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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罗岛像一只肥胖躺平的海豹,头东尾西,肚皮向上,
发生战斗的地方就在岛屿的西南方向,尾巴裹住的一个海湾。
朱允通的船靠岸了,
这里是一个天然的良港,
可惜牧胡不会经营,码头十分简陋,四百料的福船靠岸都十分艰难,差一点搁浅。
船上的几个老水手气的破口大骂。
朱允?叹息,
“可惜了一片好地方。”
扩建码头必然成了第一要务。
朱允?正要登岸,突然站住了,疑惑地侧耳凝听。
枪声?
声音飘忽、零散,不像是岛上传来的,反而更像是在身后。
大海上还有自己人?
许小棠!
朱允?猛然警醒。
约定等自己走后,许小棠等雾气散了再离开。
她的船队来了!
“起锚!”
朱允?急忙吩咐重新出港。
海上空旷,好像四处都是枪声,
朱允?又命令三艘小船也出去一同寻找。
福船扯满船帆,一路向南,
一炷香后,望斗的士兵用望远镜看到了,
“前方,坤申位,看到一艘福船被围攻。”
朱允?当时指挥船只改变方向,向西南方向前行了不远就看到了,十几艘一百料的小船正围攻一艘福船。
小船上的海盗挥舞的是冷兵器,福船上的护卫用火枪还击,
听海盗的叫声,朱允通皱起了眉,竟然是倭寇!
虽然福船的武器绝对占优,但是护卫只有三十多人,倭寇却有两百多人。
福船的速度也没有倭寇的船快,一直无法摆脱倭寇的追击,已经有两艘倭寇的船甩出搭钩挂住了福船。
船尾已经有倭寇登上去了。
船上的护卫还在殊死抵抗。
朱允?的座船冲了过去,和许小棠的座船相对而行,
看到又来了一艘福船,倭寇有些慌了,有几艘小船脱离了战斗,向东北方向遁去。
两艘福船在靠近,朱允通船上的护卫拿着火枪,在船舷后瞄准海盗开枪。
两艘船擦肩而过,朱允通甚至看到了船长室里,许小棠拿着火枪正冲他挥手。
支援的三艘战船也赶来了,海盗不再恋战,立刻四处逃窜,
甚至登船的海盗也被他们抛弃了。
暮色沉沉,太阳已经落山了。
等朱允?带着许小棠的船重新回到码头,码头上已经点起了火把。
福船还在艰难地靠近泊位,郑锡蕃派人来禀报:
“殿下,已经占领敌人的谷仓!敌人放火未遂!”
当福船终于停稳,水手开始搭上跳板,传令兵再次来报,
“殿下,南面接触的敌人已经投降!”
“蓝将军和毛将军带兵在向北追剿残敌。”
朱允通微微颔首,一个半时辰结束战斗,这次战斗简直就是行军一般,没有任何阻碍。
高丽曾经两万多兵力来犯,被这三千骑兵给击溃了。
现在还是这些骑兵,但是他们几乎没有像样的战斗,一触即溃。
不是他们太弱,而是遇到了碾压他们的火器,
他们如果准备了深沟堑壕,或许还有阻挡的力气,
但是他们猝不及防,依然还是用过去的古老的骑射战法,来对付本该三百年后才出现的武器。
他们没有机会在血与火中总结经验了,
在火枪面前,他们虚弱无比,不堪一击,
这就是单方面的碾压。
他们曾经引以为傲的骑射,在火枪面前优势全无,再快的战马也跑不过子弹。
月光洒落。
朱允?终于踏上了耽罗岛的沙滩,
纵目远眺,大海蔓延进黑色的夜幕之中,看不到尽头。
在他上一个时空坐标,老朱将这个岛屿拱手相让。
现在,他断绝了老朱主动放弃的机会。
岸上有骑兵在巡逻,手持火枪,左腰挎着军刀,那是他的士兵。
朱允通不由地笑了,士兵们上岸的时候都是步行,现在却是一人双马,
一队骑兵打着火把冲了过来,
是郑锡蕃。
朱允?判断,战事结束了。
郑锡蕃远远地跳下马,快步跑了过来拱手禀报,
“殿下,牧胡已经投降。牧胡骑兵还有他们的家属,共七千余人,末将已经派人看押。”
“不许乱杀俘虏,以后要建房子、建码头都需要人手。”
“末将遵令!”
“将士们伤亡如何?”
“禀殿下,除了六名战士扭伤了脚,没有出现其他伤亡。”
“善!”
朱允?打量着他们的战马,都十分神骏,每一匹都不亚于他在京城的坐骑。
这种骏马的价格,在大明价格不菲,差不多是京城核心地段的一套院子。
打仗果然来钱快!
“收获不错啊?”朱允?戏谑道。
郑锡蕃陪着笑,
“殿下,进攻的时候发现了一处马场,里面有不少好马,按照您的吩咐,有战马就优先让战士们配备上。”
朱允?微微颔首,
“枪骑兵的威力,显然比两条腿的火枪兵大。”
郑锡蕃示意亲兵牵来一匹白马,通体如雪,看不到一根杂毛,
“殿下,这匹马还不错,可以暂时作为您的坐骑。”
朱允?上前打量一番,是一匹两岁的骏马,四肢健壮,身姿笔挺,比自己在京城养的几匹马还要高大威猛。
朱允通又问道,“毛海、蓝九和他们呢?”
“禀殿下,毛将军、蓝将军他们还在清剿残敌。
许小棠的福船也终于靠岸了,她带着几个侍女走上踏板。
郑锡蕃急忙冲不远处招手示意,一辆小巧的马车被赶了过来。
朱允?指指许小棠的座舰:
“船上有俘虏的倭寇,你命人去审问。”
“这艘船的卸货之后,归水师了。”
郑锡蕃看着月光下的大船喜出望外,这是一艘四百料的大船,还是新船,水师又多了一个主力舰船。
“末将谨遵殿下谕令。”
弯月如钩。
月光有些黯淡,四处都掩映在迷蒙之中。
许小棠带着女上了马车,众人上马一路向北。
一路遇到了不少安营扎寨的士兵,除了值勤的士兵,其他人都坐在火堆旁等候开饭,附近有人在烤着马肉,肉香随风飘荡。
士兵情绪不错,火堆旁不时传出欢声笑语。
半个时辰后,众人到了罗岛的北端,在一个大院子前停下了。
这里是牧胡的军民总管府,也叫达鲁花赤府,前面是官衙,后面是两进院子。
士兵已经简单收拾了一番,未来一段时间,这里将作为朱允?的官衙。
一夜平静地过去了。
东方微明,朱允?已经用过了早膳。
不远处传来士兵操练的声音。
朱允?去了公房,派人请来了许小棠。
现在人手奇缺,许小棠临时成了这里的财务大总管。
“小棠,昨天的缴获统计了吗?”
许小棠回道,
“有了一个大概的数目,不计算老马,马场共有两万多匹一岁以上的马,其中一万左右是可以出售的。”
“公帑上有三万贯的现钱,”
“库房里有一些土布、羊皮,但是卖不出多少价格。”
朱允?捏着下巴,有些犯愁。
良马本可以贩卖,但是大明海禁,现在只能走私,数量就很有限了。
三万贯看似不少,其实根本不够花。
眼下士兵近五千人,每个月的饷银、粮草,还有船只需要保养,都是一大笔开支。
还要分别建造军用、民用的码头;
要建造兵营,公房;
现在缺乏大船,需要大量建造,
尤其是朱允?的梦中情船“风帆战列舰”,更是需要海量的钱财。
幸好岛上有农田,可以解决一部分粮食。
朱允?问道,
“你九叔最近能来吗?”
许小棠犹豫了一下,回道,
“殿下离开京城的时候,奴家和他联系过。到了松江府又联系过一次,按照约定,他的船应该在最近三五天抵达这里。”
朱允?点点头,叮嘱道:
“该花的钱就花,不用节省。”
许小棠看他为钱发愁,想说她已经问家族要钱了,但是犹豫了一下没有开口。还是等拿到钱再说吧。
许小棠提议道:
“殿下,俘虏里发现了高丽的商人。咱们可以考虑和高丽做点生意。”
朱允?点点头,
“现在和高丽就是一海之隔,可以做一些贸易。”
朱允通招来一个亲兵,
“去告诉蓝将军,将高丽商人甄别后就放了,归还他们的财物,并且告诉那些商人,这里收购铜,高纯度的铜,有多少就多少,不限量。”
亲兵领命出去了。
许小棠低声道,
“殿下,咱们没钱收购铜。”
“暂时用战马交换。”朱允通回道。
现在耽罗岛孤悬海外,大明实施海禁,马匹卖不进去,只能用来交换一些铜、硫磺之类的必需品。
许小棠出了签押房,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又回身道,
“殿下,奴家昨天出发的时候,听说长兴候已经过了嘉兴,估计昨天下午就到了松江府。
朱允?挑挑眉毛,坏笑道,
“如果他知道本王失踪了,不知道会如何?”
许小棠却有些担忧,
“江都郡主知道了,会很难过吧?”
朱允?摆摆手,
“她应该能猜到一些,舅舅那边也会宽慰她的。”
日上三竿。
耿炳文的座船绕过了松江府,没有丝毫停留,直奔杭州。
他一路紧赶慢赶,却没有追上朱允通的脚步。
现在他只想尽快见到朱允?,完成陛下的任务。
正午时分,前面已经遥遥在望杭州湾了。
耿炳文却惊讶地看到,海面上星星点点不少战船。
想起来这一路上不时看到战船,心中不由地有些惊讶,沿海的卫所如此勤奋的吗?
前面突然来了一艘快船,要求核验身份。
耿炳文也得知了具体位置,到了海宁卫的防区,前面不远就是杭州湾的入口了。
当得知是长兴侯,快船离开了。
耿炳文的座船继续前进,一艘福船从前方迎头驶来。
船头站着一员老将军。
耿炳文认得,是浙江都指挥使谢于道,
谢于道的船停了下来,
想到以后要和这人打交道,耿炳文急忙命令降低船速,心中却有些不解,
自己并没有泄露行程,谢于道怎么就迎来了?
难道是碰巧遇到的?
如果是迎接,那就一起入港,为何还停船了?
就在耿炳文疑惑不解的时候,谢于道竟然上了小船来了。
耿炳文心中疑云大起,有一种十分不好的感觉。
谢于道顺着船边的网爬了上来,耿炳文快步迎上前。
看到谢于道,耿炳文吓了一跳,只见谢于道双目赤红,憔悴不堪,脸色蜡黄。
这人是生病了吗?
谢于道上前见礼,
“末将浙江都指挥使谢于道拜见老侯爷!”
耿炳文回了礼后急忙问道:
“谢军门,你这是怎么了?你不去杭州陪着殿下,在这里干什么?”
谢于道差点哭了,
“老侯爷,殿下不见了!”
耿炳文眼前一黑,差点没一屁股坐下,
“你,你说什么?”
谢于道将朱允?失踪的前后说了一遍,
耿炳文感觉天要塌了,殿下竟然失踪在海上?
这么久找不到,莫非.......
他已经不敢想下去了。
他有些疑惑地打量谢于道,
“既然是去松江府迎接,为何殿下会失踪?”
殿下是皇孙,身份尊贵,即便谢于道没上殿下的座舰陪同,那也是前呼后拥,各种船只簇拥的。
结果,
殿下的船只迷失于大雾中?
这种鬼话怎么让人信服?
谢于道惭愧地说道,
“禀侯爷,本来未将的船队要追上去的,没想到被一批运粮船给堵住了航道。”
他将当时的情景描述了一遍,
“老侯爷,那些运粮船挂的是五军都督府的旗。”
耿炳文嗤笑道,
“谢于道,你越活越回去了啊!五军都督府什么时候干起了兵部的活?”
谢于道被喷的没话说了,当时自己也是糊涂了,这么明显的漏洞看不出来。
耿炳文看了他几眼,心中却泛起了嘀咕。
殿下是真的消失了吗?
谢于道不会是被朱允?收买了吧?
还是陛下的......陛下不可能,陛下就没杀过皇子皇孙。
谢于道知道很难让耿炳文相信其中的曲折,只是沮丧地说道:
“老侯爷,咱已经上了奏疏请罪了。”
耿炳文淡然道:
“咱也要写一份奏疏,向陛下表明情况。”
陛下如果知道了,该如何反应?
耿炳文已经不敢想象了。
京城。
大朝会已经散了。
朱元璋回了乾清宫。
周云奇指挥宫人布上了午膳。
现在陛下的食欲不振,黄酒成了每餐必备的。
朱元璋溜达回御案前,上面又放满了奏疏,不由地有些头大,还没开始看,他已经感觉累了。
他随手拿起奏疏看起标题,一本又一本。
直到看到一本奏疏,标题让他愣住了,不由地摸出来老花镜戴上。
再次看了一眼标题,
【奏请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疏】
字都认识,意思大概也能猜到,但是他还是不敢相信,竟然有官员敢上这种奏疏。
他直接翻到最后,想看看是哪一位勇士。
他的心中已经想了几个可能的人选,翰林院、督察院都有几个愣头青。
朱元璋愣住了,
“方孝孺?!”
竟然是方孝孺!
方孝孺又上奏疏?
朱元璋合上奏疏,重新看了一眼标题,
这一点也不方孝孺。
方孝孺做事很稳,很方正,不会这么激进,不像他的风格。
不过字迹是他的,后面的钤印也是他的,
这奏疏就是他的!
站在御案前,朱元璋翻开阅读起来。
洋洋洒洒五千多字,很快就看完了。
朱元璋不由地拍案叫绝,大明虽然初建,但是已经感觉到了官府、士绅和百姓三者之间的矛盾,
奏疏里说的很清楚,如果拉长时间线,就可以看到士绅免除徭役的政策必将反噬朝廷。
士绅这个群体会越来越庞大,以后庇护在他们名下的百姓会越来越多,免除他们的徭役,最后肥的是士绅,损失的是朝廷的财政收入。
朱元璋连连点头,
“方孝孺说的很有道理!”
不过,想到这份奏疏损害了天下读书人的利益,必将是一场迅猛狂烈的反对,
即便是千古雄主,也心中生寒。
“方孝孺这是要自绝于天下读书人?”
天下读书人会创了方孝孺的祖坟,甚至将他生吞活剥。
方孝孺还是朱允?的人,天下人又会如何看朱允??朱允?在读书人中的地位会急剧下降。
周云奇过来躬身道,
“陛下,该用膳了。
朱元璋这才放下奏疏,
“好,用膳。”
走了几步,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方孝孺这次真的拼了,完全抛弃了自己的名声,还有家族的未来。
朱元璋对方孝孺的看法完全改观了,这就是个纯粹的人,脱离了蝇营狗苟,眼中只有大义和朝廷的人。
~
此刻,方孝孺终于醒了,头疼的厉害,口渴。
“来碗水!”
四周黑漆漆的,没人回应。
他甚至听到了哗哗的水声。
谁在外面洗衣服,这么大声?
真没规矩!
“掌灯!”
方孝孺揉揉太阳穴,不知道睡多久了,也不知道睡到什么时辰了。
只记得在黄子澄家,接到了陛下的旨意,被陛下给斥责了,自己即将到手的乌纱帽飞了。
身下的床在晃荡。
没人理睬他。
方孝孺终于清醒了,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
他急忙坐了起来,身后摸了摸,身上盖的是很薄的毯子。
不是书房的棉被,这是一种用芦苇填充的,船家在春秋两季喜欢用这种被子。
身下是很硬的木板,也不是厚实的竹席。
他伸手摸了摸,木板只铺了几块,再远一点,下面就是空落落的。
头顶突然打开了一个窗户,一个吊篮送了下来。
隐约看到一个人在放绳子。
吊篮在缓缓下落,也带来了光线。
方孝孺终于看清楚了,
自己竟然在囚笼里。
笼子吊在空中,四周不靠,几乎隔绝了他逃跑的可能。
这尼娘的!
考虑的如此周到?
外面是木板扣的房间,形状很不规则,周边是弧形。
方孝孺醒悟了,自己在船舱里。
想到水声,他终于确定了,自己是在船上。
方孝孺抬头大喝:
“你们是何人?!“
“你是谁?”
“你们要干什么?”
上面没人理会。
吊篮停在笼子的一旁,里面是两个窝头、一碟咸菜、一碗水,两条咸鱼。
“老夫是朝廷命官!”
“你们绑架朝廷命官,是要被杀头的!全家都要被流放!”
“你们这是死罪!”
“放了本官,本官会帮你们求情,让上官从轻发落!”
“老夫认识蜀王,他的王世子是咱的学生!”
“你们......”
任凭他如何叫喊,上面都没人理会。
吊篮就停在囚笼的外面,偶尔上面会拉一拉绳子,示意方孝孺取走东西。
方孝孺也不矫情,当即将食物和水取了出来。
水竟然是烧开的热水。
吊篮提了上去,头顶的窗户又关上了。
方孝孺又渴又饿,开始大吃起来。
他不担心东西里有毒,如果想弄死他,根本不用这么复杂。
先吃了再说,吃饱了才有力气逃出去。
等他吃饱喝足,立刻打碎了一个陶碟,企图用陶的碎片切割囚笼的木头,
只割了几下他就放弃了。
笼子竟然是铁棍扭在一起的!
方孝孺心中绝望了。
是谁这么奢侈,单是这一个铁笼子就值得一千斤大米了。
他想到了一个人,
朱允?!
自己因为支持朱允?,和朱允通过节很深,恰好朱允通也有财力、人力来绑架自己。
方孝孺在木板上缓缓躺下,枕着双手,
看不到阳光,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但是,他很肯定,自己是被管家出卖了,
自己就是喝了管家送的那杯水才突然昏迷的。
这个狗贼!
他的心里又有些担心,这是去哪里?
外面没有任何人声,只有四周的水声不绝于耳。
方孝孺根据声音判断,自己就在船的最底层,水面在自己的头顶之上。
能吃水这么深,这是一艘福船。
自己是在水密舱里!
仔细凝听了片刻,他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但是这个判断让他绝望,因为在这么隐秘的地方,即便他喊破喉咙,外面也不会有人听见。
方孝孺绝望了,殿下还等着咱献言献策呢,怎么能这么不明不白地被送走了!
希望殿下早日发现咱失踪了,能动用朝廷的力量追查。
现在大明海禁,相信这艘船跑不远的。
想到朱允?,方孝孺心中又燃气了信心,虽然这份信心十分微弱。
黄府。
黄子澄揉揉酸涩的眼睛。
昨晚喝多了,睡了一个上午,现在神清气爽,就是口渴的厉害,
“来一杯水。”
一个漂亮的小丫鬟送来一杯温热的茶水,
黄子澄一饮而尽,满足地砸吧砸吧嘴,没有一点形象。
小丫鬟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一眼老爷的丑态。
看着漂亮的小丫鬟,黄子澄想起了圣人的至理名言,
“食色性也。”
他正要伸出?山之爪,却听到外面有人在问,
“黄先生起床了吗?”
是朱允?殿下的声音。
黄子澄打了一个激灵,急忙大声回应:
“殿下,下官在。”
他匆忙理理衣服,找一找头发,快步迎了出来。
朱允?正站在了院子里,面带微笑。
黄子澄急忙上前见礼,
“殿下光临,下官有失远迎,请殿下恕罪。”
朱允?笑着摆摆手,
“自己人,不用这么客气。”
黄子澄将他迎进书房,请他在首位坐下,急忙命丫鬟送上茶水。
朱允?笑着说道,
“本王路过方先生的院子,想去看看他,没想到院门紧锁,还以为他来您这里了呢。”
黄子澄陪着笑
“方正学一个上午也没出现,可能出去访友了吧。”
他的心里酸溜溜的,很不是滋味。
什么“路过”?
方孝孺住的比咱远!
殿下这是去方孝孺家,没见到人,才返程来了咱这里的。
黄府成了殿下次要的选择。
黄子澄感觉到了危机。
丫鬟送上茶水。
黄子澄刚要找个话题,齐泰竟然来了。
朱允?、黄子澄都很意外,因为齐泰已经和他们很疏远了,最近半年很少来往。
直到方孝孺回来了,才在昨天的宴席上出现一次。
“齐泰莫非又要靠过来了?”
“殿下,下官也不好说。”
“先生,如果能笼络,还是尽量笼络吧,齐主事也是有大才的。”
“是,殿下。下官尽力。”黄子澄起身拱手领命,然后迎了出去。
~
院子里,门房将齐秦请了进来。
齐泰的脸色十分严肃,目光有些冷。
黄子澄刚迎出去,齐泰就劈头盖脸地问道,
“方正学呢?”
黄子澄心中有气,怎么一个两个都到咱这里都找人?
“齐兄,找正学先生,不该去他府上吗?”
黄子澄心中有气,直接顶了回去。
齐泰冷哼一声,
“他家锁门了!”
黄子澄的脸色更不好看了,又是一个空跑之后来咱府上的。
黄府什么时候成了“方正学”寄存处了?
现在他只想将齐秦打出去。
齐秦皱眉道,
“黄兄,他上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奏疏,人却不见了,他是怎么想的?你们又是怎么想的?”
他说的很克制,几次都是话到嘴边又换了一个委婉的说法。
黄子澄疑惑道,
“齐兄,什么惊天动地?他又上奏疏了吗?”
齐泰看他的神情不像说谎,
“黄兄不知道?”
黄子澄摇摇头,
“咱就知道他前天上了一份奏疏,这份奏疏齐也是知道的。”
齐秦这才确信黄子澄不知情,从袖子里掏出一叠纸,
“黄兄,方正学昨天晚上了一份奏疏,这是抄本,你自己看看吧。”
黄子澄接过去,言不由衷地说道,
“那咱可要好好拜读一番,正学大才,必然字字珠玑。”
齐泰撇嘴讥笑,
“是啊,字字诛己!京城的读书人都要疯了,不少人都在找他呢。”
黄子澄看他神情不对,正要再问,齐泰却拱手道别了,
“子澄兄,咱还有事,先告辞了。”
黄子澄还要挽留,齐泰却已经后退一步,转身走了。
黄子澄跟着相送,齐泰大步向外走。
出了黄府,齐泰上马而去,今天来报个信,就是尽了和方孝孺昔日的情谊。
方孝孺这个奏疏太大了,天下即将震动,无论是为了自己的仕途,还是考虑家族的利益,齐泰都不想卷进去。
看着齐泰匆忙远去的身影,黄子澄摇摇头,脸色有些臭。
方孝孺不在,齐泰连喝杯茶的时间都没有了。
这些势力的小人!
吃!
黄子澄冷哼一声,回了书房,心里堵塞的难受。
方孝孺刚回来,就抢走了他所有的风头。
如果不是殿下就在屋里,他现在就将这份奏疏送去茅房当厕纸。
朱允?好奇道,
“方先生上了什么奏疏,齐泰怎么这么大反应?”
黄子澄换了一副笑脸,
“殿下,肯定是内容太精要,齐泰被折服了。方希直的学问可是天下一顶一的。”
虽然心里不舒服,但是嘴上还要赞美,捧杀也是杀。
朱允?心中不信,被折服肯定不是这个反应,齐泰的态度更像是被吓着了,或者被气到了。
“本王看看。”他伸手接过奏疏,翻了起来,
刚看到了标题朱允?就吃了一惊,不由地连看了几遍,这才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朱允?茫然地抬起头,
“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
“先生,方孝孺为何要自绝于天下?”
黄子澄不明所以,低头看了一眼奏疏,当即被标题吓的一屁股坐地上。
他一骨碌爬起来,眼珠子瞪圆了,不敢置信地指着奏疏,
“殿下,方孝孺,他,他疯了?!“
就凭这句话,天下士绅就成了方孝孺的敌人,也是方氏族人的敌人!
朱允?哆嗦着手,一页一页看了下去,越看越心惊肉跳。
“黄先生,方先生是要掘了天下士绅的祖坟啊!”
黄子澄凑在一旁跟着看,他也被内容吓住了,
但同时,他的心中又升起一阵快意,方孝孺完了!
殿下身边的“先生”,以后就只有咱黄子澄。
朱允?看不下去了,每一句话都让他心惊肉跳,
这个奏疏堪比炼钢作坊的大爆炸,看了一半他就合上了奏疏,痛苦地问道,
“先生,他,他这是何苦?”
黄子澄却低声道,
“殿下,方孝孺这么做,会牵连到您的。”
朱允?打了个寒颤,
是啊!
京城的读书人都知道,方孝孺是他的人。
他一把抓住黄子澄的衣袖,犹如昨天抓住方孝孺的衣袖,
“先生,该怎么办?读书人会不会怀疑,是本王指使的?”
他甚至看到,天下读书人群情汹涌,对他痛骂不已。
读书人是他的基本盘,就像武勋是朱允通的根基一样,如果失去了读书人的支持,他当了储君,以后也坐不稳天下。
黄子澄急忙安慰道,
“殿下,先别慌,看看朝廷的反应。如果陛下驳斥了,就没事。”
「他难得清醒一次,耐心安慰被小脸苍白的朱允?。
朱允?却不放心,
“如果皇爷爷采纳了呢?”
黄子澄笑道,
“陛下不会!朝廷不能失去天下所有的读书人。”
朱允?连连点头,犹如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一根浮木,
“先生说的是!”
乾清宫。
朱元璋用了午膳,在前殿慢慢溜达。
外面阳光很好,可是他的病没有完全好,不敢出去见风。
走了几圈,他又忍不住将方孝孺的奏疏拿出来翻阅。
内容太香了!
简直是无法拒绝的诱惑。
如果士绅去了不纳税、不服役的特权,肯定就老实多了,他们抵抗朝廷的能力会被削弱。
奏疏的方向是完全合理的。
老朱一向就不喜欢士绅权力过大,
他很乐意削弱士绅,让百姓多获得一些好处。
朱元璋连连点头,
没想到方孝孺去了一趟四川,竟然开窍了,有了这种高明的见识。
“宣方孝孺。”
他想知道,方孝孺到底是受了何种启发,或者何种刺激?
他没叫朱允?,
因为他猜测,这份奏疏朱允?不知道。
依朱允?稳妥细致的性格,不会让方孝孺上这份奏疏的。
肯定是方孝孺突然袭击,将奏疏扔去了通政司。
朱元璋心动了。
他一边缓缓踱步,一边思索该如何实施,才能将官绅的反对降到最低。
官绅肯定会强烈反对的,
并且他都想的出,官会如何反对。
最开始,肯定是读书人跳出来,天下的读书人将方孝孺咒骂的声名狼藉。
接着就开始搞事,让地方乱起来,让地方的官员穷于应付。
这份奏疏就是一个超级大的震天雷,一旦推行,那就像炼钢作坊的那次爆炸,
不!
是比那次爆炸要厉害太多了!
这是要将全国的士都给炸的人仰马翻!
要不要推行呢?
自己不推行,子孙想去做就更难了,士绅集团只会越来越强大。
如果朕留中不发,缓缓图之呢?
也不行!
通政司肯定会传出去的。
再说了文人都是大嘴巴,方孝孺身边的人肯定比朕知道的还早,只怕现在京城都散步开了。
朱元璋想的脑袋疼,最有效的办法竟然是刀子。
杀的人头滚滚,自然就推行下去了。
周云奇上前提醒道:
“陛下,六部五寺的官员已经在殿外候旨了。”
朱元璋下意识地回道:
“宜!”
可是他的脑子还在琢磨如何让官绅老老实实地纳粮、当差,重臣都进殿了他都没有察觉。
杀人是最无奈的选择,还是放在下午的小朝会,和重臣们讨论一下再说。
直到重臣们躬身施礼,朱元璋才如梦方醒,
“呃,都来了!”
“平身!”
小朝会开始了。
开始讨论各部的要务。
一个时辰后,要务讨论结束,朱元璋拿出了方孝孺的奏疏,
“诸卿传阅。”
他则捧着茶杯,慢条斯理地喝起来,眼睛的余光偶尔看一眼大臣的反应。
他注意到,每一个看过的大臣的脸色都不太好,吃了大便一般。
等重臣们看完,朱元璋也不绕圈子,
“诸卿,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如何?”
重臣们都大惊失色,
詹徽第一个拱手道:
“陛下,万万不可啊!天下士绅、读书人,都不会同意的。三更灯火五更鸡,结果还要当差,还要纳粮,这直接挫伤了读书人的积极性。”
其他大臣都齐刷刷地表示“附议”,
“陛下,这有伤斯文。”
“陛下,增加不了多少差役、粮食,却伤了天下读书人的心。”
“陛下,方孝孺沽名钓誉,请重罚!”
“陛下,......”
自从小朝会以来,重臣们罕见地统一了意见,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朱元璋微微颔首,缓缓说道:
“容朕再考虑。”
但是他的心中却不以为然,甚至有些愠怒。
这些重臣,也在考虑他们自己的私利,却没有一个人说出来,这个奏疏对于朝廷的好处。
其心可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