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守望 第四二五章 白菊的遭遇（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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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一个学生模样的瘦弱青年，好像受了感动说道：“俺想跟着吴司令当兵！”

吴司令颇感意外就问道：“你是作何营生的？”

“学生。”这个“反省悔过”的青年轻声答道。

“好哇，好哇！你想当兵欢迎哇！”大帅高兴地说道。

“俺当兵是想打祸国殃民的军阀，不打革命党！”

吴司令一下沉下脸来说道：“你还年轻哇！分不清什么是军阀什么是革命党！你们年轻人缺的是静下心来读书，等把圣贤的读书好了，再当兵也不迟哇！”

这个青年学生听了挠挠头，自言自语说道：“俺咋会分不清军阀与革命党？”

那个政务中尉虎着面孔，走到青年学生跟前瞪着眼睛小声呵斥道：“闭上你的嘴巴！不想出去啦？！”

“同胞们啊！”吴司令高声说道，“泱泱之中华、巍巍之华夏，我们中国、我们中华民族要想强盛，要想不受列强和外族欺辱，必须各守其职、各就其位、各尽其责呀！学生就得好好读书，工人就得好好做工，农民就得好好种地，我们军人就得好好打仗！现在高喊主义于国家、民族毫无益处，重要的是国民要团结起来，停止党派之争，结束一盘散沙的混乱局面，国家幸甚！民族幸甚！人民幸甚！大家说对不对哇？”

听不到一个人儿应声儿，连一个反对的声音都没有，甚至他还看到有人用仇视的眼神看着他。他感到面对这些麻木和难于教化的人们，再说多反而无趣，就收场似的说道：“我吴子玉的所作所为，只有让历史来评判吧！”

他仰天叹了口气，无聊地抹了抹胡子大声说道：“我宣布！现在就放你们回家与亲人团聚！”

“反省悔过”的队列里一下轰动起来，麻木得像枯树一样的人们一下活跃起来，他们苍白的瘦脸上表情丰富起来，有捂着脸流泪哭泣的，有瞪着眼儿傻笑的，有半哭半笑的，有噘着嘴儿摇头晃脑的，有晃晃悠悠快要晕倒的……白菊一下眩晕起来，还是她的反省队友扶了她一把才没有摔倒。

吴大帅这时看到大家复杂的动作和表情，竟莫名奇妙地兴奋起来，他又提高了一个声阶，“大家安静！安静！”

他兴奋得挥起大手：“无论男女老少，无论离家远近，每人发给三个大铜板作为路费，拿着路费即刻走人！”

白菊欲见父母心中急切，恨不得生出翅膀一下飞到郑州。

她打听到洛阳向郑州通有火车，洛阳到郑州车费只需一个铜板。她心里合计道：兜里有三个铜板，一个铜板坐火车到郑州，余下的两个铜板到郑州也差不多够办事儿用的了。就急忙摸到了离西工不远的洛阳喧嚣异常人头攒动的火车站。

洛阳火车站简陋得就像一个没有墙壁遮拦敞开的大公厕，脏兮兮的地上到处是风干的大便和成滩的尿水。冒着白色蒸汽停站的火车与等候搭车黑压压的人群，由一道黑乎乎沾满油烟的铁丝网相隔着。在脏乱不堪的地上蹲着候车的男女老少，像是在难受地屙屎拉尿。候车广场的边上，用白灰的粉末歪歪扭扭写着“公共厕所”的两间小房儿，被急着排泄的男女老少堵得严严实实的，挤不进去的人儿就在公厕外边，旁若无人光明正大地解开裤子排泄起来。

火车是一节一节外面涂着黑漆的互不相通的焖子车厢。车厢里左右两边各有一条长木板被铁螺栓固定在车厢的地板上，供搭车的人乘坐。车厢中间的空地方是用来堆放包袱和货物的，抢不到座位的人只好站着或蹲坐在包袱及货物上。

火车站是向来不卖车票的，按老规矩是搭火车的人挤进了车厢，由车厢里两个屁股上耷拉着、用白蓝两色油漆涂着横道道棍棒的火车公差，无论大人小孩儿按人头收取铜子儿。

这段儿走火车的铁路是一条东西走向的单轨线，是1903年12月1日，清朝政府与法国比利时联合企业签署了修筑铁路合同，铁路由该企业修筑。铁路工程于1905年开工，于1909年12月竣工通车。铁路全长366华里。铁路从开封府（也称汴梁）至河南府（洛阳），称作：汴洛铁路。后来（民国时期）这段儿汴洛铁路向东西方向扩展修筑，修筑加长的铁路叫做：陇海铁路。

这条“陇海”铁路线，在郑州与南北走向双轨的“京汉”（当时也有人称平汉铁路）铁路线相交叉，但此时这条陇海铁路向西只修到了西安，向东只修到了开封东边200华里的地方。凡是在这里搭火车的人都特别注意看火车头，你若是向郑州开封方向就得坐火车头向东的火车，你若是向西安方向就得坐火车头向西的火车；车上的公差只管收铜板，坐错车是向来不退钱的。火车的停开是向来没有时间性的，火车什么时候开过来，搭车的人群就什么的时候向车上挤。火车什么时候挤满了人，就什么时候像拉车负重的老牛一样“哞哞”叫唤两声，向天上冒起一股湿湿的白烟儿，“咚哐……咚哐……”由慢而快很有节奏地开走了。

白菊大冬天里在火车站挤来挤去挤得一头汗水，刚挨近火车站的边儿，就在人声鼎沸拥挤不堪的人流中被挤得晕头转向。她好像是汹涌大海波涛中的一条小鱼儿，随波逐流自己难以主持自己的方向和去处。她在拥挤的人流中，伸长脖子向停靠火车的地方用劲儿望了望，她惊讶地发现前边灰压压的都是扛枪的兵士，队不成队、行不成行，队伍乱糟糟的，还听到队伍里有不断骂娘的声音。有的士兵头上戴着棉帽，有的头上戴着钢盔，还有的光着脑袋。有一些兵士的头上还缠着脏兮兮的绷带，她还看到几个拄着木棒当做拐棍儿的瘸腿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