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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几乎完全沉入天际。
晚霞还有最后一抹绚烂在挣扎着缓缓消亡。
乾清宫。
蒋?告退了。
藩王、皇孙们鱼贯而入,给老朱请安。
老朱环视儿孙,良久没有说话。
藩王们都有些忐忑,不知道将要迎来暴风骤雨,还是和风细雨。
终于,老朱缓缓道:
“都退下吧。”
没等众人松一口气,他又说道:
“老四,你留下!”
众人退去,朱棣心中忐忑,老老实实站在下面。
“说吧,道是怎么去的你府上?”
“父皇,当时母后去世,儿子来京城奔丧的时候结识的他,后随儿子回北平府,主持大庆寿寺。”
朱棣不敢说谎,简明扼要地回答了问题。
他知道隐瞒不了,锦衣卫肯定在追查。
不过他并不担心,因为道最开始来京城,就是奉了父皇的旨意给故去的马皇后诵经荐福的。
朱元璋冷笑一声,
“那怪咱喽?”
朱棣出了一头的细汗,惶恐地说道,
“儿臣不敢!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朱元璋摘下老花镜,随手丢在御案上,
“道行过江之后竟然杀了船夫?为什么?船夫有什么得罪他的地方?这么残暴无道,还算是出家人吗?”
朱元璋的声音渐渐变得严厉。
朱棣的汗顺着鬓角流淌,
“儿臣,儿臣不知道他,他,他竟然杀人!”
其实,京城锦衣卫的势力更大,他知道父皇已经知道了,但是没想到父皇会计较两个船夫的死活,
不就是两个船夫吗?
父皇这是借题发挥,要敲打咱啊!
朱棣的腰弓的更低了,汗水犹如小溪在脸上流淌,最后在下巴汇合,滴落在地砖上。有的汗顺着脖子流下,一路有些痒。
朱元璋看着他,冷冷地说道,
“道行这样的野和尚,本就不该出现在王府!以后看人要睁大眼睛!”
“父皇,道行已经失踪了。”
“咱知道。”
“父皇,在京畿之地能无声无息地掠走道衍及其精悍的护卫小队,不管此人是谁,他的实力,他的野心都是朝廷大患,儿臣请求......”
“下去吧。”朱元璋有些不耐烦了,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是,父皇,儿臣告退。儿臣回去就命人找到船夫的家眷,厚葬船夫,再给他们一笔钱财。”
“嗯。”朱元璋重新拿起老花镜戴上了,打开了一份奏疏。
朱棣小心翼翼地后退几步,才转身朝外走去。
出了乾清宫,夜风轻拂,朱棣感觉通体生寒,原来汗已经将衣裳都浸透了,甚至棉袜都被汗浸透了。
朱允?刚回长安宫,大总管文来福就送来一封信。
朱允通看封皮只有一个人名,
“玄真子稽首”
还是个道长。
“谁送来的?”
“殿下,这是您别院的内院管家派人送来的。”
“知道了。”
内院管家,那就是许小棠了。
她怎么认识一个道士?
朱允?进了书房,打开信封,倒出里面的信。
信一共有两封,一封信纸十分陈旧,一封信纸很新。
他先拿起了信纸陈旧的那封信,信纸已经发黄,字迹斑驳,这封信显然有些年头了,看开头是写给玄真子的,
“玄真子仙长.......久违芝宇......可往东宫,求于三殿下,以觅安身之所。...…………
署名、钤印是大舅郑国公常茂。
看日期竟然是前年的秋天。
朱允?又拿起了第二封信,是玄真子写给他的。
玄真子在信中解释了缘由,原来常茂在外征战认识的这位道长,之后就带回了京城,在牛首山供奉了一个道观。
道观地处偏僻,香客稀少,往日全靠郑国公供奉。
去年郑国公去世,道观没了经济来源,只能勉强为继。现在应天府又在清理寺庙、道观、神祠,道观随时可能被拆,他只好求助三殿下。
朱允?放下了信。
自己常常打着郑国公的旗号,开个金手指都是郑国公遗留的,没想到有一天郑国公的遗产真的找上门了。
大舅为何留一封信,让道长来找我,而不是去找二舅的开国公府?
即便是大舅留下的道观,自己又该如何处置?
老朱对佛道管理趋于严格,一再下令清理整顿寺庙道观,严禁私建,也不许擅自扩建,去年还颁发了《申明佛教榜册》。
是给一笔钱打发了,还是留下来?
玄真子?信附了一份详细的地图,标明了进山的道路。
看着地图,朱允?陷入沉思。
道观?
牛首山?
如果真有这么一回事,这个道长还是可以用的。
朱允?站起身,拿着信出去了。
该去咸阳宫给薛妃请安了,正好去问问大姐江都郡主。
咸阳宫檀香缭绕,薛妃已经吃斋念佛,宫里的事情几乎都是江都和薛妃身边的周嬷嬷在管。
薛妃在佛堂里念经,朱允没有见到她,只是在佛堂外行了礼就退下了。
姐姐江都恰好就在,将他叫去了书房。
“二哥来了吗?”
江都微微颔首,
“来过了,带着四弟?儿一起来的。”
虽然朱允?对薛妃没什么感情,但是在“孝”这方面,他做的很完美,让人无可指摘。
江都郡主屏退了左右,
“弟弟,是有事吧?”
朱允?拿出了两封信。
江都看了之后也有些意外,
“大舅还养了一个道观?宫外的事我知道的很少,这个道观我之前也没听说过。”
朱允有些拿不准了,
“他不去找开国公府,为何来找我?不会是个野道士来骗钱的吧?”
江都摇摇头,
“没有托付给二舅,而是托付给你,这也说的通。姥姥家的两个国公府一向不和,大男生前和姥姥的关系都不好。”
朱允疑惑道,
“大舅为何养一个道观?”
江都笑了,
“养和尚、道士、方士的贵人可不少哦。至于为什么,也许是想求个长生,也许是当作谋士。”
“失踪的道行就是其中一种呀。”
朱允?摇头叹息,
“算了,不猜测了,明天我去问问郑国公府打听一番。”
江都点点头,
“也好。大舅母肯定知道一二”
朱允收了信起身告辞。
江都又叫住了他,
“燕王妃对你和?弟意见都挺大的。尤其是你竟然挑她的大作的问题,‘玄武门之变”这个太狠了,她现在都不敢提她的《内训》了,她恨你入骨哦!”
朱允通也有些无奈地说道,
“大姐,其实我也不想这样。但是他们两口子直接将东宫当成了假想敌,无论我挑不挑都是敌人。”
江都点点头,
“挑就挑了,宁妃娘娘那边似乎也不愿意管这种事。只是你要小心。”
朱允通问道,
“燕王府的娘家呢,如何反应?”
“魏国公府?”江都摇摇头,“他们家的女眷倒是很正常,她们就是有意见也不敢明着来的。
她喝了一口茶,又揣测道,
“魏国公是个谨守本分的,应该不会放任家人胡来,更不会卷入皇族的纷争。”
第二天清晨。
朱允?去咸阳宫请安就跟着藩王们出宫了。
今天的朱棣异常老实,闷着头请安,闷着头出宫,没有往日的神采飞扬。
出了皇宫,朱允?看着朱允?坐进轿子,身侧金光耀眼。朱小二也有了出宫的牙牌,现在就明晃晃地掉在腰侧。
蓝九和他们牵来战马,朱允?低声问道,
“九和,郑国公名下有道观吗?”
蓝九和愣住了,
“这个,属下没在郑国公手下打过仗,对他的事情不太熟悉。”
朱允翻身上马,
“走,去郑国公府。”
郑国公府就在开国公府的附近,离皇宫并不远。
先去开国公府给蓝老太君请安后,朱允通直接步行出了后门,前行不远就到了郑国公府。
自从他进了府,仆人都十分热情,通传的声音此起彼伏。
自从常茂去世,郑国公府就没落了,经济上捉襟见肘。还是朱允通有了钱之后,每月按时送钱过来,国公府的日子才又渐渐好转。
年前他又出钱将国公府修葺一新。
所以他每次来都很受国公府上下的欢迎。
朱允通不用等候通禀,直接去了后院。他已经远远地闻到了松柏的香味,这是柏子香的味道。
在内宅有一排房子改成了供奉斗姆元君的地方,大舅母如果在家,肯定在这里念经。
京城中的贵妇供奉神仙的还不少,佛道都有,单是他知道的就有佛祖、观世音、地藏、九天玄女、三清、妈祖......尤其是男人去世的,几乎都会在后宅建一个神龛。郑国公夫人供奉的是斗姆元君。
明初贵妇的命运似乎殊途同归,一旦男人没了,最终都皈依了佛道。
朱允?进殿请了安,郑国公夫人性格随和没什么架子,一边命人送来了茶,一边又关切了他的近况。
朱允?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大舅母,大舅当年有在外面建造道观吗?”
郑国公夫人沉吟了一下,点点头,
“是曾经建过一座,就在牛首山。他在外打仗,遇到过一个叫‘玄真子’的,两人一见如故,他就带回了京城。”
“当时朝廷管的很松懈,道观、寺庙随便建。不像现在,建道观那么多手续。”
“?儿,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朱允拿出了两封信,递了过去。
郑国公夫人看了一遍,也不敢确定,
“自你大舅去了,咱就没过问。你自己看吧,要是愿意就去接手;如果不愿意,就让他自去吧。”
“这种方外之人,既然来找你,看来还是有所谋的。”
~
应天府衙。
邓辉坐在公房,属下刚买了一份酸梅汤送来,有属下给他打扇子,他喝的津津有味。
他已经不是推官,而是越过了通判,升任了治中。
虽然依旧负责邢名,但是基本上不用打打杀杀了。
烈日当头,再也不用晒的头晕眼花,满脸油汗,只需要在躲在衙门签个字,下个命令就可以了。
品级上去了,官职升了,日子也舒坦了,他很感念朱允通殿下的好,
喝了口酸梅汤,他对亲信说道,
“从江堤赈济,咱就知道殿下是个好人。跟着他绝对没错。”
亲信们纷纷凑趣,表示上官说的极是。
邓辉正和手下闲聊,一个书吏却鬼鬼祟祟地走了进来。
邓辉有点看不惯他的这种贼眉鼠眼的样子,但是来人是府丞公房的,不便过于苛责。
书吏上前施礼后,又看看左右,低声问道,
“治中,可听到市面上的谣言?”
“市面上每天无数个谣言。”邓辉慢条斯理地顶了一句回去。
书吏陪着笑,
“关于东宫三殿下的。”
邓辉端着茶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你最好把话说清楚了。”
书吏又看看左右,邓辉不为所动。
书吏咬咬牙,才说道,
“市面上有三殿下的谣言,很多都来自一个女神医邢氏。”
邓辉看看她,
“她为何与殿下过不去?”
书吏一摊手,
“这就不是小的能知道的。但是小的亲耳听她说过的哦。”
“那你他娘的就任由她胡心?”邓辉怒斥道。
书吏连连摆手,
“上官,小的是训斥了她的。”
邓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你不该当场杀了她吗?她可是污蔑的皇孙!”
书吏吓得小脸苍白,嗫嚅着回道,
“治中,您,您,您说的是!下次遇到,小的就,就砍了她!”
书吏灰溜溜地走了。
邓辉看看左右,
“有这么一回事?”
有亲信回道,
“是有谣言。府衙捉过一些。但是皇子皇孙有点谣言太常见了。”
邓辉霍然起身,冷哼了一声,
“别人正常,但是对殿下不行!召集人手,咱们去“请”这位邢神医来!”
“你,去一趟殿下的别院,通禀一下咱的行动。”
出了郑国公府,朱允通带人直奔城外,他决定去道观看一看。
自己一向打着大的旗号做事,今天也为大舅扫个尾。
蓝九和劝道,
“殿下,属下去山上通知他,让来见您好了。”
朱允?摆摆手,
“本王要去实地看一看。既然真的是大舅的朋友,那也是长辈了,拜访一次也是应该的。”
众人一路纵马急行,半个时辰后到了牛首山下。
按照玄真子信上的地图,众人驱马进山。
走到半山腰,山路彻底被杂草掩盖,战马走不动了。
众人跳下马,蓝九和带人在前面开路。
如果不是地图标准了沿途的参照,朱允?他们早就迷路了。
绕过一个山头杂草才变得稀疏,朱允?注意到山路虽然被荒草掩盖,但是依稀有人踩过的痕迹。
“殿下,这道观偏僻啊,也难怪没有香客。”
“是啊,大舅也许就没想到需要香客供养。”
众人又前行了大半个时辰,到了山顶才看到对面的半山腰隐隐有一座房子。此刻,众人都已经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了。
蓝九和看着对面的道观,感慨道:
“殿下,进山这么深,也就药会来这么远。”
朱允?笑着点点头,
“一般的香客体力根本不够。就算来了,进山、下山都要一天的时间了。”
他不理解郑国公为何将道观建的这么深,但是他觉得今天来对了,这里地处偏僻,如果玄真子可信,这里可以作为死士的一个训练场。
又过了一炷香,众人终于站在了道观的门前,
众人都有些狼狈,满头大汗,衣服都被汗浸透了,衣摆上沾满了草叶蒺藜。
幸好路上有冰冷的山泉,不然早有人中暑了。
道观前后两排,连院墙都没有。前面是三间大殿,后面三间屋就是生活区。
房舍都是就近取材,建造的石头屋子。
门匾上三个龙飞凤舞的草书,
“天阙阁”
朱允?认得,这是郑国公的字。
道观很干净,地面用碎石铺陈,没有一根杂草,建筑都很新,打扫很干净。
里面听到动静,三个道士迎了出来。
为首的仙风道骨,一缕灰白色长须,浓眉大眼,神色沉稳。
身后跟着一老一少两个道士。
老道士须发皆白,神情木讷:
小道童十三四的年纪,好奇地打量众人。
“贫道玄真子,拜见三殿下!”
朱允通微微颔首,“道观就道长三个人吗?”
“殿下,这是贫道的师兄玄木,这个孩子是贫道的徒弟清虚。”
一老一少上前见礼,玄木便告退去念经了。
客套一番,朱允?进殿给三清上了香,之后玄真子陪着去了后院的客堂坐下。
朱允?缓缓道:
“道长,郑国公曾给本王留了遗言,让本王照看这里。结果本王坠崖失忆,事情就耽搁了,直到看到道长的信,才重新恢复了一些记忆。”
“无量天尊!”玄真子微微颔首。
清虚奉上了茶水。
朱允?看着茶叶很粗糙,“道长,山里的野茶树?”
“殿下,是郑国公生前种下的茶树,茶树是黔宁王送的。
黔宁王?
是沐英。
沐英上个月去世,老朱前不久下旨追封为黔宁王。
玄真子在深山竟然就知道了。
看来这位也和道一样,修的是权谋之道。反而是他的师弟玄木,更像是不问世事的山中道士。
朱允?笑道,
“陛下前不久才下旨,道长竟然就知道了这个封号,消息也是很灵通的啊。”
玄真子坦然道,
“殿下,贫道一直关注京城的事情。”
朱允?放下茶杯,
“道长,道观现在的困难就是没钱粮了?”
玄真子打了个稽首,坦然道:
“殿下,这座道观太偏僻,远离村镇,香客太少,钱粮是有些困难。目前都是用的郑国公给的钱,再过上几日,这些钱就要耗尽了。”
朱允?点点头,
“今天就让让清虚去本王的别院领钱。以后每月的初五去领钱。”
“贫道谢殿下赏赐!”玄真子没有询问具体金额,早就耳闻殿下出手阔绰,估计不会少。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朱允通道观大概有了认识,便话锋一转,突然问道,
“道长,如何看本王现在面临的局势?”
玄真子淡然道:
“殿下,八个字足矣,就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朱允?捧着茶杯陷入沉默。
京城很多人以为他有了众多发明,尤其是火枪,现在占据优势,包括自己阵营的人,反而不如玄真子看的通透。
朱允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道长,山脚下有个邢家庄,听说过没有?”
玄真子略一沉吟,便缓缓点头,
“殿下,贫道去过这个庄子。”
“哦,说说看?”
“殿下,贫道略懂一些道医,本想借行医,吸引一些香客。没想到村子有个女神医,村民都不请贫道看病,言语上还有些疏离。”
“BEE?“
“是的,殿下。村民尊称她为‘仙姑”。贫道观察过她,这人有点医术,但是主要以一些飘渺的神鬼之术愚弄村民。
朱允?沉吟了一下,缓缓道,
“本王想杀了她!”
玄真子眼皮一跳,却淡然问道,
“殿下能否解释一下缘由?”
朱允通见他神色淡定,心中很满意,如果一惊一乍的就只能放弃了,
“邢氏女四处造本王的谣,留不得了。”
“殿下,杀了长期看是能止住谣言,但是短期可能会让谣言更盛,甚至有更大的麻烦。”
朱允?更满意了,这个玄真子头脑很清醒,一点就透,
“所以,本王要‘借刀杀人”。
朱允通从袖子里拿出一叠纸,递给了玄真子,
“这里邢家庄一些病人的资料,你看看有能用的吗。”
~
和玄真子仔细商量了行动的细节,朱允?起身告辞。
日近正午了,玄真子客套地邀请殿下留饭,但是被朱允?婉拒了。
山上都要断炊了,除了茶和野果子,粮食勉强够玄真子三个人一顿午饭。
朱允?带着人出山了。
看的出来,玄真子更像是大舅的谋士。只是郑国公去世后,谋主没了,玄真子才沉寂了。
玄真子完全可以放弃这个道观,另起炉灶;但是他没有,一直坚持到现在。
郑国公去世一年多了,玄真子却现在才联系自己,要么是在观察自己是否值得辅佐,要么就是另有所图。
不管如何,自己也要考考他,看看他的水准。
邢氏女就是自己出的第一个考题,题目很简单,如果大舅没看走眼,玄真子应该很轻松就能办到。也省了老钱的麻烦。
等蓝玉大军回来,再去找王行,王行肯定知道玄真子的底细,到时候再决定如何安置玄真子。
看着朱允?一行人的身影在对面山头消失,玄真子叫来徒弟,
“清虚,跟为师下山。”
“师父,都过午了,您现在下山做什么?如果是取殿下那儿领钱粮,徒儿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先跟为师去邢家庄。”
“师父,明天不行吗?”清虚有些不乐意,今天要取钱,要去邢家庄,跑的路太多了。
“走吧。”
玄真子拔脚就走,根本不理会清虚的讨价还价。
没办法,清虚只好随手扯过一个空的褡裢,跟着师父朝山下走。
刚进京城,朱允?遇到别院的一个护卫,
看到朱允?一行人,来人长松了一口气,
“殿下,终于等到您了!”
“出什么事了?”朱允通沉声问道。
“内院的许管事让属下来禀报殿下,应天府的邓辉知事,带一群衙役去邢家庄了,说是要抓邢神医。”
朱允通皱起了眉头,
“九和,你去,将他们叫回来。告诉他不要插手了,本王自有分寸。”
抓人只会激化矛盾,正是朱允?他们期盼的。
朱棣也正虎视眈眈,正等咱犯错呢。
这个时候,远离邢氏女才是正途。
太阳西斜。
田野依然像个巨大的蒸笼,热气蒸腾,庄稼都有些头巴脑。
邢家庄村外。
一个年轻的农夫在树下费力地捉蟋蟀。
虽然有树荫,但是热风阵阵,他早就满头大汗,破旧的衣服湿漉漉的,犹如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突然,他猛地一扑,将一个蟋蟀按在手心里,之后小心地张开手,仔细观察了一番,又失望地将蟋蟀地碾死了,
“又不是!”
有人在附近问道,
“大牛,什么‘不是‘?”
邢大牛抬起头,憨厚地笑道,
“柱子叔,俺捉蟋蟀呢。神医说了,需要一只二尾子作为药引子,必须是洞口朝阳、三年以上的。”
邢二柱倒吸一口凉气,二尾子就是公的蛐蛐,
公蛐蛐好找,可是要年份的就难了。
“三年以上?大牛,这种蛐蛐不好找啊!”
蛐蛐基本上过不了冬,偶尔有过冬天的,开春也会死。
至于三年以上的,邢二柱表示活了四十年了,还真没见识过。
邢大牛有些焦虑,
“神医说了,没有三年的,普通的蛐蛐也行,但是药效就差太多了。俺娘最近心口疼的厉害,俺就来试试运气。”
邢二柱安慰道,
“大牛,那你就仔细找找,神医既然开了方子,肯定是有的。这里找不到就去村南的土地上看看,那里蛐蛐也多。”
邢大牛点点头,
“俺也是这么想的。柱子叔,您也是来找药的?”
邢二柱的独子一直病快快的,幸好有邢神医给医治,才能活到现在。
邢二柱摇摇头,叹了口气,
“咱来看看这块地。”
“地?地怎么了?”邢大牛疑惑道。
“神医说了,你弟弟是惹了神明,需要供奉神明,祈求宽恕。可是供品需要钱,家里周转不开了。只能......”
邢二柱说不下去了,眼神暗淡。不到万不得已,庄户人怎么舍得卖地,这可是几代人积攒的心血。
远处,买家正在村长的陪同走过来,买家对着土地指指点点。
看着眼前的六亩上田,邢二柱心中不舍,这是家里最后的一块上田了,卖了之后就剩下中和下田了,家里的日子要变得进巴了。
但是想想家中三代单传的独子,他又咬咬牙,只要能治好儿子,全部的地都卖了也无所谓。
邢二柱正在和买家讨价还价,
“俺这是上田,全部是上田啊!”
邢大牛突然叫道,
“村长,柱子叔,有差爷来了。”
不远处,一群官差正朝村子的方向走来,为首的官员骑着高头大马。
邢二柱他们都停止了讨论,站在了路边,队伍渐渐靠近。
一名壮实的衙役跑了过来,大声问道,
“你们是这个村子的吗?带路,去邢神医的家。”
村长急忙上前,
“差爷,小老儿是这个村的村长。差爷是找邢郎中看病的吗?”
“呸!”衙役怒道,“你他娘的才有病!老子是来抓她的!她在城里造谣生事,事发了!”
村长吓了一跳,急忙回头叫了一声,
“大牛!”
邢大牛拔脚就朝村口冲,一边跑一边大喊,
“官差来抓神医了!”
邓辉怒了,当即喝道,
“这个混账,竟然去通风报信!”
村里突然响起一阵急骤的锣声。
邓辉看到,在田里忙碌的村民都抄起农具赶回村子,
等他带人赶到村口,看到村口已经被拦住,一群老人、孩子挡在前面,后面是持着农具的村民,
看着老老少少仇恨的目光,邓辉只觉得后背发凉,这个村子要他娘的造反吗?
在人群后的一处院子门前,邢氏女看着官差,神色平淡。
即便邢大牛不报信,她也知道了,刚才城里已经有人来通知她,应天府来官差要捉她了。
邢氏女一点也不害怕,有村民的守护,官差今天奈何不了她。除非是锦衣卫来了。
黄子澄可是亲口说过,即便是锦衣卫,二殿下也能救她出来。
她根本不担心会有什么不利的结局。大不了进山躲一躲。黄子澄可是允诺过她的,以后会一手扶持儿子的。何况,黄子澄的背后也是一个皇孙。
虽然卷入皇孙之间的争斗风险很大,但是有村民的守护,她有把握护住自己的周全。
衙役上前大声呵斥,
“阻挡官差办案,你们就是共犯!”
可是村民都无动于衷,前面的孩子都仇恨地看着他们,老人们都神情麻木,似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邓辉有些头大,总不能对一群老人孩子挥舞水火棍。
双方一时僵持不下。
蓝九和纵马疾驰而来,邓辉急忙催马迎了上去。
蓝九和低声道,
“治中,请尽快退回去。
邓辉却有些不愿意,
“九和兄弟,邢氏女污蔑皇孙,闹到御前也是死。”
蓝九和低声道,
“即便锦衣卫来处死她,对殿下的名声毫无益处。”
朱允?怕邢氏女被杀吗?
不对,朱允?是怕她不死。
邓辉大概也理解了其中的曲折,只好无奈地退了
“回去!”
看着差役垂头丧气地走了,邢氏女不屑地笑了,转身进了院子。
村民却齐声欢呼起来,尤其是小孩子,甚至捡起石子土块扔向官差。
蓝九和和众人一起走了一段路,直到邢家庄已经被抛在了身后,
“治中,凤凰春城外有个作坊,兄弟们可以绕个路,从那过去。”
邓辉急忙问道:
“九和兄弟,作坊有麻烦?”
蓝九和笑着摆摆手,
“这天热的,人都要晒昏了。殿下感念兄弟们的辛劳,为兄弟们准备了一点喝茶钱。”
邓辉有些:
“这怎么好意思呢,事情没办好,还差点给殿下惹了麻烦。
衙役们却齐声欢呼,一扫刚才的颓废,晒的一身汗,总算没白跑,殿下赏赐一向都是很优厚的。
邓辉笑骂道:
“这群杀才!刚才抓人也没这劲头。
蓝九和笑道:
“拉铜钱的牛车就在作坊前的路边候着,治中带兄弟去吧,咱要回去缴令了。”
送走了蓝九和,邓辉拨转马头,带人朝西郊走去。
他现在冷静下来,才发现上午来送信的书有问题。
自己似乎被人给怂恿了,差点闹出乱子。
如果今天拿了邢氏女,邢家庄却闹出民乱,对自己、对殿下都是一个天大的麻烦。
那个书吏明明不是自己人,自己当时怎么头昏了,就信了这个杀才?
对方显然利用了自己对殿下的感激。
热浪滚滚,邓辉却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他娘的!
竟然被人利用了!
幸好殿下及时派人拦住了!
~
太阳渐渐西移。
邢大牛继续在村外捉蛐蛐。
一老一小两个道士走了过来。
邢大牛警惕地看着他们,
“你们是干什么?”
村里有邢神医,根本需要外来的郎中、和尚、道士。
并且最近有人对邢神医不利,村里更不欢迎陌生人。
玄真子打了个稽首,
“无量寿福,这位小哥,贫道就是路过这里,想进村讨口水喝。”
邢大牛摆摆手,
“别去了,村子现在不让外人进的。”
“哦?为什么?”玄真子疑惑道。
邢大牛一边寻找蛐蛐,一边指指东边,
“别瞎打听了,想喝水就向那边走几步,那里有个水塘。”
玄真子示意徒弟去打水,上前和邢大牛搭话,
“小哥这是捉蛐蛐呢?”
“不然你以为呢?”邢大牛的话很人。
玄真子不以为意,
“贫道有个法子,捉蛐蛐既快,又不伤它。”
邢大牛终于抬起头,
“道长,什么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