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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圆月挂在天空,
晚风清凉,月华如水,南丰街沉静而又暗淡。
朱允?刚催动战马,许小棠却拎着裙子追出了门,身后还跟着四个侍女,
“殿下,又去巡逻?”
朱允?点点头,
“是啊,既然观政兵马司,总要尽一份心力。”
许小棠劝道。
“殿下还是要注意安危,多带一些人手吧?”
“怎么只带一个护卫呢?夜里视野不佳,容易被宵小所乘的。”
朱允?挥挥马鞭,安慰道:
“放心吧,我也就转悠一圈。还有不少士兵跟着的。”
公孙虎还配合着挺了挺胸腔。
“恭送殿下!”
许小棠没有继续劝,俏然站在大门前,忧虑地看着朱允通远去,直到他们的身影融入黑暗才转身回了后院。
今夜是满月,野外的视野很好。
稻穗在微风中轻摇,草丛里虫鸣阵阵,池塘边蛙声此起彼伏,远处的村庄隐隐传来狗吠。
村庄已经陷入沉睡,
村外的田野里却是一片忙碌的景象。
不少田埂上都插着火把,士兵们正在喊着号子,齐齐抬起一块巨石,然后松开手,让巨石落下。
号子声此起彼伏,巨石落地的声音让地面隆隆作响。
徐永盛站在田埂上,士兵忙碌的身影在火把下影影绰绰,心中五味杂陈。
两边都是即将收获的水稻,士兵们都浑身泥水,为了赶工期,晚饭都还没来得及吃。
这是陈廷分配的任务,整个张家林子的田地都要重整道路,方便秋收的时候车辆进出。
每年收获季之前,卫所都要平整道路、碾压打谷场,
但是陈廷?的要求远超了常规,竟然要求田间的道路必须夯实了,这种没必要的要求将工程量增大了几倍。
工程量增大了,但是工期却又很短,往常半个月的时间,这次只给了五天。
幸好徐永盛在军营颇有威望,下面的百户、总旗都十分配合。
远处,影影绰绰有士兵们在忙碌,他们一边干活,一边低声交谈,
“地里的路,能走车就行了吗?怎么这次要求这么高?”
“咱也是第一次见,竟然要夯土,村里的路也不用这么修吧?”
“怕被压坏了吧?”
“有结实一点,耐用吧?”
“嘘!好好干活,别说了!”
“......“
有精明的底层军官已经看出了端倪,有的在观望,有的则及时弹压士兵的怨言。
终于,在月亮爬上中天,田里夯土的声音停止了。
一名百户跑来禀报:
“禀千户,张家林子的田间道路全部整修完工!”
徐永盛看着泥猴一般的百户,闷声道,
“收队!”
士兵们低声欢呼。
忙碌了五天了,紧赶慢赶,终于将这里的路都修完了。
可以回去好好吃一顿饭了。
按照卫所不成文的规定,让士兵支援农活,一般忙活一个大活会给一段休息的时间。
-
军官的命令此起彼伏,泥猴一般的士兵在快速集结。
都饿的前胸贴后背,只想着尽快回去吃饭。
其实,徐永盛和士兵们一样,也是一身泥,一身臭汗。
本来他可以将活计分派给手下的百户,但是自己惹的祸害,却连累了整个营头,他觉得心里有愧,对不起手下的兄弟,
于是他也来了工地,埋头干活,实际上他比谁干的都多,
在他的带领下,军官都下了田地,工程进展神速。
徐永盛站在路边,看着士兵一队队从面前走过。
士兵们都很轻松,他们以为可以轻松一段时间了。
徐永盛看着士兵没有一句怨言,心里更加难过。
这么好的兵,自己却辜负了他们。
他的心里异常沉重,
张家林子只怕是一个开始,后续还会不断有活分配过来。
即便秋收结束了,还有河工;
河工结束了,还有防火巡逻
只要陈廷堂愿意,火枪营一年四季都会有干不完的话。
这就是卫所,指挥使拥有绝对的权力。
在京营还好一些,陈廷也只能派重活折腾人,
如果是在地方,指挥使就是土皇帝,一言九鼎,可以肆意栽赃罪名,徐永盛就只有当逃兵,亡命天涯了。
徐永盛也不是没想过要找都指挥使申诉,可是深思之后就放弃了。
陈廷打的是秋收的借口,朝廷重农,申诉极有可能石沉大海。
士兵都走远了。
身边只剩下几个亲兵在等候,他们也都忙碌了一天,疲倦不堪。
徐永盛长叹一声,
“走吧!”
目前已经掌握了陈廷的部分不法证据,但是分量还不够,还需要再搜罗一些。
自己去首告不行,那会把自己陷进去,辜负了殿下的期望。
还需要仔细琢磨,找一个可靠的人将证据捅出去。
现在能做的就是隐忍,争取到时候一击必中,彻底扳倒陈廷燮。
京城已经进入酣睡,马蹄声清脆。
朱允通带着公孙虎直接去了西城,陈廷燮的外室就在那里。
一炷香后,朱允?到了珍珠巷的南口,缓缓停下马。
一群将士已经在等候。
公孙豹、西城区兵马司的指挥一起迎了上来。
朱允先打发走了指挥,
“你且带着士兵在附近巡逻。”
等指挥带着士兵走了,公孙豹上前低声道:
“殿下,一个时辰前,陈廷?已经进院子了。”
朱允通又给了他一个命令,
“你去兵马司的牢房,去将王宗敏、他的斗鸡,还有他的那些刁奴都带来。”
朱允通带着公孙虎继续向前,
月光皎洁,寂然无声,远远的传来虫鸣狗吠。
他们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又到了一个路口,他们向左转,进了苦井巷。
陈廷受的外室就巷子边的一个坊里。
前面清晰地传来蛐蛐的鸣叫,听阵势,至少有几十只。
现在已经是初秋,街头巷尾的蛐蛐儿早就死的差不多了,何况蛐蛐不是群居的动物,一个地方集中有这么多,只能是私人养的。
朱允?不禁摇摇头,这么多,动静这么大,主简直缺了大德了。
他越向前走,蚰蚰的叫声越大,几乎听不到了自己的脚步声。
蛐蛐的声音十分单调,让人心烦。
走到巷子的尽头,朱允?在一个院子的外面站住了。
叫声就从墙内的房子里传出来的,靠的近了,声音愈发清晰,耳朵边几乎只有了蛐蛐声。
咚!
朱允通一掌重重地拍在墙上。
蛐蛐声突然都停住了,院子里传来一条狗的凶恶的叫声。
公孙虎在一旁低声道,
“这是虎斑犬!“
朱允?微微颔首,院子的主人身份应该不简单。
虎斑犬是王公贵族都喜欢的猎犬,凶猛,反应灵敏,速度十分快。
当然,纯种的虎斑的价格也十分昂贵,普通人家养不起的。
狗叫了两声就停了,
很快蛐蛐声再次响起。
朱允?不禁叹道:
“能公然养这么多的蛐蛐,还养了虎斑,这人要么有权的官霸,要么是泼皮,一般人不敢这么干,也不会这么干。”
公孙虎只看到他嘴巴动,却听不太清他说的话了,
“殿下,什么人敢?估计没人像这家如此无耻。”
朱允?看他满脸疑惑,不禁再次摇摇头,蛙蛙叫的声音太大了,隔着墙竟然听不清说话了。
朱允通不禁有些同情周边的邻居,不幸遇到这种恶邻,忍受这么大的噪音。
-
他沿着围墙继续向前,到了一个脂粉铺子的门前。
这是在自家院墙上掏的一个门。
坊外私自开门,朝廷是被严格禁止的,可是这里就开了。
虽然开的很隐蔽,藏在几棵树后,不仔细看,完全察觉不到。
严格地说,这里其实才是后院,前院在坊里。
看着脂粉铺的名字,朱允?确定了,这家就是陈廷的外室的铺子了。
蛐蛐的院子和脂粉铺子,正属于同一个院落。
想起老钱情报上所说的,陈廷堂的最大嗜好不是女人,不是钱财,而是斗蛐蛐。
这就对上了。
敢情那些狂叫的蚰蚰是陈廷的,怪不得动静这么大却没人敢管。
朱允通不禁失落地摇摇头,一个京营的指挥使,就可以这么胡作非为,折磨四邻。
根据情报,女人住中间的院子,不知道有这么多蛐蛐叫,她是怎么睡踏实的。
朱允通绕着院墙来回走了两遍,寻思在哪里下手。
坊外开门是非法的,属于五城兵马司管,可以用这个借口去砸开门。
但是因为这点事,半夜去砸门,容易被官场的人诟病,被讥讽为官苛刻。
同时,他还有顾忌,既要将陈廷按住,还不能让人联想到他和徐永盛有联系。
投鼠忌器,就难免束手束脚了。
月华如水。
蛐蛐不知疲倦地鸣叫。
不远处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很快,一群人出现在街口,为首的正是公孙豹,他的身侧跟着一个瘦弱的年轻人。
公孙豹呵令随他一起来的人都蹲在路边,之后带着年轻人走了过来。
年轻人走路一瘸一拐的,似乎屁股有伤,走路不太利索。
朱允?看清来人,忍不住笑了。
来人是定远侯王弼的小儿子,王宗敏。
因为王弼年龄大了,朱允通还一度以为王宗敏是他的孙子,他们父子的年龄差太大了,足足快三十年了。
之前王宗敏被老子两顿揍,每次都摸的很重,而且都和朱允?有关。
第一次挨揍,是王宗敏去买滑板,遇到了微服私访的老朱,这小子说了几句话,差点没被他老子给打死。
第二次,王宗敏在戈江茶楼宣扬,松记印书坊的春宫图十分精美,自此松记的名声就坏了,走了下坡路,到现在就剩下一口气了,离关门歇业只有半步之遥。
松记是督察院左副都御史马和安的钱袋子,马和安气不过,跑定远侯面前好一?阴阳。
定远一开始不明所以,还跟着附和。
等他知道了真相,又将王宗敏一顿胖揍。
现在,在不到二十天的时间,自己就提了王宗敏两次犯了宵禁。
第一次打了他三十板子,
第二次将他扔进了大牢。
看来,王宗敏的八字肯定和本王犯冲。
朱允通背着手,满脸笑容,
“王小公子,又见面了。”
王宗敏尴尬极了,也烦死了这个皇孙,但是在人屋檐下,他只能上前恭敬地请安,
“在下五军都督府主簿王宗敏拜见殿下!”
王宗敏的小脸犹如苦瓜一般,每次遇到朱允,绝没好事。
短短的十几天,被朱允通逮着两次。
第一次打了板子,现在屁股还疼呢。
朱允?忍不住调侃道:
“王宗敏,你小子能活着,也是不容易呐!”
换一个权贵之家,王宗敏这么混蛋,早被打的起不来床了。
王宗敏陪着笑
“托殿下的福,下官过的还行。”
王宗敏忍不住翻了翻白眼,现在走路都不利索,甚至没办法骑马,殿下还这么调侃,还有木有人性啊?
朱允通上下打量王宗敏,声音冷了下来,
“王主簿,你可是接二连三地闯了宵禁!眼中可有王法?”
王宗敏叫道,
“殿下,没有‘连三’,是‘连二‘,下官只有两次。”
朱允?没有理会这个二货,而是转头问公孙虎,
“连续两次闯了宵禁如何惩罚?”
公孙虎惜逼了,殿下这个问题超难的。
他整日忙着练武,和周二沙一样,是满脑子长肌肉的货,哪里知道这些该死的规定?
“殿下,连续触犯宵禁,按律当!”公孙虎张口就来了。
???
朱允通明白了,这也是夯货!
王宗敏吓尿了,跳着脚,急赤白脸地叫道:
“这位公公不要乱说,哪有这么严重!”
公孙虎见朱允不说话,挠挠头,
“那,哦,是的,是“打五十鞭子”。”
其实这个也是他胡乱猜的。
王宗敏吓的要哭了,
“公公,你,你可别张口就来啊!“
五十鞭子!
人还不得活活抽死。
他丝毫没有去怀疑,朱允通会不会下手,
肯定会的!
这就是铁面无私、没有人性的皇孙!
王宗敏陪着笑
“殿下,是否要通融一二?”
他的心里已经不抱希望了,但是除了哀求他也想不到其他更好的路子。
朱允通看着吓得两股打的王小公子,
“本王要是帮了你,御史弹劾到了皇爷爷那里,挨揍的就是咱了。”
王宗敏几乎以为听错了,竟然还有希望?
他急忙拍着胸脯保证,
“下官保证守口如瓶。”
朱允通上下打量他,
王宗敏眼巴巴地看着他,屁股后如果安条狗尾巴,肯定早已经摇出了虚影。
朱允?缓缓道,
“本王可以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
有机会就好!
王宗敏长吁了一口气,
心中一块巨石落地,甚至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朱允指着院子,问道:“听到蛐蛐声了吗?”
“禀殿下,下官听到了。”王宗敏急忙狗腿地回道。
“感觉如何?”
“羡慕!殿下,下官羡慕的很!竟然能养这么多,听声音,其中不乏极品!”
“嗯?”朱允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老子请你来,是品鉴蛐蛐的吗?
真尼玛纨绮本色啊!
刀子刚从脖子上拿下来,就念叨着玩耍了。
王宗敏打了个寒颤,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的脑子急速运转。
殿下不走马,不斗鸡,不斗蛐蛐。
那殿下为何这么问?
?观政......五城兵马司......
哦!
明白了!
王宗敏醒悟过来,急忙义愤填膺地控诉:
“殿下,这些蛐蛐扰民!太扰民了!太缺德了!”
朱允?缓缓点头,孺子可教!
“王主簿,你去将这些蛐蛐拿出来,喂了你的斗鸡。”
王宗敏一拍胸脯,
“殿下,这太好了!下官的斗鸡都快饿死了!”
朱允通故意低声道:
“羽林左卫的指挥使陈廷?,你有印象吗?”
王宗敏点点头,
“殿下,下官认识。那是个大黑胖子,肚子像怀孕十个月了。”
想到陈廷燮的爱好,他的心里打个突。
“殿下,这蛐蛐,是,是他的?”
“怕了?”朱允?笑眯眯地看着他。
王宗敏脖子一?,
“我?会怕他?陈野猪他算个球?切!”
公孙豹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
王宗敏瞬间醒悟,不由地缩缩脖子,和自己说话的人不是往日的狐朋狗友,他急忙陪着笑,
“殿下,陈廷堂不过一个指挥使,在下不怕他。”
朱允?点点头,
“那就好!你不怂就行!”
“不怂!殿下,下官不怂!”王宗敏连声保证,
好不容易有一个法外开恩的机会,他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死死地抓在手上。
-
“殿下,那下官就去把事情办了。”王宗敏躬身就要告退,他要去吩咐手下的狗腿子去做事。
朱允通问道,“如果有人问起,你怎么解释?”
“殿下释放了下官,下官路过这里,听到蛐蛐叫惊扰邻里的清梦,下官气不过,就拿来喂鸡了。”
“很好!”朱允?微微颔首,“坊门锁了,院子里还有狗,你们进的去吗?”
王宗敏很得意。
“殿下您就放心吧,保准神不知鬼不觉给拿出来。”
朱允?点点头,
“去忙吧。”
王宗敏急忙回到路口。
他的随从都老老实实蹲在路旁,完全没有往日里的蛮横。
王宗敏喝道:
“起来做事了!”
“这家养蛐蛐祸害邻里,小爷很看不惯。”
奴仆们立刻都活泛起来,
“小公子,咱们做了这鸟院子!”
“对,放了他的蛐蛐!”
“小公子,您吩咐!”
王宗敏咳嗽一声,
“咱的斗鸡也要饿坏了,这些蚰蚰正好喂鸡。”
众奴仆纷纷叫好:
“还是公子高明!”
“这斗鸡有口福了!小的听了,都是好蛐蛐儿!”
“公子,咱们动手吧!”
王宗敏点了一个奴仆,
“庆大有,你去打开门。”
被点的奴仆十分矮瘦,竟然是一个侏儒。
庆大有挪着短腿,拱手领命,麻利地走了出来。
只见他一路快走,小腿挪的飞快。
到了坊门前,看不见他用了什么工具,就猿猴一般灵敏地爬了上去,转眼消失在门后。
王宗敏很得意,
“殿下,别看庆大有是个地趴虎,但是他开锁、入户可是一把好手。”
朱允?点点头,为了让王宗教更积极一点,他也不吝赞美,
“很好!你小子有孟尝君遗风!”
孟尝君手下就有鸡鸣狗盗之徒,史书上多有称赞。
朱允通故意忽略了王安石对孟尝君的贬低,这些内容不适合今晚。
王宗敏开心极了,咧着嘴谦虚着,
“殿下,下官不敢,不敢和先贤相比。”
可是他的心里却记了下来,以后和人吹牛一定要提起来,咱就是大明的“赛孟尝”王宗敏,这可是殿下亲口说的。
坊门打开了。
王宗敏随手点了几个人,他们进去。
院子里传来狗的低声咆哮,但是很快,狗呜咽了一声就没有动静了。
又等了几个呼吸,进去的人陆续将一串串蜡蚰笼子、蛐蛐盒子送出来。
他们来回十几趟,将蛐蛐全部搬到了墙外。
朱允通注意到,他们配合默契,心中不禁疑云大起,王宗敏这小子到底都干过什么?
街口,蛐蛐笼子堆积成山,
经过他们这一折腾,蚰蚰都安静了下来,有不少在笼子里惊慌地爬动。
但是一旦放在一旁安静片刻,它们很快又不知死活地叫起来,声音单调刺耳。
院子里,陈廷坐在炕上正在喝酒。
女人在一旁殷勤地给他斟酒、布菜。
呲溜!
陈廷燮一杯酒灌入嘴里,夹起一根猪耳朵,得意地说道,
“咱听说了,徐永盛修路很用心。经常收工很晚。”
女人知道他在刁难徐永盛,便捧哏一般,娇声问道,
“修路很辛苦吗?”
陈廷燮又塞了几筷子菜,一边嚼,一边炫耀,
“修路嘛,对那些坏子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咱就让他夯实了!每条路都要夯土。”
“张家林子的夯完了,还有其他的田地,一块地一块地夯过去吧。”
“羽林左卫六万多亩地,他慢慢地修去吧。”
陈廷?嘿嘿乐了,眼睛已经笑没了,露出塞了满嘴的饭渣子。
女人恭维道:
“还是爷有法子,徐永盛肯定撑不了几天了!”
陈廷燮咽下一口,又喝了一口酒,方才冷哼一声,
“徐永盛这小子可不老实!他竟然在搜集老子的把柄,真是作死!”
女人吃了一惊,
“夫君,那可怎么办?”
陈廷?不屑地笑了笑,沉声道:
“不慌!咱还不知道他知道了什么。“
女人却真的有些慌了,眼前的这头野猪是她的靠山和饭碗,
“夫君,那,那怎么办呀?”
陈廷鄙夷地笑了,
“怎么办?凉拌!”
“咱派个亲信暗地里找他,假意逢迎,获得他的信任,之后就给他塞一些假的证据,保准最后的线索指向都指挥使。”
“让他拿一堆有真有假的证据去告状吧,咱再托人拿假的扣他帽子!”
“当然,最好的是在他告状之前,就治的他服服帖帖。”
女人给他斟了一杯酒,恭维道,
“还是夫君有办法!”
陈廷?嗤笑道:
“一个小小的干户而已!就是他的上司指挥佥事、指挥同知,也不敢随便和咱做对!”
“那是,爷就是羽林左卫的天!”女人奉承道。
这话陈廷受爱听,得意地哈哈大笑,揉搓着女人,
“你就等着吧,他必须将你娶进门。”
“明媒正娶!”
女人羞涩地“嗯”了一声。
突然,陈廷堂的手僵住了。
似乎哪里不对?
太安静了!
对!
蛐蛐半天不叫了!
一个蛐蛐的叫声也没有。
这情况不对,蛐蛐儿即便是停了,也不会停的这么久。
陈廷立刻下了坑,灵活的动作和他肥硕的身躯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女人急忙凑过去,惊讶地问道:
“夫君,怎么了?”
陈廷穿上鞋,伸出熊掌将女人扒拉在一旁,
“起开!”
“蚰蚰不叫了!“
女人被他一巴掌推坐在地上。
陈廷?胡乱胡乱披了一件衣服,拿起腰刀就出去了。
女人有些失望地看着他,自己永远没有那些虫子重要。
他看似给了不少钱,但是大部分都养了那些虫子,虫子才是他的心头好。
陈廷大步进了前院,看到挂着的架子上空荡荡的,一个蛐蛐都没有了。
他的绿豆小眼瞪圆了,杀气腾腾地四处乱看。
谁!
是谁偷走了爷爷的宝贝?!
门锁的好好的,狗......狗呢?
他在墙根找到了躺平的狗,已经硬了。
院子外隐约传来说话声。
他纵身一跳,目光超过院墙的一?那,他看到了外面有一群人。
“来人!”
陈廷堂一声大喝。
后院的随从,院子里的仆人都纷纷赶来,
“抄家伙,跟我出去!有人偷了蚰蚰!”
众人都大吃一惊,谁的胆子这么大,竟然敢指挥使的心头肉?!
众人都纷纷抄起武器,亲兵拿起军刀,跟着陈廷杀气腾腾地从后门出去了。
即便是院子里的仆人也拿起了根棒跟在后面,他们本来就是卫所的士兵,只是被陈廷派来这里做事的。
陈廷?脚步生风,目光里满是?冽的杀意。
这可是京城,他丝毫不惧。
贼跑不远的!
外面就有五城兵马司的巡逻,只要他放声大喊,兵马司的人就会赶来。
周围的邻居还会支援。
他已经想了一些极其残忍的刑罚,一定要让这些贼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现在他只担心蛐蛐儿,祈祷贼也是同好,能爱惜这些宝贝。
从私自开的后门出来,陈廷向前走了两步,当即就愣住了。
前面的街口一群人围拢在一起,一个穿着锦袍的年轻小公子正在打开一个蛐蛐笼子,将蛐蛐倒出来,
小公子仔细打量蛐蛐,撇嘴笑道,
“这还是只青玉,喂鸡正好!”
他随手一?,蟋蟀落地,还没等它走,一旁就有两只斗鸡猛扑上去,铁钩子一般的最就啄了过去。
周围的奴仆跟着叫嚷,
“又是金芒先抢到了!”
“金芒已经连吃十三个蛐蛐了。”
“怒焰你瞄准了啊!再吃不上你就没得吃了!”
“还剩下四个,怒焰要饿肚子了。”
“金芒加把劲,最后四个也是你的!”
“......“
街口吵吵嚷嚷,陈廷燮却浑身冰冷,
他看的清楚,一旁扔了一堆蛐蛐笼子,罐子,都是那么熟悉!
那都是自家的!
那小公子喂的是他的蛐蛐儿!
一旁一排鸡笼子,里面是一些木呆呆的鸡站在里面。
自己的宝贝,都喂了那些斗鸡!
当啷!
陈廷?小眼睛血红,拔出了军刀,
“给老子上!”
“砍死他们!”
他的手下叫喊着,抄家伙冲了上去。
虽然主子下了命令,但是他们都清楚谁能砍,谁不能砍。
没人挥刀砍向王宗敏,刀子、棍子都砸向四周的奴仆。
定远侯府的人也抡起棍子迎了上去,
定远侯府的奴仆大多是百战余生的老兵,王弼知道小儿子是个混蛋,给配的更是能打的好手,以免儿子被人给撞死了。
双方势均力敌,打成了一团。
让人意外的是,侏儒庆大有没有逃开,反而一手一根短棍也加入了战团,
他专打敌人的下盘,短棍挥的呼呼生风,打的对手原地乱跳,鬼哭狼嚎。
王宗敏丝毫不为所动,拿出一个黝黑的蛐蛐罐子,不由地惊讶道:
“?喝!竟然是暖玉!”
“陈野猪,你个老东西真下本钱啊!”
接着,他打开了盖子,里面趴着一个蛐蛐,
王宗敏也是识货的,眼睛亮了,
“寿星头,额部青黑,绛红色的钳子牙,大腿粗壮,小腿细长,这是极品啊!”
陈廷?将军刀插回刀鞘,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他已经认出了王宗敏,京城有名的纨绔,定远侯最小的嫡子。
虽然不能砍了这小子,但是用刀鞘狠揍一顿是没有问题的。
王宗敏随手捏住了蛐蛐。
陈廷?心里犹如被人割了一刀,那是他最好的蟋蟀“大棺”,
他当即冷冷地喝道:
“王小公子,请放回去!”
王宗敏抬头看了他一眼,一座肉山正一步步逼迫过来,
“放了?”
“放回去!”陈廷堂愤怒地纠正道。
“哦,知道了!”王宗敏随手丢了蟋蟀。
“不要!”陈廷受发出一声惊天的怒吼。
蟋蟀还没落在地上,两只斗鸡已经扑棱着翅膀,闪电一般冲了过去。
陈廷看的清楚,一只通体玄色的斗鸡将他最爱的蟋蟀一口咬住,脖子一甩就吞了下去。
王宗敏拍手笑了,
“怒焰,你终于争了口气!好样的!”
“大棺!”陈廷受目眦欲裂,绝望地发出一声狂吼,吼声在夜色中飘荡,四周的狗都跟着狂吠起来。
陈廷燮已经气疯了,当即抡起刀子,带着刀鞘猛砸向王宗敏,
“老子杀了你!”
王宗敏身边一直安静地站着一个中年仆人,神情麻木,右手拎着一根鹅蛋粗的藤棍。
看到刀鞘来了,中年仆人突然动了,藤棍毫无花巧地迎上了刀鞘。
铛!
一声脆响,陈廷的刀竟然被砸了回去。
陈廷?心中吃了一惊,自己势大力沉,竟然不敌对方一招。
此子是何人?
为何从未听说过他的名字?
不等他反应过来,藤棍已经如毒蛇一般打了过来。
棍子的两头包着铜皮,在空中划过一道道黄色的虚影。
陈廷沉下心来,小心应对,两人打的难分难解。
王宗敏站起身,将两个斗鸡小心地塞进笼子,这才心满意足地拍拍手,在一旁看热闹。
朱允通在远处的街头,静静地看着他们打斗。
公孙虎、公孙豹,还有西城兵马司的将士,都安静地站在一旁。
殿下不发话,他们自然也乐得看戏,
现在对方打的正热闹,贸然过去,很容易伤着自己。
一炷香后,对面出了结果。
王宗敏的人占了上风,将陈廷的手下一一打翻在地。
要不是王宗敏交代过,不许杀人,今晚就要出人命了。
天下太平已久,陈廷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武艺早已经不复当年,
很快他就落了下风,气喘如牛,左支右绌,身上已经挨了几棍子,全靠着皮糙肉厚顶着。
朱允?低声喝道:
“出兵!”
手下的指挥、百户齐齐拱手领命,
“末将遵令!”
骑兵率先出击,马蹄声隆隆,彻底击碎了夜的沉静。
陈廷?心中暗骂,兵马司的这些兵丁来的太晚了,
他在分神的这一刹那,被对方一棍子砸在腿窝,单膝跪地,疼的呲牙咧嘴,
“我草!”
中年人没有趁胜追击,给了陈廷这一记狠的,就立刻退回到王宗敏身边,不然站在一旁。
骑兵冲过来,远远地监视街口,战马烦躁地打着响鼻。
藤牌手,弓箭手跑过来,将陈廷、王宗敏他们团团围住。
陈廷燮指着王宗敏他们,大喝,
“快,把他们都抓起来!他们偷了我的东西!”
没人理会他。
士兵们都冷冷地盯着他们。
陈廷?怒了,
“你们都聋了吗?你们的上官是谁?出来说话?”
马蹄声不紧不慢地传来,朱允?骑马过来了。
陈廷大叫:
“殿下,将他们抓起来!他们是贼!偷的末将的宝贝!”
陈廷声音嘶哑,几乎要哭了出来。
朱允?冷哼一声,
“你教本王做事?“
??!!
陈廷感觉风向不对,急忙躬手施礼,
“末将羽林左卫指挥使陈廷拜见殿下!”
朱允通微微颔首,
“本王知道你……
陈廷燮急忙解释道,
“殿下,那位是定远侯府的王小公子,他带人偷了末将的所有蛐蛐儿,全都喂了他的鸡。”
说到这里,陈廷堂心疼的眼圈都红了。
王宗敏今晚的行为,将他的心割的七零八乱,
积攒了一年多的宝贝全都没了,
那些他视若性命的蛐蛐,全都进了鸡腹,陈廷燮心如刀绞,眼泪终于滚落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心痛时。
王宗敏看了,心中得意地笑,这个牛可以吹上一辈子了。
咱将一个京营的一个指挥使给气哭了!
你们谁有咱牛?!
朱允?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询问道,
“陈指挥使,你的蛐蛐是放在哪里的?”
陈廷?指着院子,
“殿下,就是这个院子。”
朱允通当即吩咐公孙豹,
“你带人进去查看。”
陈廷燮以为是进去查看现场,就没有在意。
他开始向朱允絮絮叨叨,他对的蛐蛐的感情,那是他的宝贝,王宗敏他们偷蛐蛐,连狗都没放过。
几个王府的奴仆吃吃偷笑。
气的陈廷?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去掐死他们。
朱允通骑在马上,既没有看他,也丝毫没有理会他的唠叨,更没有共情他的痛苦,
陈廷说了几句,发现没人理会,自己都觉得无趣了,就讪讪地闭了嘴。
片刻功夫,公孙豹回来了,
他还押着一个女人,正是陈廷的外室。
陈廷惜了,带女人出来干什么?当人证吗?
未出嫁的小娘子是能随便抛头露面的吗?
“殿下,她,她,这事和她有何关系?”
朱允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反而问女人,
“你是做什么的?”
女人看到风流倜傥的皇孙,大着胆子看向朱允通,媚眼如丝,好俊俏的郎君!
她的半边身子已经麻了,缓缓伸出纤纤玉指,指着院子,娇滴滴地回道:
“禀殿下,奴家是开脂粉铺子的,就是这一家。”
陈廷翻了翻白眼,这个贱人,和咱说话从没这么矫揉造作过。
朱允通对兵马司的指挥道:
“这些打架斗殴的,全部带走。”
兵马司的士兵冲了上去。
王宗敏的人,都已经熟悉了,自己主动配合,摆好姿势,被士兵套上锁链。
朱允通看向王宗敏,
“王小公子,你跟着走一趟吧。”
王宗敏心里清楚,去了也不过是个过程,
殿下虽然眼里揉不得沙子,但是信誉一向很好,自己今晚将功折罪,为民除害,后续肯定就是走过场了。
果然,他听到公孙豹将一个总旗叫到一旁,
“王小公子是定远侯府的,虽然去了牢房,但是要招待好,好酒好菜要配上。”
王宗敏美了,昂首阔步地跟着走了。
但是,当士兵去拿陈廷手下的兵,他不乐意了,伸长胳膊挡住了士兵,
“殿下,羽林左卫属于京营,不属于五城兵马司。”
他没觉得打架是多么大不了的事,这些人被带走,也就是打板子。
可是他心里清楚,自己的人不能随便被带走,不然队伍就不好带了。
他小山一般的身躯,挡住了兵马司的人。
朱允通下了马,一步一步走了过去,神情淡然地命令道:
“陈廷,让开吧,不要阻挠公务!“
陈廷燮梗着脖子道,
“殿下,这些是京营的人,该由五军都督府来过问。”
朱允?抬起一脚,踹在了陈廷的肚子上。
陈廷?看到他出脚了,心中冷笑不已,咱这肚子可不是什么人就能踏动的。刚才打架虽然落了下风,但是棍子几次戳中了肚皮,咱都毫发无伤。
朱允?的速度太快,他已经来不及躲闪,他也不想躲闪,他要给殿下一个难堪,
当即,他运气绷紧肚皮,要轻松地承受这一脚,然后将朱允地反弹出去。
陈廷燮就这样乖乖地站着,被一脚踹倒,撞倒了几个士兵,又在地上滚了滚,疼的缩成了一个虾米,脸涨的像猪肝,肚子里刀绞一般。
朱允通冷哼一声,再一次问道:
“你教本王做事?“
陈廷疼的鼻涕眼泪都出来了,大口喘息,压根没能力开口说话。
公孙豹尖声喝斥,
“还不动手?”
他带头走过去,锁拿了一个百户。
兵马司的士兵也跟着蜂拥而上。
指挥使都被一脚踹翻了,士兵们哪还敢反抗,全都乖乖地束手就擒,被士兵拉走了。
陈廷?忍着痛,慢慢地爬了起来,再也没了刚才的傲慢。
早就听闻通殿下学了武功,但是陈廷万万没想到,自己连一脚都没承受住,
双方武力的差距太大了,自己完全扛不住。
朱允通又指着女人喝道:
“这个小娘子擅自在坊外开门,违反了朝廷的律法,带走!”
女人傻眼了!
刚才的媚眼,夹嗓子,都白做了?
殿下一点都不怜香惜玉的?!
她急忙可怜巴巴地看着陈廷堂,哀怨地叫道:
“夫......指挥使!”
陈廷?不愿意自己养外室的事情,闹的满城风雨,当即强忍着痛,上前陪笑哀求:
“殿下,能否通融一二,舍妹是不懂规矩,明日一早就把墙砌上。”
可是朱允通已经转身朝战马走去,只给他留了一个后背。
公孙虎眯着眼,阴??地问道:
“你是哪家的指挥使?”
“陛下定的规矩,也是能通融的?”
陈廷燮额头冒出冷汗。
这个死太监!
扣的帽子太大了!
他只好讪讪地退了一步,冲女人打了个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
明天去找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洪永强,两人关系还不错,应该能给个面子。
不过是违规开了一扇门,芝麻粒大的一点事情。
有自己出马,最多交一点罚款而已。
~
朱允通带人走了,马蹄声渐渐远去。
气疯了,风卷起尘土枯叶,在街口打着旋,将陈廷的衣服吹的猎猎作响。
院子的仆人,他的亲兵,他的情妇,全都被带走了。
只剩下他,形单影只。
哦,院子还有一条死狗。
陈廷燮看着朱允通渐渐融入夜色中的背影,急忙弓下腰,肚子疼的厉害,刚才挺直腰杆纯粹是装。
他有些苦涩地看着空荡荡的巷口,那是通殿下离开的方向。
半晌,他才不屑地冷哼几声。
就这?
怎么不将咱这个指挥使也一起抓走呢?
还是权限不够吧!
看着满地被踩坏的蛐蛐笼子、蛐蛐盒子,陈廷目眦欲裂,心中的怒火瞬间升腾起来。
他急忙上前查看,仔细翻开每一个笼子,
遗憾的是,所有的笼子都空了。
蛐蛐全都没了!
他急忙四处去寻找斗鸡的影子,一只鸡也没有,刚才士兵将鸡笼子也提走了。
咱的蛐蛐!
陈廷堂无力地瘫在地上,心如刀割一般。
“咱的大棺!”
“咱的扫北大将军!”
“金壳红、青玉、银头、......你们死的好惨!”
他念叨着每一个心爱的蛐蛐,彻底忘记了被带走的手下,女人,眼里只有破碎的笼子,他的心此刻也是破碎的。
王宗敏狗贼!
老子今生都和你势不两立!
明日一早咱就去找定远侯王弼,向他当面请教,用蛐蛐养斗鸡这个法子是哪里传下来的。
朱允通看着兵马司人带着犯人走了。
他叮嘱公孙虎道:
“你今晚去牢房值夜,不许任何人探视这两群人,谁也不许。”
只要不串供,自己的计划就成了。
今晚要做的,就是施展一个拖刀计。
先挑起事端,再示敌以弱,制造假象。
陈廷燮是京营的指挥使,今晚的事看似不大,自己不能抓他,也避免打草惊蛇呢。
自己的话就这些,全部做完了。
剩下的,那都是别人的活了。
不出意外的话,陈廷很快就要垮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