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守望 第二七四章 饥荒之年（四）和尚也去要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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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老龙王庙里的和尚赵二根儿，也饿得受不了了，他仰脸恭敬地瞅了瞅老龙王威武的塑像，眼神里充满了疑惑，他喃喃地对着龙王爷说道：“俺守护陪伴您不少时日，也不知您法力如何，您管着黄河也没把俺的兄弟牛壮从黄河里弄回来，大饥荒来了，您也解决不了俺的饥饿……”他说着“唉”地叹了一声，扛起铺盖卷儿要到外地化缘去了。

临走他来到黄河滩看望他的本家侄子芦根儿，他一脸哭丧对芦根说道：“大伯这就要去外地逃荒要饭了，也没必要去向你娘告别了，我这里还有几个铜子儿给你留下，你也别嫌少。”

“大伯……您在路上用吧！俺在这河滩里用不上钱。”芦根儿又把铜子儿放在和尚的手里。

赵二根儿和尚苦笑了，“傻孩子……让你娘好给你买点儿吃的东西，你是咱老赵家一根独苗儿，说啥都不能叫你饿死！唉……现在这钱不算钱啦！这点钱能买点儿啥东西呀……”和尚无奈地抖索着手掌中的几个铜子儿，“唉……现在粮食比铜子儿都贵，但这几个铜子儿在紧要的时候，还是有用处的。”和尚把铜子儿又强塞给芦根儿。

芦根儿两眼含着泪水说道：“您把钱给俺了，您在逃荒的路上咋办？”

“大伯身上还……还有钱。”

其实和尚说了善意的假话，他身上半个铜子儿也没有。

这样芦根儿就犹犹豫豫地把几个铜子儿收下了，芦根儿想了想说道：“大伯……您逃荒是想逃到啥地方去？外地会有馍饭吃吗？”

“唉……”和尚长长叹了一口气儿，“难说呀！没一定地方……摸到哪里算哪里……俺一个孤身单人儿好办，尽量向没受蝗灾的地方摸。”和尚又长长叹了一口气儿，“不管逃到哪里，都不会有现成的馍饭等着逃荒要饭的。”

“大伯……”芦根儿担心地说道，“那还是不要走了，就在家饿着肚子熬到明年麦收吧。”

“别说熬到明年麦收，就是熬到年根儿就把人儿饿死了！”

“俺和俺娘节省点儿吃食经常给您送点儿，让咱们都饿不死。”

和尚流着眼泪苦笑了，“刮大风卖门神……你与你娘还顾不住自己的摊子哩，哪还有能力顾忌大伯哇？！您娘儿俩不饿死就算咱赵家上八辈儿积了善德啦！”

说得芦根儿沉重地低下头来，眼光里充满了恐慌与不安。

“唉……”和尚连连叹了几口气儿，“伯伯想说吧……说出来也是废话……你娘也不会听大伯的……不说吧……憋在心里难受。”

“那您就说说吧，何必憋在心里？俺娘又不在这儿。”

和尚接着又叹了口气儿缓缓说道：“你日夜守着黄河都守望了几年了，你爹连个死活的音信儿都没有……”和尚说着“唉”的一声摇了摇头，“大伯也希望你爹能生还回来，可……可这样一直守望着……守望到何年何月是个头儿哇？！大伯不想泄你娘儿俩的气儿，但人儿活在世上总得认命哇！俗话说人的命有天定，该死活不成，该活死不成！大伯的意思是就听天由命顺从自然吧！你爹该生还回来他自然就回来了，不该回来你再守望多少年也守望不到……这饿死人的大灾年，还不如你娘儿俩到外地逃个活命儿，逃过了这灾荒年回来再守望也不晚呀！”

“俺娘说了不到外地去，让俺好好守望黄河……俺娘是担心没人在河边儿守望，万一俺爹啥时间从河里游回来没力量爬上河岸，就坏了大事啦！俺娘说无论啥事儿都没有守望俺爹重要，俺也是这样想的。”

“你没想想……那要是你爹还没回来之前，就把你娘儿俩饿死了可咋办？”

“俺娘说……要饿死就饿死在黄河边儿！”

和尚听了又是摇头又是叹息，眼里顿时涌上一层泪水，“大伯要说的话都说了，你娘儿俩好自为之吧！不管咋样儿你娘儿俩都不能叫饿死！大伯就要上路啦。”

“大伯……您现在就去外地逃荒吗？您外地有熟识的人吗？要是有熟识的人可能要好一些。”芦根儿停了片刻接着说道，您去逃荒了庙里的事儿谁管？”

和尚凄苦地点了点头说道：“大伯一会儿就走……大伯外地一个熟识的人儿都没有，大伯大半生连原武县城都没去过。逃荒要饭去啥地方大伯心里一点儿数儿都没有，两眼一抹黑哇，随便走着说着吧！还不定会摸到哪里。说起庙里……唉……”和尚长叹一声，“庙里没啥事儿了，都饿死人啦，都……都人吃人啦！谁还会有闲气儿到庙里烧香拜神哇？！烧香拜神又解不了饥饿……”

芦根儿这时迟疑了一会儿说道：“大伯……俺想请教请教您……”

“说吧孩子！大伯是个大文盲，你忘掉的字都比大伯认的都多，啥请教不请教的。”

“既然这庙……这神不顶啥用，那还要这庙、这神干啥？”

“傻孩子……你算说到点子上了，有文化就比没文化强！”和尚脸上的皱纹聚拢在了一起，“要说没用吧，有时候还真灵验，这要看人的心里咋想啦。”

芦根儿挠了挠头轻声说道。“俺有点儿听不明白。”

“大伯这个半路出家的和尚给你明说了吧！人的心就是神的心，人的想法儿就是神的想法儿……这下你懂了吧？”

“俺还是有点儿不明白……”

“你到大伯这个岁数儿，就都明白啦!”

“俺还想请教您……您整天伺候龙王爷，他会不会给您透露点儿俺爹的啥信儿？”

赵二根儿和尚顿时脸色沉重起来，他无法回答侄子芦根儿的问题，他认为说真话或说假话都难于启口，就模棱两可地说：“信儿还是有点儿信儿……你可能听说过铁棒磨成针的话吧，你也可能听说过愚公移山的故事，只要自己为自己心里的想法儿坚持，无愧于心，就一定会感动神灵的。”

芦根儿一下子明白了，一下子高兴起来。

“大伯这就要走了，你转告你娘，大伯走得急促，来不及与她说话了，无论如何你们母子一定要保重，你爹回来不回来，你们母子一定要度过这个灾荒年，千万不能把你饿死断了咱老赵家的根儿哇！”

赵二根儿和尚告别了泪流满面的芦根儿，走到半路上突然忍不住哭泣起来。

他并不是因为走得急促来不及与他的弟妹荷花儿见面说话，而是不想看到荷花儿可可怜怜的样子心里伤悲难过。

他边走边哭泣道：“牛壮老弟淹进河里都几年了，她们母子还一个劲儿地在河边守望、守望……还会有啥生还的希望哇……一星点儿希望都没有啦！她们母子真是可怜呐！真是祸不单行，又遇到这该死的蝗灾年……能走动的人儿都逃荒要饭去了，都到外地逃活命儿去了，可荷花儿和根儿还犟着脖子在守望黄河，在毫无一点儿希望地守望牛壮老弟生还……”他哭着哀叹一声“不知俺这逃荒一走还能不能活着回来……要是能活着回来不知能不能见着荷花儿和根儿……唉……都难说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