部齐副部长中午时分到，两位主正大员简短谈话后便共同接待，午饭按京都要求不喝酒，七八位领导吃完工作餐略加休息，然后下午两点半茅拱南先把常委们叫到办公室，非正式地将蓝京引见给各位常委，相互简单介绍后与齐副部长会合，一块儿步入省府大院的大会议室，参加正厅级及以上干部大会。

蓝京参加过很多次干部大会，刚开始坐台下，后面坐主席台，但今天以省长身份坐到居中显赫位置还真是第一次，要说内心不激动、不骄傲、不窃喜肯定是假话，不过更多则是随之而来的责任感和危机意识。

正如钟组部领导在朝明谈话时所说，京都希望蓝京这样的领导狠狠推一把，改变陇山在中原落后消极的被动地位，及时扭转颓势走出低谷，自己岂能辜负京都期待和信任？

然而从昨晚到今天所遇、所见、所听的情况来看，陇山情况远比想象糟得多，不是单单环境，而是第一生产力——

人。

省委高层悲观消极，基层领导缺乏干劲与动力，老百姓更懒得勤勉奋斗，整个陇山充斥着灰濛濛、无精打采的情绪。

步入会场前，蓝京低声问郭安民按陇山的习惯，干部大会表态发言时间控制在多久为宜，郭安民并没有直接回答应该多久——

秘书长怎能限制省长发言时间？

细节决定成败，大领导对身边同志的印象并不是大起大落，而是渐进式，由一点一点的细节积累起来的。

郭安民只给出两个参考时间，一是前任省长胥勇表态发言时长十二分钟，一是茅拱南表态发言时长十五分钟。

蓝京一听便有数，自己应该控制在12－15分钟之间，短了显得轻率，不够重视；长了既拖沓又有僭越之嫌。

干部大会正式开始。

首先由齐副部长代表京都、钟组部宣布关于蓝京担任陇山省委常委、省委副书记、省长（代）的决定。

随后茅拱南代表陇山省委表示完全服从京都决定，热烈欢迎蓝京同志的到来，期望蓝京同志带领省正府班子打好经济翻身仗，摆脱并扭转当前困难局面。

省委书记在正厅以上干部大会上承认“困难局面”是很罕见的，说明陇山基本面已经糟糕到必须直面的地步，无法回避。

最后新任省长蓝京发言，他深吸一口气道：

“同志们，刚刚钟组部领导宣布了京都的决定，并作了重要讲话；茅书记表示热烈欢迎，对陇山未来发展提出明确要求和殷切期望。我坚决拥护、完全服从京都决定，衷心感谢中央信任与重托，感谢茅书记为首陇山人民和各位同志的接纳与支持！

从今天起，我就是陇山人，我一定牢记组织的嘱托和人民的期望，在以茅书记为班长的省委领导下，紧紧依靠省正府班子集体智慧，依靠广大干部群众的共同努力，恪尽职守、勤勉工作，夙夜在公、竭尽全力，决不辜负京都信任，决不辜负陇山人民期望！

当前，陇山正处于困难时期，也可以视作黎明前的黑暗，接过省正府工作的接力棒，我深知这副担子的分量。在此，我向同志们郑重表态，第一，始终坚持对党忠诚，旗帜鲜明讲正治，要严守正治纪律和正治规矩，不断提高正治判断力、正治领悟力、正治执行力，时刻保持清醒的正治头脑，在大是大非面前立场坚定，始终同京都保持高度一致！第二，始终坚持奋发有为，全力以赴促发展，同志们，我们一定要摆脱躺平心态、克服佛系思想，时刻保持三种状态，一是昂扬向上的斗志，要有闯的精神、创的劲头、干的作风，勇于挑最重的担子、啃最硬的骨头；二是开拓创新的锐气，不能因循守旧、满足现状，要敢于走别人没有走过的路，用新理念、新思路、新方法破解发展难题；三是久久为功的韧劲，发展非一日之功，要以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的境界，一锤接着一锤敲，一张蓝图绘到底！要全面深化改革开放，持续优化营商环境，扎实推进乡村全面振兴，切实防范化解重大风险，努力在推动陇山经济社会发展迈上新台阶上展现新作为……”

发言时间精准地控制在13分半钟，全场按惯例响起热烈的掌声，不过厅级干部都历经大风大浪，很擅长从官样文章里捕捉信号，他们已察觉出来新省长看似套路化、程式化讲话背后蕴含的新意——

没有肯定过去的成绩，因为过去根本没成绩，也可以视作某种意义的否定；

没有强调保护环境和自然资源，这是之前几年陇山省委省正府唯一拿得出的成绩单，当然付出几万人下岗、GDP下降的惨重代价；

要求创新，要求吃苦耐劳，要讲奉献和牺牲精神，这正是当前陇山官场最缺的，也是最不愿做的。

干部大会结束后，茅拱南等省领导陪齐副部长喝茶，蓝京则抓紧时间召开省正府党组会议，也算作见面会、通气会，因为适逢年底，明年各项规划和工作计划均在制订当中，肯定要结合新省长新思路略加调整。

省正府党组成员共八位，一正五副外加一位省长助理以及秘书长，后两位均为正厅职：

省长蓝京

常务副省长韩文友

副省长陈沆（分管工业）、曹家驹（分管交通城建）、王太兴（分管公安）、林召棠（分管农业）、孙耀中（分管科教文卫）

省长助理姚刚

省正府秘书长郭安民

这是蓝京迄今为止主持的级别最高也是身份最特殊的会议，八位参会领导六位中管干部，场面上都都客客气气相敬如宾，眼里都闪动着不可捉摸的神色。

如果还年纪，仕途方面有想法，肯定全力配合新省长工作，凡事冲锋在前，主管领域做得漂漂亮亮；如果没了上升空间甚至临近退二线，可以台面上给新省面子，也不可以不给。

作为副省长未必能帮到忙，却能坏你的事，但毕竟是中管干部，往往拿他没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