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守望 第四六二章 元宵节之夜（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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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官人像是听出了话中的味道，尴尬地“嗯嗯”了几声，装作悲苦的样子不再说话。

特派员将军接着向两位姑娘说道：“大清朝的法律规定父债子还；债主就把俺与小妹抓去抵债……债主把俺卖到安阳的一个马车行喂马铲粪，把俺的小妹卖到商丘一个人家做童养媳……小妹才十一二岁，忍受不了打骂屈辱，一天偷偷跑了回来，吊死在父母的坟前……俺在马车行害怕累死，一天就选了一匹好马，连马鞍都没有，就偷偷骑着裸马跑到了袁世凯大人的队伍里，当了个勤务兵……到如今好不容易才混出个名堂……但小时候的苦难本官岂能忘记？”

“唉……”特派员将军长叹一声，“本官听到你们的身世，就如同唱的本官一样，人非草木，怎能不流泪痛哭矣？！”说着又“呜呜呜”地哭将起来。

这时两个苏州姑娘，也同病相怜地陪着“呜呜呜”哭了起来。

王参事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因为他不曾有这样的经历，也就没这样的感受，就是逼他哭他也哭不出来。他一出生就掉到了蜜罐里，只有甜的感受，不知苦为何物，更没有家破人亡的经历和悲痛。他的表情甚为滑稽，就像吃饱的肥猪看到饿死的瘦驴一样，脸上充满了麻木和不屑。

在门外好奇地偷听的老鸨，因为门厚、缝儿紧，只听到屋内隐隐约约不断有男人儿的哭声，但听不清楚说话的内容。她特别奇怪和纳闷儿，她做了好几年老鸨，还从没见过在佳节良宵，客人甩大把银子到烟花青楼不玩不乐，痛哭不已。更没见过像这样的达官显贵，如此这般不同寻常的怪异的表现……她揣测起来：难道是弹唱的姑娘咋着得罪了官人？咋着得罪也不会得罪得官人痛哭流涕哇？！看情况不像是！难道是他们吸食的大烟“美得死”，真使他们美得快要死了？临死前他们为“死了”而悲伤？要是这样俺就要摊上大麻烦了！想到这里她害怕起来……她正在纳闷儿而担心地胡思乱想，屋门忽然从里边拉开了，把她搞得措手不及；躲也躲不及、走也走不及，她尴尬地傻笑着站在门口，就像钉在那里一样，一动也敢不动。

特派员将军这时要找老鸨说事儿，猛地拉开屋门，猛然看到老鸨那样的神态站在门口，就像一个嬉皮笑脸的吊死鬼欲敲门回家一样，倒把将军先生吓了一跳。

“呀呵！”将军的鼻尖儿差一点儿碰上老鸨的脑门儿，“你……你是没走还是刚来？”

“走是走了、来又来了……”

老鸨故弄风骚地扭腰摆臀，强装笑颜嘻嘻嘻笑了几声。她看到将军大官人泪眼猩红，她正想问将军为何如此哭泣，但害怕将军怪她多管闲事儿得罪贵客，就变转话头说道：“贵客大官人有何吩咐？愿为大官人效劳。”

特派员将军立即吩咐道：“快做上一桌儿酒席！菜要好菜、酒要好酒！另拿两包上等洋烟儿……你放心，不会缺你的银子！你也陪本官喝上两盅儿，本官有事儿与你说话。”

“好嘞！请大官人稍候片刻。”老鸨嘴上满口应承，但心里疑惑不少，她狐疑地眨巴了几下眼睛，“不知大官人忽然大摆宴席有何喜庆之事？说何吉祥交易？”

特派员将军不耐烦地说道：“你只管上酒上菜上香烟，休要多问！到时你自会知晓。”

老鸨笑眯眯地走了。她心里想道：看来“美得死”没把他们吸出毛病，这俺就放心啦！这酒菜洋烟儿老娘又要赚些银子喽……不过……越想越觉得奇怪，这位老嫖客以往甚是精通嫖道儿：喝茶品茗时淫念开始萌生，吸食大烟时**开始启动……这喝酒？……常言道“酒色财气”，虽说酒与色分不开，但酒喝多了和姑娘睡在一起也就成了瞎胡闹啦！姑娘们最不喜欢喝多酒的嫖客，这一点这位老嫖客不会不清楚吧？！今天晚上看来老家伙是不想嫖了……这个半老不嫩的胖嫖客，看样子这次来是陪老嫖客的，老嫖客不嫖，他可能不敢嫖，老娘的嫖资也就赚不到了，但也不能便宜他们，不嫖只要他们摸……摸一摸纹银二两多……她想到这里她脸上乐开了花。但立即又收敛了笑容，她皱起了眉头，“有事儿要与老娘说话”，是啥事儿哇？不会是老嫖客要把两个黄花姑娘带到住处狎妓吃独食吧？

王大官人深知特派员将军的脾气，在特派员将军最激动或最悲伤的时候，他是最讨厌别人在他面前啰嗦的。所以王参事虽然纳闷儿但也不便多问什么，他嘴里噙着大烟枪眨巴着疑虑的眼睛，默默地在琢磨着特派员将军的异常行为，默默地在想他自己的心思。至于酒席的花费王大官人知道必然要出在自己的身上，不过这点儿银子王参事是不在乎的。

不大一会儿，老鸨、龟公带领着妓院的一帮男女，就在雅座包间里摆设停当一桌儿上等酒席，只等一道压柱儿大菜上来即可开席。这道大菜是一条活鱼活吃的黄河大鲤鱼，出自七朝古都开封的名厨之手，据说这位名厨的祖上曾经给两个朝代的皇帝当过御厨。

又等了一会儿，黄河大鲤鱼端了上来。只见椭圆形的瓷盘里，一条做熟的糖醋鲤鱼，还在盘子里不断张合着鱼嘴儿，不断转动着眼珠儿、摇头摆尾，甚是奇异罕见！

其实这道菜中餐大厨都知道，就是在开膛收拾鲤鱼时手要快，保障鲤鱼的鲜活。鲜活的鲤鱼在下油锅之前用湿布裹着鱼头和鱼尾，做好后再把湿布去掉，烹饪出来的鲤鱼自然鱼头和鱼尾还能摇摆动弹。这道菜的关键是要快速，要求厨师的刀功手艺精湛麻利，以及配料的合适绝妙。说着容易做着难！虽然中餐大厨大多都晓得如何烹饪，但能把鲤鱼烹饪得熟透鲜嫩、色香味儿俱佳，又能让做好的鲤鱼在盘子里摇头摆尾甚难。

特派员将军自然是坐在了酒席的上首，椭圆形的盘子里还在张嘴儿转眼儿的鱼头正对着将军先生。酒桌儿旁依次坐着王大官人、老鸨和两位苏州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