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守望 第二八〇章 饥荒之年（十）荷花要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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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蛋他们慌忙围了过来，扶住小姑娘抱起小女孩儿，文山手忙脚乱地掐住小女孩儿的人中穴，不一会儿小女孩儿“哇”的一下哭出声来：“我饥……我饿……”

很少流眼泪的文山，泪水从他浮肿的脸上滴了下来……黑蛋他们一个个眼里噙着泪花扭过头去，不忍心再看这伤心的场面。

“唉……咋把孩子饿成这样儿……”荷花儿抹着眼泪，“……快……快叫二闺女先喝些鸡蛋水！”荷花儿把热烫的鸡蛋水，用两个碗儿互相快速倒腾起来，想尽快冷凉。

“弟妹你歇一歇吧，我来照顾她们。”文山擦干眼泪向荷花儿说道。

“山哥我也该回去了，该去给儿子弄些吃的了，害怕儿子在黄河边儿饿昏了栽倒黄河里。”荷花儿放下挽起的袖子，走到文山老婆的病床前，安慰道：“嫂子可不要多想，灾荒很快就会过去的！牛壮很快就会回来的！牛壮回来先来看望你老大嫂，你可等着牛壮啊！你别忘了是牛壮、黑蛋这一帮弟兄，把你从核桃庄娶回来的。”

文山的老婆喃喃地说道：“俺……俺总感到……等不到牛壮老弟啦……”

“嫂子尽说傻话！嫂子的哮喘病都是操劳落的，嫂子还年轻歇上一段儿时候，再吃上活菩萨几副药就会好的。”荷花儿安慰着看了看床头柜上的药碗，“这碗里还有半碗药给你兑点儿温水你喝了吧。”

“不必兑温水了……药汤还不凉……”文山的老婆颤颤巍巍地说道，“药都是好药……可我对生活的心气儿散啦，药再好也不管用哇。”

荷花儿把药碗端在文山老婆的嘴边，“嫂子不要说泄气话，有病就得吃药，吃了药病才会好，这病不是啥要命的病，一定会好的。”

文山的老婆无奈地接过碗缓缓喝了几口，咳嗽了几声出气儿好像顺当了一些，胸腔似乎舒畅了不少。

“唉……”文山的老婆长长地叹了口气，“怕是没希望啦……我死了倒没啥要紧的，遗憾的是……结婚这么多年没给你文山哥生出一个男孩儿……你文山哥为这事儿嘴上一直没埋怨过我，但我感到他心里一直不是滋味儿……俺也知道你文山大哥很想要个男孩儿，家里没男丁被人看不起、让人笑话哇！可……可俺咋就不争气哇……”

“嫂子和文山大哥都是读过书的人儿，男孩儿与女孩儿有啥不一样？谁想看不起就让他看不起！各家过各家的日子儿，谁要笑话就让他笑话去。”

“话虽是这样说……理儿也是这个理儿……可村里人的风俗观念改不了哇。”

“嫂子别想那么多，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最重要！等转过年景儿再生男孩儿也不迟。”

“俺……俺这身体……怕是难熬到明年转景儿啦。”

“你牛壮老弟还没回来，你憋着一口气儿也得等到牛壮回来，牛壮一回来嫂子一高兴病就好了一多半儿。”

“怕是难等到牛壮老弟啦……”文山的老婆说着叹了一口气儿，“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

“嫂子咋说起了糊涂话？！咋会等不到？”荷花儿的眼睛忽然迟愣起来，“这黄河都为牛壮回来做好了准备。”

“……黄河……黄河咋会为……为牛壮老弟……”文山的老婆迷惑起来。

还没等文山老婆断断续续把话说完，荷花儿抢着说道：“黄河水变少了，黄河浪变小了……牛壮往回游起来不费劲儿啦！”荷花儿菜色的脸上的愁容顷刻消失了，她突然兴奋地笑了起来，“连这蝗灾……都为你牛壮老弟快快回来做了准备。”

“这蝗……蝗灾？”文山的老婆更加迷惑起来。

“你牛壮老弟咋能忍心让俺和根儿忍饥挨饿哇？！他一定会拼着老命游回来的！”他痴痴地大笑起来，“快啦！快啦！说不定迟几天就回来了……牛壮要是回来了，得先把寨西北那几亩地种上麦子……”荷花儿欣喜地说着突然“咦”地叫了一声，“种麦子没种子哇！那就先荒着等有了麦种再说……牛壮回来说不定会给嫂子从黄河里逮条大鲤鱼，让嫂子炖鱼汤补补身体……鲤鱼汤驱寒气，对嫂子的哮喘病很有好处。”

文山的老婆听到这里，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荷花儿惊奇起来，“嫂子你这是咋啦？应该高兴啊！你咋哭了起来？不相信你牛壮老弟会回来……俺今年夏天在鲇鱼庄神婆那里，还亲眼看到了你牛壮老弟，是俺真真切切看到的哇！他身体棒着哩！他还……还像以前那样爱俺，还……还搂着俺亲了俺几口……他还……还……和俺亲密地办了……办了说不出口的那种事儿……俺现在回想起来心里都美滋滋的……等些时……要是你牛壮老弟还迟迟不回来，俺攒点儿钱还想去神婆那儿再见见牛壮……俺在神婆那儿再见到牛壮，就把他拽回来，先把他拽到嫂子这儿让嫂子看看，问问他这几年在黄河里吃的啥喝的啥，都遇到了啥稀奇事儿。”

文山的老婆是个读过书有文化的人儿，她咋会相信荷花儿说的神婆那一套，她相信荷花儿的精神已经错乱了，不由得悲从心来。

文山老婆捂着脸边哭边叹气儿，“可怜的……弟妹啊……可怜的……弟妹啊……”

文山、黑蛋他们听到哭声吓了一跳，都来到屋里方才知道荷花儿又犯了老病，文山老婆为此而痛心。文山的老婆听着荷花儿不着边际的话咋能不痛心啊！以前又美丽又聪慧的一个女人儿，竟然逐渐变得满嘴痴话糊糊涂涂，怎不令人伤感哇！

还是黑蛋机灵，装着高兴的样子对荷花儿说道：“嫂子该给根儿送饭了，说不定根儿早在河滩里饿晕啦！牛壮哥也快回来了，要是根儿饿晕了，还咋迎接牛壮哥回家呀？！”

荷花儿听到这话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哎呀……只顾与山嫂说话，差点把大事儿忘啦！还是黑蛋老弟想得周到，俺这就走了……这就走了……”

荷花儿急急忙忙走后，文山黑蛋这帮弟兄们都是一脸痛苦面面相觑。

“……这么美丽善良……的好人儿……咋熬成这样儿……牛壮老弟要是一直不回来，非把荷花儿熬死不成。”文山老婆对荷花儿心疼不已。

文山叹气道：“牛壮老弟是很难回来啦！荷花儿是一步一步用生命为牛壮殉情啊！世上罕见的痴心女子！”

“唉……有啥办法哇？！劝也劝不得，她也不听劝，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儿，牛壮一定会回来。”黑蛋摇头叹息道，“在荷花儿跟前就不能提到牛壮哥，荷花儿若说到牛壮哥，也尽量把话岔开，要不然就犯了她的病根儿。”

“唉……多好的嫂子哇！就这样神经啦……”那几个小老弟一起叹道。

“文山哥……你读的书多，荷花儿嫂子这是不是神经病？能治好吗？”黑蛋一脸难受地问道。

“按说这还不能叫神经病，只是荷花儿在牛壮这根思维神经上受了创伤落下了病儿，其他神经都是好的，但时间久了会影响到整个大脑神经，会成疯傻……这种病没法儿治，要真是牛壮老弟能生还回来，病儿自然就好了。唉……难呐……”

“都几年啦……除非牛哥遇到神仙……要是遇到神仙也早就该回来了……没啥希望啦，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了！”黑蛋揉了揉含泪的眼睛叹了一口气儿，“唉……嫂子毁啦！唉……嫂子毁啦……”

院子里的弟兄们都叹息起来，眼里都闪着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