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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东方刚出了鱼肚白,朱棣就已经去乾清宫陛辞了,今天要离开京城返回封地。
队伍已经在等候。
朱棣催马赶上,众人一起离开了京城,直奔长江。
其他藩王这两天也会陆续返回封地,今天下午是蜀王、周王、湘王,明天上午将是秦王、晋王、代王。
一旦京城事了,藩王们都犹如逃脱牢笼一般,争先恐后地走了。
在京城有太多规矩,头顶还有一尊镇压的大帝,哪如在自己的封地舒坦。
燕子矶码头。
朱棣的队伍到了。
东方一轮红日的跃出了地平线,江面上跳动着点点金鳞。
这里被一群燕王府的侍卫封锁,不少等着上船的百姓都被拦在了外面。
朱棣在送燕王妃登船。
燕王妃的船队将从镇江掉头向北,沿着运河一路去往北平。
魏国公徐辉祖也带着几个家人来送行。
目送燕王妃上了船,宽大的官船沿江顺流而下。
江风带着水汽涌了进来,带着一丝清凉,久经京城酷暑蒸烤的宫人都十分受用,不少都挤在前舱享受凉风,甚至有的坐在甲板上。
燕王妃坐在内舱有些气闷,但是她只是坐着发呆,一动也不动。
她的心情很糟糕,这次来京城竟然吃了暗亏。
这次不辞辛劳,陪着夫君千里奔波回京奔丧的,当然不是出于对太子的尊重。
而是因为太子没了,让他们夫妻看到了继位的可能。
她跟着回来,就是想去王公大臣的内宅去活动,借机帮着燕王拉找一些王公大臣。
她不仅是燕王妃,还是徐达的女儿、魏国公徐辉祖的妹妹,可以行走于各个权贵的内宅,甚至皇宫。
开始她很顺利,贵妇们对她礼遇有加,去谁家都是座上宾。
她推出的《内训》也很受欢迎,不少当家的贵妇都表示要用作内宅培育女儿的宝典,甚至陛下都很欣赏,有在后宫推行的意思。
直到朱允?来了一手文字狱,挑出其中一句“长孙尽孝,唐祚以固”,说出了背后的“玄武门之变”,
她的《内训》突然无人问津了。
甚至她自己也不敢提了。
谁能想到,在史书上以贤惠著称的长孙皇后竟然有毒。
她再出去做客,很多女主人突然变得很忙,去上香还原了,回娘家了,生病了、养的小猫去世心情不好………………
最后的大半个月,除了娘家,她几乎哪里也去不了,四处都是闭门羹。
皇宫更是甚少去了,郭宁妃生病,已经不见外客。
燕王妃心中犹如扎了一根刺,开局有多顺利,结局就有多打脸。
她甚至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引用长孙的典故。
道衍这个擅长阴谋诡计的秃驴竟然也没看出来,只是一味吹捧。
看着官船渐渐消失,朱棣告别了魏国公,大步上了渡船。
季云帆站在岸上,看着渡船远去。
他要留在京城,处理一些文书,还有燕王府的一些生意,估计要一个月后才能返回北平府。
这一个月的分离,让他心中满是不安,甚至隐隐觉得,自己在燕王身边已经沦为了可有可无的存在。
如果换作是道衍,今天必定和燕王一起返回的,
江风猎猎,吹起他的衣袂,他却浑然不觉,只是静静地伫立着,目送渡船穿过江心,向北岸靠去。
一炷香后,渡船在江北的一处码头靠岸了,对面等候的侍卫迎了上来,簇拥着燕王登岸。
季云帆叹了一口气,收回目光,缓缓转过身。
不知道何时,魏国公已经走了。
码头重新开放,不少人蜂拥而至,自己的轿子已经在江堤等候多时。
季云帆缓缓走上江堤,朝轿子走去。
他的双腿犹如灌了铅一般沉重,这种被谋主忽视的感觉,如同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头,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北岸,侍卫牵来了燕王的乌骓马。
乌骓高大健硕,通体如黑色的锦缎一般闪着光泽。
乌骓性格温顺,用马头蹭了蹭饭了朱棣,朱棣哈哈大笑,拍了拍马的脖子,然后抓住缰绳,在侍卫的帮助下翻身上马。
朱棣扬起了马鞭,精神振奋,
“走!给本王跑起来!”
他抽了一记战马,战马一声长嘶,顶着炎炎夏日扬起了四蹄,侍卫们纷纷扬鞭跟上。
他只带了二十名侍卫,一人三马,还有十名负责补给的士兵。
马蹄声隆隆,扬起一路烟尘。
天地广袤,视野开阔,顶着蓝天每向北多跑一步,就离父皇远一步,父皇如高山一般的影子就淡去不少,父皇平静又带着审视的目光似乎也在变得模糊不清。
朱棣的身心越来越放松。
一直跑了小半个时辰,战马已经浑身大汗,朱棣的胖脸上满是油汗,甚至汗珠都滚在了胡须上,他才放慢了马速,
现在他身心舒畅,多日的烦恼一扫而空,仰天长啸,犹如脱笼之鹄。
赤日炎炎。
朱允也在催马奔驰。
一路蝉鸣相伴,骏马四蹄翻飞,汗刚冒出来就被热风吹干了,只留下一层黏腻,让人多了几分燥热。
庄松德要撤了,有些事情需要他亲自去处理。
朱允通远远地绕过了炼钢作坊,直接进了栖霞山。
山路蜿蜒曲折,前行了一炷香的时间,众人下马又步行了半个时辰才到。
庄松德已经在等候了。
朱允?询问道,“松德,都收拾干净了吧?”
“殿下,全都收拾好了,工具都装箱了,等着运走呢。”
“本王要的狙击枪准备了几把?”
“殿下,按照您的要求,五十个瞄准镜,十把精修后的火枪。”
“很好!”朱允?很满意,这十杆枪关键时刻就是保命用的宝贝。
“殿下,属下这次要去哪里?”
“你要出一个远门,可能要住上几年,所以你要带着家眷一起。”
“属下遵令!”
朱允?看的出来,庄松德有些紧张,对要去哪里心存疑虑。
“松德,你认识张庆松吧?”
他决定透漏一些消息,打消庄松德的顾虑,让他轻松出发。
“殿下,属下和他很熟悉,过去都是工部的。他在都水清吏司,属下在虞衡清吏司。”
“那就太好了!你这次去,就是去投奔他。”
“崇武?竟然去这么远?!”庄松德先是大吃一惊,接着又高兴起来,
“殿下,有熟人就太好了!崇武可是张庆松的地盘。属下本来还担心人生地不熟,怕被人欺负呢!没想到还是老熟人!”
朱允?又和他聊了到崇武的安排,
“你负责生产枪械,张庆松负责你的安全。如果他安排你离开,不用质疑,立刻就走。”
庄松德该下山了,按照朱允的安排,他今天下午就必须离开。
昨晚通知的他,今天下午就走,时间十分紧迫。
但是朱允?担心狙击锦衣卫的消息传来,老朱很可能命令锦衣卫四处搜捕可疑人员,那时候再出京就困难了。
庄松德临走前指着山洞一侧说道,
“殿下,您之前要的甘油,还有硝酸,属下都准备好了。”
顺着他的手指,朱允通看到两个半人高的瓦缸,一缸甘油,一缸硝酸。
朱允?揉揉额头,忘记告诉他了,只需要半缸就足够了。
本来早就该来了,可是太子去世后,各种繁琐的礼仪,还有朱棣、朱允?平添的各种麻烦,都让分身乏力,转眼就拖到了现在。
庄松德憨厚地笑了:
“殿下,如果还不够,属下可以留下来接着做一点。”
朱允?笑着摆摆手,“这已经使不清了。”
“殿下,需要属下打下手吗?”
朱允?摆摆手,“你下山吧,这里交给我就行了,我一个人足够了。”
接下来的工作很危险,他一个人都要小心,根本不必要再多一个人。
“殿下,那属下就下山了?”
庄松德搓搓手,脸上满是憨厚的笑容。
他没有再请求帮忙,常年在工部做事,他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朱允?又叮嘱了路上的注意事项,
“去吧,路上要照顾好自己。你们坐的船是许家的,就是你岳丈家的,路上保准将你们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去了崇武安心造枪,枪管已经送过去了。”
“还有啊,你这次路过松江府,必然要路过上海县,那里有一个初建的码头,你在那搭建一个小作坊,对外就是铁匠铺,其实是修理枪械的小作坊,留一个徒弟。”
送走了庄松德,朱允通将蓝九和他们赶的远远的,自己找了一个风口,开始加工大杀器。
这玩意稳定性太差,生产过程还会产生大量的热,如果出了事故,就这么大的量,估计能将眼前的山洞都能炸飞了。
一个时辰后,朱允通双手小心地捧着瓷瓶出来了。
瓷瓶本是他的书房里装卷轴的,里外都上了釉,十分光滑,装水的话能装十斤多。
这次当了大杀器的容器,里面装了大半满。
蓝九和他们围找上来,
“殿下,成了?“
朱允?点点头,面露喜色,
“成了!”
蓝十七伸手去接瓶子,
“殿下,属下帮您拿着?”
朱允?急忙制止了,“别动!这玩意很不稳定的!”
蓝九和急忙将冒失鬼拉住,
“殿下,要试试威力吗?”
朱允通环顾四周,这里是庄松德工作的地方,最好给毁掉,不要留下太多痕迹,
“试试吧。”
他指挥蓝九和找来一根绳子,用菜油浸泡后,在山洞中间吊起了一块大石头,绳子的另一端伸到了洞外。
等石头吊结实了,朱允在石头的正下方倒了大约一斤的大杀器。
然后他带着蓝九和他们出了山洞,
“小十七,你来负责点火。
蓝十七很高兴地接过火镰,“属下遵令!”
“点了火立刻跑来和我们汇合。”朱允通叮嘱了一句,就带着其他人一路狂奔,直接跑到了对面的山头,才站住脚,远远的看着山洞。
蓝十七看他们跑的这么快,心里终于知道害怕了。
山洞里倒的黄色的水,似乎很危险。
朱允通又指派了几名护卫去看好战马,
“虽然战马离这里很远,但是估计声音会很大,就像头顶炸开一个响雷。”
他则抱着瓷瓶走的更远,他需要找沙石、枯草、一衣服将瓷瓶垫起来,避免接下来的爆炸将瓷瓶也引爆了。
蓝十七点燃了绳子,立刻?了火把,跑去和蓝和他们汇合。
绳子燃烧起来。
众人静静地看着山洞,等着最终的结果。
不到半炷香的时候,突然山洞闪过一道光,接着一道火球在山洞内急剧膨胀,浓烟升腾而起,
这时众人才听到巨响。
山洞塌方了。
一股巨大的气浪从洞口喷涌而出,裹挟着碎石、浓烟,以摧枯拉朽之势一路横扫,大腿粗的树木被砸倒、巨石都掀的翻滚。
众人很快感到一阵风扑面而来,风中还带着呛人的烟尘气息。
山风呼啸,对面的浓烟很快消散了,之前的山洞已经碎石堆满,再也看不到之前的痕迹。
众人呆立原地,都愣愣地看着对面,嘴唇微张,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无不被这惊天的力量震慑住了。
一杯水的量,竟然将一个山洞炸飞了。
如果殿下刚才捧的一坛子,威力该如何……………
朱允?慢慢走了过来,
“这就是新武器的威力。现在的黑火药终究要被这种火药代替。”
蓝九和他们才回过神来,
“殿下,这,这已经可以使用了吗?”
朱允?摇摇头,
“这玩意太不稳定。本王没想好怎么使用呢。”
这种大杀器需要用硅藻土吸附,使用起来才安全。
但是硅藻土又需要引爆的雷汞,偏偏自己也似懂非懂,需要不断试错,眼下庄松德走了,没有合适的人去做,只能暂且放下。
火枪可以改用硝化棉,但是他也没想好如何去造硫酸。
幸好这些都不着急,颗粒火药也足够用了。
朱允通将剩下的硝化甘油封存在一个峭壁上。这玩意震动会炸,只能放在野外才更安全,即便出了事故也不会伤人。
做好标记,他带着护卫下山了。
现在还要去炼钢作坊,和关大匠商量撤退的安排,一切都在给另一种可能做准备。
耐火砖的技术目前还是关大匠独家的秘方,但是朱允通还惦记着钢管生产线,
真到了万不得已,他要做到能抬手就将这个生产线也彻底搞废了,避免给敌人生产武器。
现在先将每天的生产数量降下来。
江北,朱棣他们一人三马,一路跑跑停停,马跑不动了就停下来休息,好了马又接着跑,一路笔直地向北而去。
正午时分,侍卫找了一片小树林,附近有河水,扎下了临时的营地。
朱棣带了丰富的补给,有酒有肉,在林下美美地吃了一顿,休憩了半个时辰继续赶路。
一直跑到暮色苍茫,探路的侍卫前来禀报,
“王爷,前面五里路远是龙尾河。”
朱棣一挥马鞭,意气风发,
“到龙尾河扎营休息。”
朱棣一行人赶到河边,探路的侍卫指着不远处道,
“王爷,前面有一家旅店,要不要去那里歇息?”
“有客人吗?”
“禀王爷,有一群锦衣卫刚刚也到了那里。”
“咱们还是扎营吧。”朱棣甩鞍下马。
他不想和锦衣卫掺合在一起,也不觉得这种偏僻的地方能有多好的旅舍,想想野外旅舍的跳蚤,苍蝇,还不如自己的营地干净。
侍卫迅速搭起了营帐。
这里是内陆,就靠近京畿,安全无虞,他们没有挖壕沟,但是砍伐树木做了简易的鹿砦。
侍卫有的去河边洗马,有的准备晚饭。
营地忙碌起来。
朱棣闲着无事,背着手在附近溜达,河面上飘着薄雾,不远处就是一个木制的简陋码头。
码头边停靠着一艘小船,只能勉强坐下十几个人,是乡村常见的蚱蜢舟。
附近有一个二层的木制小楼,看样子有些年头了,柱子已经看不到漆皮,房顶长了不少野草,一阵风吹过,小楼咯吱吱作响。
朱棣有些意外,在这种荒郊野岭竟然有楼。
如果住在二楼,夜里应该很凉快的。
朱棣有些后悔了。
不过身为王爷,不能朝令夕改,他只好忍了下来。明天下午就能抵达淮水,就可以去和燕王妃汇合了。
等到了船上再好好歇息吧。
小楼突然变得热闹起来,隐约看到十几个锦衣卫蜂拥着上楼,很快又吵吵嚷嚷地下来。
朱棣皱了皱眉,转身回去了。
他不愿意和这些人打交道,锦衣卫就是父皇养的狗,蒋琳甚至都不太买藩王的面子。
锦衣卫们看了房子,纷纷到了一楼,准备用晚饭。
再住一夜,明天下午就能到了京城,明晚就能回家,好好睡一个安稳觉了。
镇抚使方景辰安然坐在上首,
人到中年了,他保养的很好,红润的脸上几乎看不出皱纹。
留着黑色胡须,搭理的十分干净整洁。
骑马跑了一天,他的两条腿几乎失去了知觉,现在只想尽快吃饭,然后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明天回京就要去面圣了,方辰心潮起伏,有些亢奋。
这次去归德府,没有白跑,顺利地拿到了陛下想要的东西,
身为镇抚使,他知道陛下的目的,就是找到宁侯叶升的痛脚。
这次归德府之行,他找到了。
虽然书信里没有谋逆的语言,但是关键的是,信是写给大明最后一个丞相胡惟庸的。
字里行间都透漏着恭维和小心,虽然写信的时候胡惟庸还是丞相,但是今非昔比,胡惟庸是反贼,这就足够要了叶升的脑袋。
方景辰虽然劳累,双腿酸疼,双手几乎不想抬起来,但是他的心情很好。
这次的收获虽然不一定能让自己升迁,但是至少会记一次大功,这是未来升迁的基础。
为了早日禀报陛下,他只带着十几个亲信,一人双马,拿着搜集的书信星夜兼程,就是为了早日拿到功劳。
其余的手下都在一个千户的带领下,在后面赶路。
一个年轻矮瘦的小伙子端着一大盆鱼羹来了,鱼羹热气氤?,香气四溢,小伙子走的小心翼翼,唯恐碰着哪位锦衣卫。
店小二将鱼放在了方景的面前。
方景辰看着店小二,突然问道,
“之前的张瘸子呢?”
去归德府的时候,他们也路过这里。
不过当时的店小二、掌柜就是一个人,是个中年瘸子,
张瘸子虽然腿脚不好,但是做的一手好饭菜,尤其是他做的鱼羹十分鲜美,方景辰走南闯北吃多了美食,但是现在想起鱼羹,依然有些嘴馋。
店小二陪着笑,
“回?贵人,俺们弟兄就是张瘸子嘞侄子,叫张二狗,在锅屋做菜嘞是俺哥,叫张大狗。”
方景辰听的出来,他说的是凤阳话,张瘸子也是,喜欢将“厨房”说成“锅屋”。
他这才放心,这里是京畿,应该没有牛鬼蛇神敢招惹锦衣卫的。
鱼肉的香味刺激他的味蕾,他拿起了筷子夹了一块肉,不知道眼前的鱼羹能有张瘸子的几成火候。
他将鱼肉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品尝。
作为有地位有身份的人,吃饭早已经不再狼吞虎咽。
张二狗在一旁恭敬地站着。
方景辰终于满意地点点头,是张瘸子做的味道,这两个侄儿学到了十成。
“去吧。”
“您老慢用!后头还有几个菜嘞。”张二狗松了一口气,陪着小心退下了。
方景辰不紧不慢地吃着鱼羹,心里很满足,
劳碌了一天,能吃到一口美食,这也是上天的犒赏了。
只有一个千户陪着方景辰坐一桌,两人安静地吃饭,其实就是方景辰在吃,千户在伺候他。
其余的十一个人围拢在一起,为首的是一个百户。
只有张大狗一个厨子,菜做的慢,只能先紧着镇抚使先用。
方景辰已经吃饱喝足放下了筷子,另一桌的菜才刚开始上。
方景辰站起身,
“店家,给他们上酒。”
自己先吃了,手下难免有怨气,给点酒足以浇灭这些了。
他深懂御下之道,既然踩在脚下,又要偶尔给点小恩小惠,让他们感恩戴德。
另一桌的锦衣卫在百户的带领下,齐齐躬身感谢上峰赐酒。
方景辰微微颔首,
“兄弟们一路奔波,稍微喝一点,别喝醉就是了。”
说着,他转身上了二楼。今夜要早睡,养精蓄锐,争取明日精神饱满地去面圣。
张二狗小跑过来,追在楼梯口抬起头,黑脸上堆积着憨笑,
“贵人,可要听曲儿哎?”
方景辰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脚步不停,径直上了二楼。
张二狗还在墨迹,
“就搁跟前儿不远嘞庄上,水灵灵滴......”
不等他说完,千户就低声呵斥:
“滚!”
“是,是,俺滚!”张二狗讪讪地退下了。
等着吃饭的锦衣卫都哄堂大笑,
“来,给爷们说说,多水?”
“你个狗怂知道什么叫水灵?”
张二狗看出了端倪,眼前这群人不会请唱曲的,于是陪着笑,
“各位爷哎,请慢慢吃哈,小的去给恁们拿酒。”
有的锦衣卫心动了,挥手就要叫他,
“你个狗怂,给爷滚回来!给爷们说说唱曲的是怎么个......”
百户心中明白,镇抚使这次带的东西干系重大,急忙低声喝止:
“上官让喝酒已经是恩赐了,再想听曲就是不知进退了。”
众人这才作罢。
张二狗捧着一坛子酒来,很大的酒坛子,是十斤装的那种。
锦衣卫拍开了泥封,酒香四溢。
张二狗用了酒勺,还要热情地帮着打酒,被锦衣卫给轰走了。
他们自己动手分起了酒,是村民自酿的米酒,看上去有些浑浊,但是味道却十分不错,带着丝丝甜味。
有酒有肉,锦衣卫们的食欲来了,他们彻底忘了唱曲,先猛灌一碗解渴。
~
几碗酒下肚,吃着美味的鱼羹,最大的镇抚使、千户都不在,锦衣卫们放飞了自我。
旅舍就他们一群住客,他们肆无忌惮地谈论起归德府的经历,
“一个书吏而已,什么也私藏,真是取死之道!”
“你没注意吗,侯爷的书吏竟然有三百亩上田,这他娘的!看咱们衙门,哪个书吏能挣这么大家业?真是羡慕啊!”
“有个球的用?满门都被咱们给宰了,猪杀狗一般,你羡慕个球?”
“没想到七十岁的老梆菜,竟然娶了十九岁的妾。这老东西就是咱一把掐死的!咱就是看不惯他这么糟蹋人!”
“小山子,你他娘的别装了!你是看不惯?你那是嫉妒!那个妾也是被你弄死的吧!”
“老蛮子,你个狗东西口味够重的啊!那个老娘们有四十了吧?”
“你个毛娃娃懂个屁!”
“老蛮子,你还杀了她的孙子?”
“咱就喜欢看她绝望的样子,你不觉得刺激吗?”
“他家那个小媳妇……………”
“这下酒的猪头肉味道真好,肥而不?!”
“酒也不错,走的时候我要带一些回去。
“我也想带一点,这米酒真甜!”
“这次拿了赏银,老子要去秦淮河住几夜!”
“你个小王八蛋,就不能省下银子去娶个婆娘?”
张二狗远远地站在柜台旁,安静地听他们说话,随时等候他们召唤。
夜色渐渐深了,桌子上已经满盘狼藉,一旁是四个空酒坛子,众人酒足饭饱,还有些微醺。
百户虽然?了手中的骨头,骨头打中了不远处的柱子,又反弹在地上,
“时候不早了,都别吃了,早点去挺尸,明儿早起赶路!”
众人纷纷放下筷子,站起身,摇摇晃晃地上楼,
“这酒好,就是有点上头。”
“是啊,几碗米酒,咱竟然也有点醉了,这酒好!”
“乡下嘛,有野娘们,也有好酒啊!”
“就是累了,睡半个时辰就过来了。”
“睡觉!老子的眼皮都扒拉不开了!“
没人去洗漱,骑马跑了一天,他们只想倒头就睡。
百户随便点了两个人,“你,还有你,你们两个值夜!”
“百户,我们兄弟是值上半夜吗?”
“放屁!上半夜早过了!你们两个现在值的就是后半夜。”百户气的破口大骂,之后便留下两个倒霉蛋,跟着众人上楼了。
值夜的两个锦衣卫只好留下,坐在凳子上大眼瞪小眼,都看到了彼此的无奈和困意。
二楼的声音渐渐小了,很快鼾声四起。
张二狗上前小声问道,
“两位爷哎,锅屋还有一层儿锅巴,半坛子米酒,还要吃哎?”
两人对视一眼,还有两个多时辰就要继续赶路,他们中间要给马加饲料,喂水,这一夜基本上不能睡了。
与其枯坐,还不如喝一口。
其中一个年轻的锦衣卫连声催促道,
“快去端来!”
~
朱棣用了晚膳,去河里洗了澡。
夜幕降临,起风了。
乌云漫天,看不到星星。
自己就离旅舍不远的河边扎营,一群锦衣卫竟然不知道过来盘查,就这样大咧咧地在旅舍吃喝睡下。
朱棣不禁摇摇头,带兵的这人不行,太大意了!
如果是自己的手下,肯定将这人捉来打板子,然后掉他的一切职务!
已经到了夏末,夜风清凉,朱棣回了帐篷躺下,很快舒服地进入了梦乡。
夜风吹拂,河里传来阵阵娃叫,四周都是此起彼伏的虫鸣,偶尔有一只大鸟从漆黑的夜空飞过。
“走水了!”
“保护王爷!”
“不许乱动!守住营地!”
“你们几个,去看住战马!”
朱棣睡的正香,却被侍卫的叫嚷声吵醒了。
营地突然乱了片刻,很快在将领的呵斥下安静下来,外面有火光映照在帐篷上。
朱棣醒了醒神,“怎么回事?哪里走水?”
“禀王爷,旅舍突发大火。”
朱棣打了寒颤,急忙起身走出了帐篷。
~
天空零星掉落雨点,夜风猛烈吹拂树枝。
东面火光映天,旅舍被熊熊大火包围,暂时还没看到有人冲出来,木质的梁柱在高温下不堪重负,在火蛇中晃动。
朱棣皱眉道,
“怎么火烧这么大你们才反应过来?”
值夜的一名百户急忙上前解释,
“禀王爷,大火是刚燃烧起来。
“刚烧起来?就立刻这么大了?”朱棣吃了一惊,难道泼了油?
百户继续道,
“王爷,末将就看到一个火头突然亮了,然后就迅速蔓延了整座楼,前后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
朱棣看着熊熊大火,心中揣测,这么快就不是浸的油,怎么看都像是洒了火药呢?
旅舍的二楼终于出现了人影,他们似乎在狂呼,在火光中像无头苍蝇一般蹿动,有的人已经在向下跳。
朱棣心里又急又气,为何这么巧呢,自己就在附近安营扎寨,锦衣卫住的旅舍起了大火。
他连声催促,
“都愣着干什么?快,快去救人!”
他虽然不喜欢锦衣卫,但是此情此景,他却不希望锦衣卫死人,至少要救出几个人,好帮着自己解释原委。
看着一群侍卫冲过去,朱棣紧张地看着冲天的大火,人影不断掉落,
这还能救出一个吗?
火势这么大,他们的战马呢,怎么没有嘶叫起来?莫非受惊跑走了?
几十匹战马,即使逃走,那动静也是不小的,自己早该听到了。
这里面肯定有阴谋。
这些锦衣卫是被人算计了。
朱棣心中有些后怕,幸好昨晚没去住旅舍,不然,火海中也有自己的身影吧?
同时,他又十分的憋屈,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
没事骑什么马?
和燕王妃一起坐船不好吗?
这下好了,亲眼看到大火烤锦衣卫,陛下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咱。
自己还不知道那群锦衣卫是出的什么任务,希望是结束任务返京的,万万别带着什么证据证人之类的。
嘭!
旅舍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一个火红色的大蘑菇腾空而起,裹挟着形形色色的杂物。
蘑菇云翻滚着冲上高高的天际,将四周照耀的亮如白昼,然后迅速地回落。
地面微微颤抖,一股大风贴着地面猛扑过来,一路上迅速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
去救火的侍卫因为靠的太近,有不少人被炸伤了,扑倒在地,火星落在身上,他们身上也起了火,
还有几个侍卫冲的太快的,已经到了火场边缘,结果在爆炸声中失去了踪迹。
狂风扑到了营地,吹的朱棣的衣服猎猎作响,甚至有火星掉落在附近。
!!!
朱棣气的虎目圆睁,胖脸上肌肉都在哆嗦,
杀千刀的贼种!
竟然在楼下埋了火药!
看威力,至少是两桶!
漫天星火在大风中纷纷扬扬地洒落,有的被雨水浇灭了,有的落在地上缓缓变暗,
之前的旅舍彻底没了,只剩下一堆火红。
朱棣怔怔地看着被夷为平地的旅舍,甚至已经无力去叹息。
这下彻底完犊子了!
旅舍下埋火药,这就是奔着灭口来的。
旅舍的锦衣卫别想有人在这种威力下存活,自己去救火的侍卫都被炸倒一片,不知道炸死了几个。
雨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
朱棣浑身被浇透了,看着东面发呆,楼已经彻底没了,大火在雨水中慢慢熄灭,火红渐渐消失,只剩下青烟缭绕。
天地间重归黑暗。
狂风裹挟着大雨,在天地间肆虐。
大雨瓢泼一般落下。
侍卫劝燕王回帐篷,可是朱棣站在雨中丝毫不理会,心里满满的绝望。
一群锦衣卫在自己面前被干掉了,即便是仁厚的太子复活也会怀疑燕王府的,自己出现的时机,位置都太巧了!
这种致命的巧合,简直就是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还怎么和陛下解释?
不解释是不行的,可是这种事越解释越麻烦,会越描越黑。
朱允?、朱允通兄弟能放过这次打击他的好机会吗?
显然不会!
黄子澄那群文人肯定要挥笔狂写,弹劾他的奏疏能堆满父皇的御案。
自己还有待卫去救人的时候被炸死在现场,这下就更解释不清了。
谁知道你是去救人时受的伤,还是杀人时受的伤。
~
侍卫将呆愣愣的朱棣架进了帐篷,
雨点密集地敲打着帐篷,脚下很快有了积水。
为首的一名千户大声道,
“王爷,咱们得换个地方了,这里地势太低了。”
朱棣隐约听到有侍卫痛苦的叫喊声,便沙哑着嗓子问道,
“侍卫伤亡如何?“
“禀王爷,折了三个弟兄,四个被烧伤了,一个被摔断了左臂。”
“什么时辰了?”
“禀王爷,大概是五更天了!”
朱棣稍微平复了情绪,“派人去京城的锦衣卫衙门报信,将伤员也一同送回京城养伤。”
“王爷,那咱们现在继续出发吗?”
朱棣无奈地摆摆手,
“去附近找一块高地,重新扎营,等候陛下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