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匆匆而逝。
整个天下几乎都随着西夏的出兵而彻底动了起来,可谓是风起云涌。
时隔近十年的光阴,大战再起。
??面对西夏的进攻。
辽国自是要抗争。
其实对于辽国而言,他们...
晨光初透,正平城的青石街巷尚裹在薄雾里,炊烟自千家万户袅袅升起,与城头未散的露气缠绕交融。林昭立于承责殿高台,手中捧着一卷竹简??那是昨夜由听风阁连夜整理、今日将首度公开宣读的《律城审判规程》。他目光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有白发苍苍的老农,有背着行囊远道而来的游学士子,也有曾被归源教蛊惑、如今神情复杂的流民。
“今日起,律城法庭正式开庭。”他的声音不高,却借铜铃共振传遍全城,“首案,即为‘玄阴子伪灵案’。凡知情者,皆可上台陈词;凡异议者,皆可当庭质询。判决不由一人定夺,而由三十六位推举之民议官共决。”
话音落,鼓声三响。
玄阴子被铁链缚身,押至庭前。她左臂已截断包扎,面色灰败,眼神却仍如寒潭深水,不见悔意,唯有沉寂。围观百姓起初骚动喧哗,有人怒骂“妖妇”,也有人低声叹息。但随着规程一条条宣读,秩序渐稳,众人竟自发安静下来。
第一位出列作证的是十三郎。这流浪少年站在高台上,袖中铜铃轻晃,声音清亮:“我师巧匠十三郎,原为南疆机关坊遗民,因不愿助玄阴子炼鼎,遭其毒杀。我侥幸逃生,藏身终南山三年,只为等一个揭发真相的机会。”他取出一枚刻有巫族图腾的青铜齿轮,“此物出自伪灵鼎核心,内嵌七枚玉符残片,确能模拟魂引波动,然所召虚影无自主意识,仅凭预设咒语发声。”
儒士代表李慎之起身质疑:“既无意识,何以言辞如此逼真?竟连林氏先祖口吻、旧年政事皆能复述?”
十三郎冷笑:“因她窃取了《家训实录》副本,并以音律机关录下过往召灵仪式之声纹,再借鼎中镜面折射放大,形成幻象。真正血脉共鸣所需的心念感应,她根本无法伪造。”
道门长老玄微子抚须点头:“难怪当日仪式紊乱,乃因强迫献祭引发怨气反噬。若非林公及时以真镜映照本相,恐酿大祸。”
此时,一名老妇颤巍巍走上前,竟是当年被剿南疆巫族幸存者之一。她盯着玄阴子,泪流满面:“你父周延年确系我族驸马,然林家灭族之时,未曾屠尽妇孺。我等百余人被迁至岭南安置,赐田授籍,子孙今已三代安居。你说林家血债累累,可曾问过我们是否愿复仇?还是你一心只想点燃仇恨之火?”
全场寂静。
玄阴子终于抬头,嗓音沙哑:“我以为……所有人都恨他们。”
“你只恨自己成了孤儿。”林昭缓缓走近,“就像我也曾痛失父亲与兄长。可恨不能成为践踏无辜的理由。你用孩子的血去唤醒虚假的亡魂,这不是替天行道,而是把悲剧循环延续。”
她闭目,泪水滑落。
三十六位民议官低头商议良久,最终达成裁决:玄阴子罪证确凿,依《律城刑律》第二条“以邪术惑众、危及共治”判处终身监禁,囚于验真阁地牢,每日须亲手抄录一部《仁政辑要》,直至生命终结。其余从犯视情节轻重,或劳役赎罪,或驱逐出境。
宣判完毕,无人喝彩,亦无人反对。一种前所未有的肃穆笼罩全场??人们忽然意识到,这不是一场胜利者的审判,而是一次对规则本身的确认。
三日后,林昭召集各部主事于议律堂密议。
“归源教虽破,但其根未绝。”秦岳摊开地图,指向西南,“柳嬷嬷仍未落网,且有线报显示,贵妃近日频繁召见边军旧将,似在策划兵变。”
林昭凝视地图良久,忽问:“皇帝最近可有召见我?”
“已有十七日未通音讯。”听风阁首领低声道,“宫中传出消息,太子联合几位亲王,正推动‘宗室共治’议案,欲削监察司权柄,改由皇族五人轮席执行。”
林昭轻笑一声:“看来,正平之治让他们坐不住了。”
“那我们是否该先发制人?”赤焰军老将按剑而起,“只需三千精锐突入洛阳,便可控制南北二阙!”
满堂骤静。
林昭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望向远处正在修建的学堂与医馆。“你们记得承责殿碑文吗?‘若有违者,虽亲不赦。’如果我们现在出兵挟君,与那些想要专权的宗室又有何异?”
无人答话。
“不动刀兵,未必不能破局。”他转身,目光如炬,“我要让天下人亲眼看到,什么叫真正的‘共治’。”
于是,正平城开启“百日新政”。
第一策:**开言路令**。设立“谏鼓”与“谤木”于城中心广场,凡百姓有冤屈、建议、批评,皆可击鼓鸣冤,或书于木牌悬挂公示。每日午时,由民选言官当众朗读并登记备案,七日内必须回复处理意见。
第二策:**科举报考**。废除门第限制,任何人均可通过考试进入律城各级机构任职。首场试举行当日,万余人冒雨赴考,试题仅为两道:其一,“若你为守城官,遇饥民抢粮,当如何处置?”其二,“请写一封给十年后正平城的信。”
第三策:**账目公晒**。所有财政支出、工程招标、物资调配全部张榜公示,细至一笔墨、一根钉。更有民间自发组织“查账团”,逐项核对账册,发现一处错漏即赏银十两。
短短月余,正平名声远播。邻郡百姓扶老携幼而来,称“此处虽无豪宅美姬,却有说话之地”。就连洛阳士族子弟也开始偷偷报名参加科举报考,有人讥讽曰:“宁做正平一吏,不当洛阳世家郎。”
然而,风暴始终在酝酿。
某夜,林昭正在批阅文书,忽觉心头剧震,手中玉符无故自燃。紧接着,祖祠方向传来一声闷响,如同钟裂。
他疾奔而去,只见铜镜表面浮现蛛网般裂痕,镜中影像不断闪现破碎画面: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崩塌,无数身穿龙袍之人跪地叩首,口中齐呼“正平当立,帝统当废”!
“这是……预言?”秦岳赶到,脸色发白。
林昭摇头:“是干扰。有人正试图通过更高阶的魂引术逆向侵入祖祠系统,制造天命更迭的假象!”
“谁能做到?”
“只有两种人。”林昭沉声道,“一是掌握完整魂引秘术的林家叛徒;二是……能接触皇家祭祀重器的人。”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一人??**贵妃**。
翌日清晨,一道密令自皇宫发出:皇帝突发重病,诏令林昭即刻入宫问安,不得延误。
朝野震动。
许多人暗中揣测,这是要趁机擒拿林昭,彻底铲除正平根基。
秦岳劝阻:“此去九死一生,不如暂避锋芒,待民心稳固再图进取。”
林昭却已换上官服,束发戴冠,端坐堂前:“若我躲了,正平就成了逃城。若我死了,至少要让百姓知道,我是为何而死。”
他留下三道命令:一、若三日内无讯息,立即启动“镜火计划”,将祖祠铜镜能量注入地下阵法,引爆隐藏火药库,摧毁军工监所有机密图纸,防止落入敌手;二、十三郎接管听风阁,全面监控宫闱动静;三、所有民议官联署一份《正平宣言》,声明无论林昭生死,律城制度永不可废。
随后,他独自乘车驶向洛阳。
宫门紧闭,侍卫森严。林昭步行穿过重重宫道,沿途不见一名太监宫女,唯有铁甲林立,杀机隐现。
御书房内,皇帝卧于榻上,面色蜡黄,呼吸微弱。贵妃端坐一旁,素衣淡妆,神情哀戚。
“林卿来了。”皇帝勉强睁眼,“朕……怕是撑不了几日了。”
林昭跪地叩首:“臣愿倾尽全力,辅佐太子继位,保江山安稳。”
贵妃忽然开口:“听说正平城已有百姓称你为‘圣人’,更有童谣唱道:‘北斗移位,正平代兴’。林大人,你说……这是祥瑞,还是僭越?”
林昭坦然道:“童谣出自孩童之口,岂能当真?至于圣人之称,不过是百姓感念政策惠民罢了。真正的圣人,应是制定规则而不独占权力之人。”
“好一个‘不独占权力’。”贵妃冷笑,“那你可知,昨夜太庙祭器自行鸣响三声,史官记载为‘天示异象’?又有钦天监奏报,紫微垣偏移,帝星黯淡,辅星耀目?”
林昭心中一凛,面上不动:“天象玄奥,非人力所能尽解。然臣以为,与其迷信星辰,不如相信人心。今日正平十万民众安居乐业,这才是真正的祥瑞。”
贵妃还要再说,皇帝突然剧烈咳嗽,喷出一口黑血。
林昭惊觉不对,上前探脉,触手冰凉,气血停滞,竟像是中了极阴之毒??**玄冥散**,南疆秘毒,唯有巫族血脉方可炼制。
他猛地抬头:“这毒……与归源教有关!”
贵妃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恢复平静:“大胆!你竟敢污蔑宫中?”
林昭却不退缩,直视她双眸:“柳嬷嬷在哪?”
空气瞬间冻结。
片刻后,贵妃轻轻拍了三下手掌。
内室帘幕掀开,柳嬷嬷缓步走出,手中托着一只漆盒,盒中赫然是半块残缺的魂引玉符,泛着幽蓝光芒。
“你果然猜到了。”贵妃轻叹,“我不是贵妃,我是周延年之女,玄阴子的姐姐。当年母亲难产而死,我被送入宫中为婢,历经三十年,才爬到今日位置。你们杀了我妹妹,毁了她的鼎,可你们毁得了整个王朝积弊吗?”
林昭终于明白一切:所谓皇帝病重,不过是一场逼宫戏码。她们的目标不是杀他,而是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谋逆”??只要他说出一句质疑皇权的话,就会被当场拿下,定为乱臣贼子。
而这一切,都建立在一个谎言之上:皇帝并未中毒,只是服用了短暂昏迷的药剂,此刻仍在装死。
电光火石间,林昭做出了决定。
他忽然转身,面向皇帝,朗声道:“陛下!臣有一事相禀:三日前,正平城出土一块古碑,碑文记载东汉初年曾有一位贤臣,名为‘林衡’,主持修订《六典》,主张‘君有过则谏,国无道则易’。臣原以为此人只是传说,谁知昨夜召请先祖,林无咎亲口承认??林衡正是我林家二十三世祖,也是首位提出‘宪政共治’理念之人!”
贵妃一怔:“你胡说什么?历史上从未有过此人!”
林昭冷笑:“因为他的著作全被朝廷焚毁,名字从史书中抹去。但记忆不会消失,只要血脉相连,真相终会浮现。”
说罢,他取出随身携带的小型铜镜,将其与漆盒中的玉符碎片靠近。刹那间,蓝光暴涨,镜面浮现出一段古老影像:一位白衣大臣立于朝堂之上,面对帝王直言:“天下非一家之私产,乃万民共有之契约。若君不行仁政,则民有权更立新主!”
满殿震惊。
就连装昏的皇帝也不由睁开了眼。
林昭继续道:“这段影像,已同步传送至正平城祖祠,此刻正投影于承责殿上空。全城百姓皆可见证。陛下,您觉得,这是‘妖言’,还是‘先贤遗训’?”
贵妃脸色惨白:“你……你竟早有准备!”
“我不是来争权的。”林昭缓缓跪下,双手捧镜高举,“我是来还债的。林家历代掌权太久,难免滋生傲慢。今日我愿当众承诺:一旦正平制度成熟,监察司将主动解散,林氏子孙退出所有要职,回归平民身份,接受律法平等约束。”
室内死寂。
许久,皇帝缓缓坐起,挥手屏退左右。
“林昭啊……”他声音虚弱却清晰,“你说的这些话,若是十年前听,朕或许会恼羞成怒。可如今流民遍野,赋税枯竭,连太子都想用兵变维系统治……也许,真是时候变一变了。”
他看向贵妃:“够了。你的仇恨,到此为止。否则,下一个被审判的,就是你自己。”
贵妃浑身颤抖,终于跪倒,泣不成声。
三日后,皇帝颁布新诏:设立“正平观察使”一职,由林昭兼任,监督全国司法改革;允许正平模式在三州试点推广;废除贱籍,开放科举名额三成予寒门庶民。
更重要的是,诏书中首次承认:“治国之道,不在固守祖制,而在顺应民心。故允正平之城,试行百年之约:若三十年内政通人和、无重大叛乱,则可召开‘天下议会’,共议国体更张。”
消息传回正平,万人空巷。
当夜,林昭再次点燃玉符。
林无咎的身影浮现,比以往更加透明,几乎如烟似雾。
“你做到了。”老者微笑,“用真相而非暴力,化解了一场王朝危机。”
“可代价是什么?”林昭低声道,“我开始怀疑,是不是每一次进步,都要靠侥幸和牺牲才能换来?”
“不必完美,只需前行。”林无咎轻拂袖袍,“记住,规则之所以强大,正因为它不依赖某一个人的英明,而是能在普通人手中生根发芽。你看那学堂里的孩子,医馆中的大夫,街头议事的农夫……他们才是正平真正的主人。”
风穿殿过,烛影摇红。
林无咎身影渐渐消散,唯余一句飘渺话语:
“第六劫将至,这一次……来自海洋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