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发笑,催促她快将碗里的面条用完,待会凉了不好吃。
还要用完?
张庭瞪着碗里满满当当的酸泔面,眉间狠狠一抽,少有的绷不住了,她脸上浮起几分痛苦,深吸一口气,颤颤巍巍挑起一根面,挑了半天都没敢挑起来。
他瞅着她手里的动静,困惑地拢起秀眉,眼睛微眯。妻主有颤病?
张庭终究过不了心里那关,她叹了叹,将筷子放下牵起他的手,道:“小仪今日辛苦你为我筹措宴席,还费心做了长寿面。”她微微垂着眼,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像是想起了久远的往事,眼中透出一股怅然,又忽地勾唇笑笑,目光明朗,“这还是我第一次吃长寿面。”
宗溯仪知道张庭小小年纪便没了父母照看,独自一人讨生活。他脑海中不由浮现出,衣着破烂的小张庭盯着别家父母给孩子过生日的场面,心像是被人狠狠揪了起来,抽抽搭搭地疼,清明的眼眸中漫出水雾,瘪着嘴,心疼地抱紧她。
“以后你都有我在。”
张庭也伸手环住他,铺垫好情绪,她说起正题:“为妻很感激你的心意,只是为妻的偏好与你的有所差异,这面的口味不太适应。”
宗溯仪还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他吸吸发红的鼻子点点头,待反应张庭说了什么,徐徐将她推开,不解问:“你不喜欢为何不早说?竟还吃下去了……”他眼角还含着酸涩的泪花,手正轻柔地抚着她的侧脸。
脸贴着他白皙细嫩的手心蹭了蹭,她的目光像是三月解冻的溪水,里面的柔光仿佛能荡到人心里去,“郎君烧饭辛苦,为妻怎能扫兴?”
宗溯仪抿着嘴盈盈笑了,眼里的暖意好似能融化寒冰,他眉眼弯了弯,欢喜地捧着张庭的脸,吧唧亲了一口。
张庭如释重负站起身,脸上的湿意令她嘴角不由自主上扬,她温柔地揽住他的肩膀,温声道:“走吧,说不定饭厅里老师都等急了。”
“嗯。”
两人相视一笑,十指紧扣依偎着离开,桌几上的面放凉都无人问津。
饭厅垂着五彩云纹锦缎,悬挂琉璃宫灯,还有应季的红梅装点,布置得很是喜庆。
张恕送了爱徒一副骏马奔腾的画,望她一展壮志,驰骋万里。
这画她留了好多年,当年宗老婆子、郑犟牛争相求画,她都没舍得给。
张恕略显混浊的双眼含着笑意,今日总算送出去了。
……
很快,新年始。
院外,几名婢子给大门重新刷上朱漆,在门槛上贴上五福符。院内,小厮们忙忙碌碌洒扫,摆上瓜果,换上新做的帷幔。
张恕翘着腿吊儿郎当坐在书房里,面上带着欣慰的笑容,拿着小徒今日交上来的字夸赞她:“这几个月以来,你行笔极有进展,渐成风骨,不错不错。”
“弟子还要多谢老师倾囊相授。”张庭浅笑着朝她一拜,老师不愧是金榜腥风血雨卷出来的状元,只不过短短几月,她对策论的把控就更加得心应手,对《四书》《五经》的义理解也更深刻。
张恕狂饮了口茶,砸吧砸吧,又苦又寡淡,真不知道那些士大夫怎么喝得下去?她撇撇嘴,还是酒好喝。心头无比怀念,酒啥味她都快忘了。
言归正传,张恕摸了摸鼻子,她晓得徒弟性格沉稳,竖了竖手指,直言不讳道:“小庭,你的试帖诗写得极烂,好比乌鸦学凤凰叫,硬磨硬挤,反倒狗屁不是。”
“接下来一段时日,为师会对你着重规训。”
张庭眼皮抽搐,大可不必说得这般直白。
她恭敬顺从道:“是。”
张恕满意地点点头,看看!这才乖嘛。哪像她那前三个徒弟,性子跟头牛似的,粗粝倔犟,不堪教化。
张恕起身背过手,目光如炬,对她郑重道:“你如今的才学应付乡试绰绰有余。”
“只是为师想让你乡试后,直接跟你师姐们一起参加会试。”
张庭如今日子过得滋润,她对名次没要求,仅仅讶然一瞬,便应下:“请老师指教。”
张恕脸上庄重肃穆,一手按在她的肩上,带着沉重的力道,她说:“眼看乡试将近,小庭你往后,用过早食、午食都来为师这。为师要严格训导你。”至于夕食后嘛,自然是挑灯夜读完成布置的课业了。
张庭心情不由被她感染,一脸严肃道:“谨遵老师教诲。”如此高强度的训练,希望届时能有个稍微靠前的名次。
张恕突然想到小夫妻新婚爱闹,她怕徒弟课业繁重还要挤出时间胡闹,被吸干精气。
这可万万不行!届时身子垮了怎么办?
她对张庭寄予厚望,自己是个状元,怎么也得教出个状元吧?不然到时候怎么回老家吹牛?
她歪着嘴抿紧唇,像是怀揣着如何重要的大事,一本正经告诫爱徒:“男色乃功业路上的绊脚石,切忌禁欲。”说完又感觉对不起侄孙,她干咳一声,凑到小徒耳边特意叮嘱道:“别让小仪知道是为师说的。”旋即,背着手半尴半尬离去。
张庭难得翻了个白眼,老不休。
索性小仪如今年纪小,她又要忙着科考,实在没想过就让他受孕,这两年房事淡一淡也好。
张庭转身回了正屋,今日大吉,京中三位好友齐齐送了年礼过来,稍后邹月茹也要来,她要换身庄重的锦袍待客。
邹月茹抱了女儿过来,小丫头梳着两只小辫,眼睛圆溜溜得就跟黑葡萄似的,白雪聪明,乖巧可爱,还像模像样地拱起小手,奶声奶气跟张庭拜年:“张姨姨新年大吉,万事遂意!”
张庭喜得眉眼含笑,摸摸她的头,递了个红封给她。
一旁的宗溯仪目光柔柔看着这温馨一幕,随后落寞地抚着肚子,眉间染上郁色,距离大婚已过去半年,他怎么还不曾有孕?从前母亲的小侍三个月便怀上了。
张庭牵着宗溯仪过来,为好友介绍:“这是小仪,庭的爱侍。”她特意提了提:“亦是老师的侄孙。”
既是张大家的侄孙,邹月茹又岂敢嫌弃他不过区区小侍?更何况张妹妹光明的前途光明灿烂,早已大不同往日,她实在搞不懂表妹怎么想的,竟还和她决裂?
邹月茹还很给面子,朝宗溯仪见礼:“妹夫有礼了。”拉扯着嫡女要她也给宗溯仪拜年。
“漂亮哥哥新年快乐~”小丫头乖巧道,说完双手捂住嘴笑。
她的母亲横眉不满,纠正她:“是姨父。”
小丫头嘟着嘴执拗道:“就是漂亮哥哥。”
“好啦好啦,谢谢小女君夸奖。”宗溯仪温柔笑着也给了她个红封。
小丫头双手接过,天真烂漫笑开了花:“嘻嘻,谢谢漂亮哥哥~”
笑意在张庭眼角眉梢处缓缓晕开,她请她们移步正厅用茶,待会一同用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