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听到这些闲言碎语,眼皮都没眨一下,时不时还附和这些大儒说几句。
余下的时间,便协同众人逛了圈府城,以表地主之谊后,张庭召了底下一名从六品的闲官作陪,又派遣郑二跟随,就抽身回去。她作为一府知州,每日需要处理的政务数不胜数,与名儒交际固然重要,可也不能顾此失彼。
她在回程的路上,轿辇被人拦住。
随邑怒目圆瞪,正要呵斥,却被自家大人止住。
张庭掀起轿帘,细细打量眼前人。
来人衣着华丽,样貌看着有几分眼熟,但脑中就是没有这号人物。不过身有功名者见官不跪,张庭决定听她说道说道来意。
来人向她作揖,恭敬一拜,“在下韩云缨,京都人士,不才与大人同科,三甲进士出身,而今还未授官,久闻大人声誉,今日特来拜会。”顿了下,张了张嘴,却终究什么都没说。
韩云缨想说的是,从前与张庭还有过一面之缘,在某位国子监生员举办的雅集上,她误以为张庭是不请自来攀附权势之辈,当时态度很是轻蔑,想道个歉,可又没脸开口。
几年前,曾经轻视鄙薄之人,如今无论身份地位、才学名声都远高于自己,这搁谁身上都羞窘难当,韩云缨更是臊得不行。
张庭想了一下反应过来,原来是韩老师的女儿,虽不知韩云缨为何局促不安,但她既然是韩老师的女儿,那便是我张庭异父异母的亲姐妹了!
张庭下轿走了过来,拉住她的手,一阵关心寒暄。
漳州府能顺利度过天灾,自己能顺利升任知州,韩老师在其中的作用不容忽略。张庭钦佩韩秉月的正直守序,也由衷的感谢她,面对她的女儿自然更亲近几分。
韩云缨感觉到张庭的热情与亲切,心底松口气的同时,莫名生出几分失落。原来自己如鲠在喉的往事,她根本不在乎,也完全不记得。
张庭若无所觉,同对方称姐道妹,还热情邀请她共进晚餐,摆足了十成十的诚意。
韩云缨浅淡一笑,自然应下,思绪不由飘远。或许这便是母亲勒令她外出游学的目的吧,见识外边世界的广阔,见识旁人豁达的胸怀,也认清自己狭隘闭塞的内心。
……
此次雅集堪称盛况,来访的各个名士大儒对漳州府的景色赞不绝口,扬言此地为鲜为人知的世外桃源,美伦美奂,恍若仙境,要为它作诗称颂赞美。
可所到每一处都美的令人窒息,她们目不暇接,心头难以取舍,都不知该选取哪些先入手?
自古以来,漳州府虽地处偏远,道路曲折难行,穷困落魄,少有人往。可得天独厚的地势、气候,为它打造出一副绝无仅有的风景。
春日万顷碧空,桃红柳绿,明媚烂漫,连空气都带着花的芬芳;夏日阳光盛大,一层红土地覆盖,将开阔厚重的地势显得更加磅礴,气冲斗牛;秋日时而阴雨连绵,时而满地金黄,时而落叶萧索冷酷肃杀,多变却显出各式各样的美景;冬日白雪皑皑,银装素裹,仿若踏足神之领域,林间的风是凛冽的,也是最为纯净的。
如今,正值夏秋之交。
是瓜果最丰沛、最饱满的时候,是风景最为别致、最为多变的时候,也是百姓笑脸最多的时候。
受邀来此的人,无不流连忘往,深刻陶醉于此,以至于雅集无限延期。
不过沉迷赏景,不影响张庭宣传文旅,她命人将流出的诗赋文章画册,统一编纂成册,让人悄然流通出去,让世人通过诗画、通过想象都见识见识漳州府的风采。
另外,“《何秀才神境游记三两事》可准备妥当?”这书是张庭一月以来躲在书房呕心沥血之作,讲述何秀才迷路后误入一处桃花林,来到神境(漳州府),以四季时令为线索,分别与邻家公子、貌美伶人、清冷琴师、高贵县主……等等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回禀大人,三万套话本印刷完毕,正秘密堆在仓库里头,只待您一声令下。”王五凶神恶煞抹了抹脖子,仿佛正预谋干什么天大的坏事。
张庭:“……”
她只不过想趁着风口浪尖,顺道赚一波外快而已。
在王五胳膊上抽一巴掌,活脱脱一副恶霸模样,“行事正经些,快下去干活。”
王五瞬间垮了脸:“哦。”
……
一晃又是两月,有关漳州府雅集的话题渐渐减少,张庭那边浩大的声势,可引得众人往漳州府去?有的,但不多。漳州府远得就跟去流放似的,就算是大儒贤达亲自盖章的名胜之地,交通闭塞行路不便,也足矣令人望而却步。
京都不少人都暗自看张庭笑话,就算晋升速度她们拍马不及又如何?张庭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庸才,热火朝天搞得举国皆知,结果却雷声大雨点小,看陛下会不会后悔提携她?看她还有没有脸在官场混?
然而就在这时,一本名为《何秀才神境游记三两事》话本却横空出世,迅速席卷全国各地,其热烈讨论程度,从古至今闻所未闻。
上至朝廷大员,下至平民商贾,无不密切关注着,深陷于或悲或喜的虐恋当中。
突然某日,有人从话本中发现端倪,书中描绘的神境竟与漳州府一般无二。
有官员得知此事,纷纷咒骂何知府奸贼,暗地里耍阴招,竟以话本的形式宣传漳州府,看着势弱任凭处置都是骗人的,还藏着掖着,给她们玩个大的。
若问证据?那书名主角姓何,书中尽数道的是漳州府,而何知府贵为知府,理应想方设法发展经济。这不是铁证是什么?
所有人都没想到,一贯看着老实巴交、胆小畏缩的何知府,竟然不怕遭人嫉恨,有这样的血性,敢顶着那么大的风险写这样的艳书,宣传漳州府。
倒算个能顶事的大女人。
何知府全然不知自己这么有血性,她成日窝在宅子里,全心全意装病,装得都快真病了。
郑同知照例探望病友,手里边还捏着本书。
先是叹了口气,怜悯看着她,“何大人您可还好?”
何知府心说:整天闲都要闲死了。
整个人无精打采回她:“一点都不好。”从前大权在握,尽想着玩乐,如今大权旁落悔之晚矣。
郑同知又叹了口气,为她多舛的命运感到同情,“看来你已经知道这事了。”
宽慰她说:“凡事都要往前看,咱们过一日算一日,事情还远不到最糟糕的程度,放乐观一点。”
何知府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她只是闲的慌,怎么郑同知说的就跟她要死了一样?
“你不知道?”她目露讶异,将那书递了过去。
“外面人都传遍了,这书是你写的,目的就是广泛宣扬我府。”
何知府听了只觉眼前一黑,什么叫人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