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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朱允通踏着晨光走进了咸阳宫。
朱标的身体好转,终究是昙花一现。
两天之后,他又卧床了。
这次他的身体彻底垮了,每天除了下地转悠几圈,其他时间都躺在床上。
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长时间坐着了。
昨天傍晚太子突然昏迷,或阳宫都乱了。幸好李院判及时赶到,几针下去太子就醒了。
朱允?刚到后殿,恰好看到薛妃在忙碌,急忙上前施礼。
他看到薛妃眼睛红肿,便劝道,
“娘娘,您也要注意身体。这么多宫人,还有其他妃子都在,可以多安排她们去做事。”
薛妃轻叹了一口气,看看左右,小声道,
“昨儿后半夜,呕血了。”
朱允?如遭电击,又呕血了?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是这个消息依然让他意外。
“殿下去寝殿吧,太子已经醒了。”薛妃小声嘱咐了一句就走开了。
朱允通匆忙去了寝殿,怪不得今天咸阳宫的气氛格外压抑,每个宫人都忧心忡忡,
还没有到,就听到了太子的咳嗽声,
声音虚弱无力,十分轻微。
朱允?已经到了,还有两个妃子在一旁伺候。
一个妃子在一旁轻声给太子读书。
吕氏还在的时候,这几乎是不能想象的画面,寝殿那是吕氏专属,其他妃子至多在殿门口问候一声罢了。
太子闭着眼,不知道睡着了,还是在听书,脸色蜡黄,戳骨高耸。
朱允通没有打扰,安静地坐在一旁。
东宫上学的几个孩子全都请了长假,朱允通和朱允?年龄最大,现在几乎每天都在咸阳宫。
朱元璋上朝之余也会来探望。
太子的病情反复无常,看趋势就是在恶化。其实大家心照不宣,太子可能要过不去这一关了。
外面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张节大步走了进来,低声提醒,
“陛下和宁妃娘娘来了。”
众人才想起来了,今天朝廷休。
朱允?率先起身,
“我去迎接皇爷爷。”
众人也都纷纷起身,读书的妃子合上了书。
朱标微微睁开眼睛,
“搀扶本宫起来。”
朱允?急忙上前安慰,
“父王,还是别起来了,再给您加一个软垫,靠的高一点。”
等宫女给他加了一个软垫子,外面已经传来朱允?的声音,
“孙儿给皇爷爷请安。”
几个呼吸的功夫,朱元璋进来了,身后跟着朱允?、郭宁妃娘娘和薛妃。
朱允通退到床尾,给老朱腾出地方,才躬身施礼。
老朱冲他点点头,然后走到了床边。
太子挣扎着要起身,被老朱一把轻轻按住,
“标儿,躺好,躺好。”
老朱仔细看了看太子的气色,捻着胡子道,
“标儿,院判说你恢复的还行。”
老朱看上去十分欣慰,似乎为太子的好装充满信心。
朱允?看了看他满脸深刻的皱纹,眼睛里的血丝,不由地心中叹息,
老朱不过是强装镇定,在安抚人心罢了。
郭宁妃上前问候了几句,稍坐了一会儿,就在薛妃的陪同下去了后殿。
寝殿就留下了老朱,太子和朱允兄弟。
“标儿,吃药了吗?”
朱标声音很虚弱,
“父皇,半个时辰前喝了一碗药汤,稍后院判会来。”
老朱又问了身体的感受,
朱标回了几句就有些累了,
老朱又问了早晨的饮食。
朱允?在一旁回道:
“皇爷爷,父王早晨还没有用膳。”
朱元璋皱眉道。
“多少还是要吃一点的,来一碗米粥吧?”
朱允?想到进来的时候,正看到薛妃在指挥官人准备素菜,
“皇爷爷,薛妃娘娘已经在准备了。”
老朱点点头,
“好,那等一下要多少吃点儿。”
朱元璋转而说道,
“标儿,之前你担忧的四川战事耗费钱粮,现在看确实如此。”
“父皇,影响大吗?”
“还好,现在平滩晒盐法,盐产量大幅提升,朝廷辗转腾挪的余地就大多了。”
“父皇,幸好多产了盐啊。”朱标感慨了一句,这都是朱允通的功劳。
老朱也点点头,拍了拍一旁朱允通的肩膀,
“?儿有功啊!”
朱允通谦虚道,
“都是皇爷爷、父王大力推行,府县官吏用心的结果。”
朱允?有些吃味,看了一眼老三,却看到朱允通神情平淡,似乎一切和他无关一般。
朱允?撇撇嘴,
真会装!
朱元璋又说道,
“标儿,咱最近在修订《祖训录》。你觉得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朱标轻笑道,
“儿子没有什么意见。”
他看向两个儿子,
“女儿、?儿,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朱允?急忙道
“此等皇皇巨著,一直是孩儿的行为规范,遵守都觉得不够,哪敢有什么意见。”
朱标满意地点点头。
朱允通却说道。
“皇爷爷的《祖训录》涉及的内容很多,是提纲挈领的规范。其中是有内容可以添加。”
朱元璋急忙问道,
“?儿,要加什么?”
朱允通回道,
“皇爷爷曾经在十七年,树立内官不得干政的铁牌,上书“内臣不得干预政事,违者斩。”
“孙儿建议,这句话可加入《祖训录》。”
朱元璋哈哈大笑,
“几个贱奴,他们敢吗?乱来的,杀了就是了。”
朱允?笑眯眯地说道,
“唐太宗在的时候,太监也没有敢于干政的。可是中唐、晚唐就不一样了。”
朱元璋:
这逆孙!
说的似乎也有道理。
朱标半闭眼没有说话。
朱允?却有些惊骇地看看老三,胆子好大,竟然反驳了皇爷爷。
知道什么是“孝”吗?
朱允?继续道:
“皇爷爷是马上得的天下,自有睥睨天下的气势。可后人,应该是长在深宫之中,太监围绕,自幼和内官一起长大,这就不好避免了。”
明朝中后期,太监和文臣的拉锯战从未断绝,甚至延续到了南明。
朱允?在一旁反驳道,
“三弟,有铁牌足矣。”
朱允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你是没遇到强势的太监。
等太监大权在握,一夜之间就让铁牌消失了,之后还毫发无损。
朱元璋捻着胡子,陷入了沉吟。
寝殿一时间安静下来。
薛妃亲自送来了一碗小米粥,还有几盘小菜。
在床上支起桌子,太子开始用早膳。
只是吃了几口粥,用了几口青菜,朱标就不愿意再吃了。
老朱又停留了一炷香的时间,
李院判来了,给太子望闻问切,开了方子,之后被老朱叫去书房,
两人在书房长叹了两刻钟的时间,李院判才告辞。
老朱一个人在书房枯坐良久,才重回寝殿。
太子喝了药汤,就打了一个大哈欠。
老朱站起身,
“标儿,困了就睡一觉吧。”
老朱告辞了,朱允通兄弟跟着送出咸阳宫。
看着老朱、郭宁妃走远了,他们兄弟才重回寝殿。
太子已经有些迷糊了,低声道:
“?儿,你出宫的时候,顺便将书房里的那些节略送回詹事府,让他们归档。”
“女儿,你去告诉黄子澄,将詹事府书房的东西好好整理一下。”
他似乎已经清楚,詹事府他已经回不去了。
兄弟俩身领了谕令。
看着太子进入梦乡,两人才退出寝殿。
张节已经将节略都收拾好了,打成了一个包,
朱允通拎着走了。
朱允?先回长安宫取战马。
恰好遇到姐姐江都过来。
“弟弟,来看看,你送给娘娘的水晶,她命宫里的匠人打造的。
前殿的桌子上放着几件水晶打造的摆件,
有两个花插,一个观音摆件,
江都拿起一个葫芦形状的水洗,
“这个水洗喜欢吗?”
水洗晶莹剔透,寓意福禄,造型很漂亮。
“嗯,挺好的,放书房吧。”朱允接了过去。
他无意中看到桌子上还有一本书,
“这是什么书?”
他放下水洗,随手拿了起来,竟然是抄写的版本,
随手翻了翻,内容都是女训一类的,
“班昭的《女诫》?“
江都笑了,
“这是四叔家的王妃写的。专给女人看的。”
燕王妃?
朱允通有些意外,
“留下我看看。”
江都大笑,忍不住大声道,
“你什么都看!这是女人看的书。”
朱允?挑挑眉毛,
“以后我也要结婚的,让我了解一下女人要遵守什么。”
“好吧。”江都一摊后,“你看完了记得还我。我去咸阳宫了。”
江都又叮嘱了几句,带着嬷嬷走了。
现在她也常在咸阳宫,帮着薛妃处理一些杂务,学着管理宫人。
朱允通命宫人将书送去了书房。
回来再说。
他对这种规范女人行为的书不感兴趣,班昭那本《女诫》传扬了那么久,他也从未看过。
不过,给自己姐姐看的书那可要审查一下,
眼看着江都要成为自己唯一的亲人了,朱允通希望她生活的自由自在,而不是活在各种规训的阴影之下。
朱允?出了宫,将节略送去詹事府。
詹事府冷冷清清,但事、少事等人全都不在,
朱允场从大门口进去,一直走到书房,
大殿传来了他的脚步声的回声,却一直没有官吏出来迎接。
书房内外也没有值班的官员,甚至一个书吏都没有。
朱允?忍不住问了一声,
“有人在吗?”
连问了两声,才从远处走来一个官员,一梁冠,赤罗衣,是个八品的文官。
官员上前施礼。
朱允?将节略塞在了他的怀里,
“太子嘱咐,将这些节略归档。”
官员接过节略,陪着笑
“三殿下,下官,下官不负责档案。”
朱允?只是点点头,
“放太子的书房,自会有人来收拾。”
他记得太子吩咐黄子澄来清理书房的。
官员接过节略,朱允通当即大步向外走去。
官员急忙在后面躬身送行,
“下官恭送三殿下!”
朱允?头也不回,只是摆摆手,几步出了大殿。
这里太阴冷了,让他的心里很不舒服。
太子自这次病倒,基本上不问政务了,詹事府已经形同虚设。
这里的官员大部分都是兼职的,在朝堂都有本职,不来也能找到借口。
朱允?只是暗叹人性的趋利。
太子人还未走,茶已经凉了。
朱允?翻身上马,
“九和,派人去通知孙嬷嬷,各大管事全都来别院。”
“除了炼钢作坊和庄松德不用通知,他们本王单独去找。”
太子眼看时日无多,今天出宫一次,下次就不好说是什么时候了。
很有可能是一个月之后了。
蓝九和点了几个兄弟去传令。
朱允通先去了别院。
远远地看到一个年轻的妇人从别院出来,上了马车离开了。
虽然马车很朴素,蒙着蓝布,可是带的仆人却不少,
单是骑马护卫的健妇就有六个,都挎着钢刀,目光锐利。
朱允?想了想,自己从没见过这群人。
等他进了别院,询问了管家才知道,是许小棠的姐姐来了。
去了书房,许小棠带着一阵香风袭来,
“殿下!”
“你姐姐来了?”
许小棠笑着点点头,“是的,殿下。”
“是有事吧?”
“奴婢的姐姐是来询问,奴家的姐夫去了哪里?已经很久没回家了。”许小棠吃吃笑了,
朱允?哈哈笑了,
“庄松德?他现在有事。正好我有事,等一会儿就去看看他,到时候提醒他一下。”
“谢殿下!”许小棠开心地躬身施礼。
刚才心里还有些为难的,姐夫在殿下那里做事。
殿下是做大事的,庄松德肯定在忙。
朱允通坐下开始处理文书,等一下大管事都要来了。
朱允?刚拿起毛笔,又想起了一件事,
“小棠,你查一下本王名下有没有山地?”
“殿下,您有几座山头。
朱允通:
昔日的贫穷限制了本王的想象力,
“小棠,把这些山林都划归你名下管理。你任命一个大管事,这些山林只种杜仲树。”
现在橡胶树还在南美的丛林里自由生长,橡胶是当地居民的玩具。
幸好大明有替代品,就是杜仲树的胶。
这是国内唯一一个和橡胶接近的,后世加工橡胶轮胎,也有添加杜仲树胶的。
许小棠有些惊讶,
“杜仲?殿下是要当药材来处理吗?”
朱允?摆摆手,
“药材只是顺带的,主要是它的胶,长的大一点就割胶,本王有大用。”
许小棠眼珠一转,
“殿下,许家也有山地,要不要一起种了?”
朱允?有些不好意思,自从许小棠来了,许家简直成了别院的库房,缺什么都是去拿。
这次正好也回馈一次吧,
“种吧。以后杜仲胶也会卖出个好价钱的。
等他批阅了文书,孙嬷嬷、大管事已经到齐了。
朱允??一叫了进来,询问了工作安排,又叮嘱了未来的规划。
等他全部见面,已经一个时辰过去了。
朱允通匆忙出了别院,用了午膳,同时见了老钱,商量了近期的一些安排。
之后带着蓝九和出城,先去了炼钢作坊,
关大匠已经接到通知,带着管事在作坊门口等候。
朱允通只是激励一番,就让管事都下去了,单独留下了关大匠,
“老关,最近怎么样?是不是有人盯上你了?”
刚才老钱反应,已经有人在跟踪关大匠,老钱正在处理。
关大匠点点头,
“有时候回家的路上有人骑马吊在后面。邻居也有几家搬走了,房子被人高价买了。”
朱允通沉吟了一下,叮嘱道,
“下午回家一趟,将家小送去本王的别院暂时住下。”
关大匠躬身道,
“殿下,属下可以暂时在作坊住一段时间。”
“那,也行!近期要是没什么事,就先在作坊住一个月,等本王下次出宫。”朱允通同意了。
炼钢作坊这里重兵把守,一般不会人敢明着乱来的。
询问了钢管的生产,朱允通直接进山了。
山路崎岖,战马的速度很慢。
这次见山是去找庄松德,他的枪械制造就在这里。
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有暗哨拦住了他们。
朱允?甚至觉察到,在不远处的草丛里,有人用火枪盯着他们一行人。
对这里的警戒他很满意。
这里是自己的最后依仗,是万万不能出事的。
核实身份后,暗哨放行,前行不远盛传宁带着几个护卫迎了出来。
众人下马,步行进了一个山腰。
庄松德的枪械制造所就在这里的山洞里。
庄松德上前施礼,
“松德,现在造了多少枪?”
庄松德不禁抱怨,
“殿下,现在的单子,有造长枪的,有造短枪的。属下有些忙不过来。”
朱允通只能安抚他,
“挑几个徒弟带着吧。你一个人造枪也不行,以后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做的。”
短枪、长枪现在他都需要。
短枪主要供给护卫的,琉球那里也送一批:
长枪主要是供应琉球,自己储备一部分,以供不时之需。
朱允通检查了生产线,
现在临时让护卫帮着打下手,但是这不是长久之计。
幸好老钱已经暗中给挑选徒弟了,很快就会送来。
“松德,几天没回家了?”
“殿下,属下也不记得了。好像进山之后就没回去过。”庄松德挠着头,嘿嘿乐了。
“松德,你这可不行,以后三天回一次家。”
“殿下,属下......“
“松德,这是命令。盛传宁,你来监督他,三天必须回家一次,做好一路上的护卫,且莫被人盯上了。”
盛传宁笑着拱手领了谕令,
“殿下放心,到时候属下肯定护送大管事下山回家。”
朱允通环视四周,找了一处悬崖,头顶巨石前倾,下面是一块平台,可以站二三十人。
“松德,准备一些硝石,捣碎了。准备一个陶罐、细长的陶管,一个桶。”
庄松德想了一下,回道,
“殿下,陶罐、陶桶是现成的,但是陶管需要现烧。”
庄松德忙碌起来,按照朱允?的要求捏了一个陶管。
幸好土是现成的,
木炭盆已经烧了起来。
有护卫开始捣碎硝石。
朱允通亲自给陶罐做密封和开孔,一个出气口,两个小一点的进气口。
当管烧制完成,庄松德开始拼接,做密封。
捣碎的硝石倒入陶罐,将陶管装好,另一头延伸到装水的陶桶里。
炭火慢慢烧旺了。
陶管在水盆的一端冒出了气泡,气泡越?越多,
有些烟气从水桶中飘溢出来,味道有些刺鼻。众人纷纷站在了上风口。
陶桶中的水渐渐变色了,开始有点淡黄色,渐渐的呈现了浅红。
这是含有杂质,纯度不够。
不过朱允?并不介意这点杂质。
一个护卫很好奇,伸出手指就要伸水里试试,被朱允?一把拉开了。
朱允?哭笑不得,
“这是强腐蚀的硝酸,你小子手指头不想要了?”
庄松德瞪了侍卫一眼,
“不明的东西,轻易不要触碰,不是告诉你了吗?”
护卫讪讪地退了一步。
庄松德注意到,陶罐和管子的接口密封不严,有烟气缭绕,
“殿下,这个密封还要加点泥。”
“松德,你找一点杜仲树的胶,用它来密封。”
“殿下,山里就有杜仲树,属下......“
“松德,今天别折腾了,明天吧。或者你干脆烧一个盖、管道一体的,带上螺纹,这样几乎就不需要密封了。”
朱允通站起身,“你小子今天就回家一趟。”
庄松德却来了兴趣,指着硝酸生产器,
“殿下,属下想继续完善它。”
朱允?摆摆手,
“现在风太小了,这里蒸发的气体有毒,等一个有风的天气再弄。这一样硝酸足够本王用的了,不需要多少。”
庄松德问道,
“殿下何事需要?“
朱允?算一下时间,
“一个月后吧。”
“盛传宁,什么时辰了?”朱允通问道。
“禀殿下,申时了。”
朱允?不由地感慨,今天的时间过的真快,眼看着下午三点了,
该回去了。
太子病重,长时间在言外容易惹来闲话。
朱允?辞别了庄松德、盛传宁他们下山了。
太子病重之后,老朱的态度耐人寻味。
他还注意到了一个问题,东宫的几个孩子,基本上刚出生没几天就封了郡王。
除了朱允?,至今没有册封。
其中的缘故就耐人寻味了。
他很想问问朱标,但是看着朱标脱形的脸,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问了也没用,终究是老朱左右局势。
但是以防万一,他要先有自保的手段。
火枪是自己发明的,谁都知道,肯定都有所防备。
那就整一点你们无法防备的。
硝酸很容易造,生产香皂的凤凰有甘油。
下次再来,就能亲手制作威力更猛的大杀器了。
一旦太子去了,无论老朱选择了谁继位,都不会平安无事的。
朱允通也不会坐视皇位落入他人之手。
皇位必须是自己的。
大明需要发展科技树,尽快开海,废除养猪一般的藩王制度。
朱允?估计,从太子去世,到老朱宣布下一个继承人,至少有半年的时间。
半年足够了,琉球那边应该稳了,自己的武器也有充足的准备。
老朱一旦选择了他,皇权交接就是平稳过渡,
如果选择了其他人,那就扯旗造反!
开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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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允?直接回了咸阳宫。
太子已经午睡醒了,正在喝药。
朱允?羡慕地看看他,老三又出宫了。
自己奉太子谕令去找黄子澄,顺便商量点事情,却没找不到人,偏偏自己出宫很不方便。
一碗药喝完,太子苦的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不断哈气。
朱允?急忙舀了一勺蜂蜜,喂在他的嘴里。
朱标吃了蜂蜜,才缓解了嘴里的苦涩,
激了漱口,他无力地摆摆手驱退了众人,
“你们都下去吧。咱要静一静。”
他独留下了朱允?、朱允?兄弟。
“?儿,去了詹事府?“
“是的,父王。”
“还有人在吗?”
“父王,有一个八品的官员在值守。
朱允?皱起了眉头,心中有些不悦。
朱标没有介意,
“女儿,见到黄子澄了吗?”
朱允?摇摇头,
“父王,今天黄先生没来大本堂。”
朱标靠在软垫上,沉思良久,突然问道,
“齐王前不久打杀了一个校尉。你们如何看?”
朱允?躬身回道,
“父王,应该由皇爷爷下旨训斥。”
朱允通幽幽地叹息一声,
“可怜的校尉,就这么白白地死了。”
朱允?看看他,老三的话有些阴阳怪气的。
“三弟,你......
朱标低声打断了他,
“炫儿,去找薛妃要个出宫牙牌,去找黄子澄。”
朱允?闻言大喜,急忙起身告退,
“孩儿谢父王!”
东宫眼看要巨变,他急需要黄子的建议。
等朱允?走了,太子继续刚才的话题,
“?儿,如果有一天你面对各藩王为非作歹,该如何做?”
朱允通有些意外。
藩王为非作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何这么问?
何况,这也不是我能处理的。
“父王,这个,只有皇爷爷和父王才能处置。”
太子缓缓道,
“如果是你皇爷爷处理,你就遵循他的意见;如果有一天你独自处理,就严格法纪。”
朱允不知道太子何意,就含糊地回道,
“孩儿遵令!”
他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齐王一口气打死六个下属,希望这些人下辈子托生,远离咱们家的人。”
朱标哭笑不得,
“你个逆子!”
“为父去年北巡,处理处理秦王杀人的案子,给了一些死者家属抚恤,可是一大笔钱,以后衣食无忧的。”
朱允?躬身道:
“父亲仁慈!孩儿知道,您也有难处的。”
他说的是真心话,
在这个时代,尤其是老朱的《祖训录》明着偏袒藩王,朱标能这么做已经是异类了。
朱标翻了翻白眼,
“你小子真的不是在讽刺咱?”
“当然不是!”朱允?挑挑眉毛,“毕竟不是父王能做主的。”
朱标叹了一口气,
“为父也知道,有读书人因此背后骂咱。说咱包庇兄弟,却无视被他们折磨死的百姓,是伪善。”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他有些累了。
脸上带着无奈,寂寥的神情。
“父王也有掣肘,史书终究会为您辩护的。”朱允?安慰道。
朱标明白他的意思,但是他还想为老朱辩护,
“你皇爷爷是不忍心,毕竟是自己骨肉。”
朱允通不乐意了,当即反驳,
“父王,藩王是皇爷爷的儿子,那被他们折磨死的人,也是他父母的儿子。纵容不是仁爱,而是一种恶!”
这要不是老朱的庇护,藩王怎么敢这么放肆。
秦王杀人,齐王杀人,王让宫人吃屎..………………
老朱对此都一清二楚,甚至还记录下来公布于众。
但是处罚却是轻描淡写,几乎没什么代价。
地方官不敢过问,因为《祖训录》明确规定了:
皇亲犯罪......皆取自上。......止许法司举奏,并不许擅自拿问。”
无论刑部还是地方的衙门,都无权捉拿犯法的藩王,只能等“上裁”,
皇帝又不愿意背负杀亲的恶名,结果大明一朝藩王的恶行……………
这些被纵容的藩王,他不会幡然醒悟,只会继续杀人。
朱标看着朱允?,面无表情地问道,
“那你说,你皇爷爷为何如此做?”
朱允通迎着他的目光,坦然道:
“皇爷爷之所以这么做,是想树立皇权至高无上的地位。”
他明白太子的心意,这个时候没必要顾忌什么,
太子不会因为他的大胆言论而斥责他,甚至出卖他,
这次更像是两个人的一次交心,
或者说是太子在刻意点拨他,告诉他现象背后的人性。
朱标愣愣地看着他,良久才长叹一声,
“你说的是。”
朱允?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是回答对了。
喘息了几口气,朱标又劝道,
“记住,这类案子,不要忤逆你皇爷爷。但是如果你有机会改变,当严格刑律,不能再纵容下去了。”
“是,父王,孩儿记住了。”朱允通躬身道。
等自己坐了龙椅,肯定不会惯着藩王的。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人间至理。
父子两个安静了片刻,太子突然又问道,
“如果有一天,你坐了皇位,如何处置?儿、?儿他们?“
朱允通差点跳了起来,急忙四处看看,甚至床底都看了一眼,
这个问题,太大逆不道了!
要是老朱知道……
朱标呵呵笑了,
“还有你小子怕的?”
朱允通坐了回去,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这个简直是送命题。
看着朱标,他真诚地回道,
“父王,真有那一天,只要他们不造反,不枉法,他们就是安乐王爷,富足一生,也可以四处旅行,咱绝不养猪一般将他们圈起来。”
他回答的很坦诚。
太子现在时日无多,放心不下的就是东宫的孩子,向的就是内心最担忧的。
所以没必要遮遮掩掩,这句话他没有撒谎,就是他真实的想法。
“如果造反呢?”朱标看着他的眼睛追问道。
“父王,孩儿会选择流放他。世界那么大,总有让他远离中土的地方。”
朱标点点头,显然很满意他的答案,
“如果是女儿坐了皇座,你如何自处?”
“父王,二哥必不容我,只有远逃海外了。”这句话就是谎言了。
老朱只要不传位给他,他必然要造反。
但是“造反”这种事,只能做不能说。
何况朱标时日无多,还是让他安心离去吧。
朱标轻叹一声,
“好吧。你留下许家的海图,安排张庆松去崇武千户所,都是你出海的后手了?”
“皇爷爷关注张庆武了吗?”朱允?急忙问道。
张庆松关系到琉球的计划,如果折了,后续就有些麻烦。
当然,他并不担心泄漏什么,和张庆武联系都是单线的,一个人断了,后续也就全部都断了,完全查不到老钱,更查不到他这里。
“你皇爷爷不知道。放心吧,咱清理了相关的文书。”朱标回道。
朱标有些困倦,但是依然强打精神,絮絮叨叨,
“?儿,你记住。你皇爷爷一旦立了某个藩王继位,你要立刻去海外避祸,那时希望你能带上女儿、?儿他们。”
“如果?儿继位,你愿意走就走吧,为父没什么可说的。”
“如果你继位,要善待自己兄弟。对于违法的藩王,不能延续你皇爷爷的做法了,要允许大臣们定罪、惩处。”
“炫儿不如你看的透彻,照顾好你的兄弟。”
“你可记住了?”
看着太子几乎是祈求的目光,朱允?心里十分酸楚,也终于明白了太子的用意,
太子今天这是在托孤,也是在给孩子们安排后路。
他急忙站起身,郑重其事地回道,
“父王放心,孩儿必将尽我所能,照顾好东宫的兄弟姐妹。”
朱标很欣慰,连连点头,
“你的姐妹就不用担心了。她们嫁人了,自有婆家庇佑。无论谁继位,都不会为难太过,锦衣玉食还是可有的。”
朱允通没有说话。
那是你不知道朱老四的秉性,朱棣坐了龙椅就杀了江都的丈夫。
朱标想到一个少年要承担如此重大的责任,心中颇有些自责,
“本来想留下一个名单给你,但是想了想又罢了。权力变了,利益格局也就变了,咱能用,你不一定能用,别到时候反而误了你的事。”
朱允?想到白天看到的冷清的詹事府,只好安慰道,
“父王,孩儿现在不缺人手。”
朱标苦笑道。
“只给你留了一个马庆南,最大的用处就是帮你逃出去。”
朱允?笑道,
“父王,松江府扼守长江出海口,那个位置很重要,以后无论是出海还是平,都需要用上他的。”
朱标受他情绪的感染,也不禁笑了,
“有用就好啊!”
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太子已经很累了,额头出了虚汗。
朱允?上前给擦了擦汗。
朱标低声道
“只要是东宫之外的人继位,你立刻出走,万不可犹豫!”
“如果事不可为,你自己走也可以,咱不怪你。”
他很清楚自己那些兄弟的操行,一旦上台,东宫就不会男人能好好活着。
朱允通鼻子酸了,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父王放心,孩儿自保不成问题。也会尽全力带几个兄弟逃出去。”
朱标交代了后事,心情放松下来,幸好有个孩子能打能拼,还及早安排了后路,
?儿,一旦主政,就要亲贤臣,远小人:......”
“......要发展学堂,用圣人之言教化百姓;………………”
“......臣子之间要平衡,不能一派独大;......”
“......都说内圣外王,其实,你也可以考虑外用黄老,内用卫鞅:………………”
“......农耕是国之根本,商业,贵乎通财,你要注意它们的顺序。......”
朱标靠着软枕,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
有时候说一个长句子,歇息一会儿,
有时候半天不说话,看着帐顶发呆。
这些话的背后,是他未尽的帝王梦,还有他未来的施政策略,
现在只能耳提面命,希望朱允?来传承下去了。
朱允?认真倾听,没有反驳,偶尔还回应一句,
“父王说的是!”
“孩儿记住了!”
“此乃千古至理!”
“治国确应如此!”
终于,朱标说累了,喘息了片刻,疲惫地闭上眼睛,
他最后嘟囔了一句,声音几乎轻不可闻,
“命也!运也!咱不甘心哪!”
他的眼角渗出两滴浑浊的泪水,壮志未酬,心有不甘,但是已经无力抗衡即将到来的终点。
这种绝望让人泪目。
朱允?静静地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很快,太子就发出轻微的鼻息,陷入昏睡。
咸阳宫十分安静,里外都没有一点声音。
朱允通也不知道,未来是风平浪静,还是惊涛骇浪。
对于老朱,他不抱太大的希望。
朱允?找薛妃要了出宫的牙牌,再次去了大本堂,依然没有找到黄子,
他这次没有放弃,直接带着方义出宫了。
他径直去了黄子澄的家。
太子的身体虚弱的厉害,他已经觉察巨变将至。
幸好这次找到了人。
黄子澄又惊又喜,急忙将他迎进书房,
“殿下光临,蓬荜生辉啊!”
他撩起袖子擦拭了几遍椅子,才请朱允?在上首坐下,
朱允?刚坐下,眼圈就红了,
“先生,父王,父王的身体......”
他不禁掩面而泣。
黄子澄也长吁短叹,轻声安慰,
“殿下,此时此刻,您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太子需要您照顾,东宫您也是长子,您这个时候万万不要躺下了。”
朱允?点点头,
“先生有何教我?”
黄子澄坚定地说道:
“殿下,就是‘仁孝”,坚持这条路。陛下亲手打下的江山,皇子皇孙有多少实力并不重要,陛下觉得您是合适的,您就是合适的。”
“什么才是合适的?殿下,大明以“孝”治天下。”
黄子澄心里很清楚,现在太子还在,几乎没有几个臣子公开支持朱允?。
除了他,还有方孝孺,几乎没有拿得出手的官员。
本来还有一个督察员的左副都御史马和安,可是自从上次军火案,马和安就疏离了。
军队更是没有根基,完全被朱允通的人碾压。
殿下也没有什么外戚,之前有一个五城兵马司的沙冠英,被陛下给贬斥到平倭的前线去了,和殿下彻底断了关系。
方孝孺在来往的书信中一再强调:
“只能从‘礼‘上做文章。”
黄子澄深以为然,一直身体力行,
朱允?若有所思,
“咱知道了,回去后,咱就黏在了咸阳宫。”
黄子澄提醒道:
“殿下,您不能白忙活,一定要让陛下看到您的“孝”。”
“陛下看到一次,比您忙活一百次都重要。”
朱允?连连点头,
“先生说的是!”
他们都知道下次朱允?出宫,就不知道何时了,朱允?请了长假,又不去大本堂,见面就麻烦了,
两人聊的很细致,包括一些行孝的细节都商谈了一番。
等暮色西沉,宫门即将落锁,朱允?才告辞回宫。
送走了朱允?,黄子澄回了书房,拿起毛笔给方孝孺写信。
他心中对方孝孺充满了佩服。
本来心里恐慌,但是有了方孝孺定下的方略,只需要照着做就行了。
黄子澄开始写信,虽然用词很隐晦,充满了典故,但是相信方孝孺能看得懂。
他在心中提醒,太子身体很差,不忍言的事情发生了,
方孝孺走之前和他秘密议过争储的局势,
方孝孺认为,如果太子顺利继位,以后谁继位还不好说,
毕竟朱允通的外戚太强悍了。
以太子宽仁的性子,必然不会用铁血手段清理蓝玉他们,朱允?反而处于弱势。
但是,如果太子身体不适不能继位,朱允?的希望就大了。
朱允?现在是东宫的长子,按照陛下定下来的长子继承制,未来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