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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暖春时节,天亮的越来越早了。
天气晴朗,阳光明媚。
朱允?刚用了早膳,夏嬷嬷已经在催促宫女,
“快点儿,把殿下的衣裳都取来。”
最近长安宫的宫人起的比往常早了,文来福、夏嬷嬷他们甚至早起了半个时辰。
他们也是没办法,朱允?最近发疯了一般,每天请安都去的特别早。
每次都比朱允?先到。
有一次朱允?去了,太子甚至还没起床,他就在前殿候着。
朱允通不在乎早晚,可是长安宫的文来福、夏嬷嬷他们不这么认为,
日积月累,体现的就是孝心上的差别。
自己可以不在乎,但是人言可畏。
朱允换好了衣服,宫女细心地理着褶皱,
“殿下,早点出发吧。”夏嬷嬷在一旁催促。
朱允?笑着安慰道,
“不用这么紧张,父王不会在乎这些的。”
“在大本堂,朱允?每天中午都要补觉的。”
但他还是被夏嬷嬷推出了们。
等他进了咸阳宫,朱允?已经在了,正在陪着朱标用早膳。
他也不禁暗叹,请个早安也要卷。
朱小二真牲口啊!
~
请了早安之后,朱标招呼道,
“?儿,一起吃点吧?”
朱允?急忙摆手,
“谢父王,孩儿已经用过脑了。”
除了有一碗羊奶,一桌子都是素食,他看着都没食欲。
守孝那是朱允?的事,他的营养餐从来没停过。
朱允通躬身就要告退,太子叫住了他,
“?儿,今天不去上学了,大本堂那儿咱会派人给你请假的。”
“父王,什么事?”
“别问了,你去詹事府等着,或者回长安言,巳时会有人去叫你。”
“父王,那我还是回长安宫吧。”
“去吧。准备一身干净礼服,还有上次你皇爷爷赐你的那把刀。”
“遵令!”朱允通躬身告退了。
朱允?心里泛起了酸。
朱允通还没请假,今天就不用上课了。
自己想请假去送一送方先生,父王却不准许。
为什么?
这不公平!
他壮壮胆子,小心地问道:
“父王,今天方先生午时离京,一去不知何时再见面,孩儿想去送送。”
黄编撰说了,今天去送行的都是有影响的读书人。
朱允?很想去结识一番。
朱标皱眉道,
“你昨天不是问过了吗?好好去上课吧,送别是大人的游戏,你一个小孩子跟着掺合什么?”
朱允?的眼圈红了,低着头不敢再说话,心里很难受。
想哭!
在父王的眼里,自己还只是个孩子。
朱标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严厉了,孩子毕竟才失去母妃,便放低了声调,
“?儿,过两天学堂休,你去踏青吧,出去散散心。”
朱允?心情稍微好受了一点,
“谢父王!”
他心里琢磨,趁机去反问一两位大儒,到时候也把儿带上,弟弟早就惦记出宫看看了。
朱标继续道,
“到时候和?儿一起,兄弟之间有个照应。”
Q......
朱允?有些抓狂,刚冒出来的一点开心瞬间被压碎了。
为什么要这么安排啊?
我为什么不能自己出去?!
“好的,父王。”朱允?乖巧地回应,表面上风轻云淡,一点也看不出他几乎崩溃的心情。
朱标放下了筷子,站起身,
今天没有朝会,该去詹事府了。
宫女已经准备好他的衣裳,在一旁候着了。
等太子漱了口,薛妃上前帮着穿衣服。
朱允?也跟着放下筷子,站起身。
“炫儿,去上学吧,等方孝孺回京了你再去见他。他是个有才华的,朝廷不会不用的,以后见的机会多着呢。”
朱允?彻底死心了,只好躬身告退。
走出了咸阳宫,已经天光放亮了,晴空万里。
他的心里却塞满了乌云。
炼钢作坊。
白班的工人陆续进了作坊,夜班的人收拾东西,拖着疲倦的身体走出作坊。
人来人去,作坊一直是如此热闹。
关大匠也来了,不断大嗓门提醒工匠,
“都戴好斗笠!”
“再热也不许摘!”
“别嫌麻烦,你的命最重要!”
“摘斗笠的一律罚款!”
炼钢不需要戴斗笠的,
但是最近两天不断有大炮仗扔进来,不仅炸坏了东西,偶尔还炸伤了工人。
扔炮仗的是附近村子的孩子,护卫也不能真的动手打他们。
将他们驱赶走了,等护院稍微大意,他们又卷土重来。
有工人大声问道,
“大管事,就不能找官府出面吗?”
关大匠一摊蒲扇般的大手,无奈道,
“闹事的就是一群七、八岁的孩子,官府也管不了啊!”
“大管事,让护卫用柳条狠抽一顿就好了。”
“别出馊主意,你以为是你儿子?”关大匠笑骂道,“好好干活吧。”
每次护卫去驱赶,孩子们就跑了。
等护卫走远,孩子们又卷土重来。
越斥责,他们越变本加厉。
关大匠为此也很头疼。
孩子们的背后肯定站着大人,他还在衙役的陪同下,去村里和族老商谈,
族老们的态度都挺好,叫来几个孩子,当面严厉斥责。
还出了被炸伤的工匠的医药费,赔偿了被炸坏的工具,被点燃的煤堆。
口口声声要严加管教。
结果,第二天扔来的炮仗更多了。
关大匠再去找,对方依然态度诚恳,再次表示要严加管教,又爽快地掏钱各种赔偿。
第二天依然如故。
关大匠抬眼望去,满眼都是斗笠。
炮仗落在斗笠上,会滑在地上,避免炸伤脑袋;也能避免附近炮仗爆炸溅射的碎块。
关大匠叫来护院的管事,
“将人手都撒出去,今天中午要出钢了,不能让炮仗掉进钢水里了。”
“让兄弟们都注意安全!”
现在那些孩子已经会装绊马索了,昨天就有一个护院摔伤了。
管事有些为难,
“大管事,现在他们的弹弓越来越强,有的已经可以在村里射进作坊,可是兄弟们又不能进村去驱赶。”
关大匠点点头,
“咱知道,你们不用进村。村里扔的终究扔不远,只能在作坊四周,先保障今天出钢。”
管事拱手领命,下去召集了全部的护院,
护院全部穿上了藤甲、戴上藤条编织的头盔。
很快,十六个人纵马冲出了作坊,还有二十多个护院扛着铁锹跑步跟在后面。
关大匠看着护院的背影,不由地长叹一声,这简直像打仗冲锋一般,
再这样折腾下去,就要向殿下禀报了。
十几个护院纵马冲出作坊,在作坊四周巡逻。
主要的力量就放在了和村子中间的空地上。
人手一个马鞭,不仅用于催马,也用于驱赶孩子。
火气上来,难免抽打几下。
现在孩子已经学精明了,他们看到护院就跑。
还在地上挖陷马坑,草丛里隐藏绊马索。
作坊已经有两匹马断了马腿,还摔伤了一名护院,幸好只是皮外伤。
已经有一群孩子在游荡,他们人手一个弹弓,右手一个炮仗,有的孩子还拿着火把。
大部分都是六七岁、七八岁的孩子,孩子王就是一些十几岁的孩子了。
看到护院,他们开始做着各种挑衅的动作,满口污言秽语。
甚至拿起弹弓发射石子,攻击护院。
护院没有理会,现在他们不敢纵马过去,地面上四处都是陷阱。
扛铁锹的护院开始四处搜寻,将陷马坑填平,将马索挖走。
石子打在他们的藤甲上啪啪作响。
护院们没有理会,这个时候骂的越凶,孩子的弹弓就会集中攻击过来。
等地面搜索完毕,骑马的护院催动战马跑了起来,挥舞马鞭开始驱赶孩子。
马蹄隆隆,马鞭不断在空中炸响,孩子们一边朝村里跑,一边尖叫、嬉笑、骂着脏话。
他们似乎在参与一个十分好玩的游戏。
跑慢的孩子,后背会被鞭梢扫过,
虽然隔着衣衫,但是依然会火辣辣地疼,此时孩子会终的破口大骂。
护卫来回驱赶,一炷香后,孩子们都被驱赶回了村子。
护卫们这次没有回去,而是勒住战马,在四周警戒。
中午就出钢了,
万一炮仗落钢水里,那溅射的钢水有极致的高温,沾到身上会立刻就会将人烫伤、烫残的。
村口,孩子们拿出了一个长约一尺的巨大弹弓。
一个大孩子将弹弓插在木桩上,兜里放上炮仗,一个人将火把凑过去,点燃了炮仗。
护卫们明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却只能干看着。
他们不能冲进村子,
村子里已经有精壮在等候,一旦护院进村,就是一场械斗。
这是一个大村子,全是一个大族的,精壮就有上百人,护卫这点人手根本不够看。
两个大孩子用力拉开了弹弓,瞄准了作坊。
他们两个在商量着什么,护卫离的太远,完全听不见。
引线在快速燃烧,他们突然瞄准了一个骑马的护院,松开了手。
炮仗迅速飞了出去,在空中翻滚,
炮仗掉在战马前面,护院急忙催马要远离,炮仗已经爆炸了。
惊天的炸响近在眼前,战马受惊了,前蹄猛地抬起,将护院掀翻在地,原地乱跳。
步行的护院见状急忙冲了过来营救。
受惊的战马一声长斯跑走了。
村里的孩子轰然叫好。
管事急忙检查骑士的伤势,
骑士脸色苍白,疼的满头大汗,左腿被战马断了,肋骨似乎也断了几根,
管事急忙将人抬回作坊。
村里的孩子又唱又跳,过节一般高兴。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一群精壮也在齐声叫好。
~
护院们都气的破口大骂,有的甚至大叫,
“管事,抄家伙干他们吧?”
“上次就打的他们哭爹喊娘的!现在他们竟然用孩子出头!”
“管事的,咱们是骑兵,去冲他们一阵子?”
护院管事眼睛一?,
“打起来怎么办?他们人多,你们是要上刀子吗?”
“先忍忍,这样下去,迟早要再揍他们一次的!”
上次就是联合煤矿的护卫、矿工,将闹事的精壮揍的哭爹喊娘。
眼下这种情况,估计关大匠不会忍多久的。
护院管事翻身上马,大声提醒大家,
“后退!再后退!退出射程之外。”
村里的孩子看到“成果”,他们再次拉开了弹弓,上面已经装填了炮仗。
管事狠狠地命令道,
“如果他们出村,这次狠狠地抽!不要留情!”
孩子们不敢出村,他们也知道出村会被报复。
护卫不敢太前突,避免被炮仗打中战马。
双方僵持住了。
巳时。
朱允通出了东华门。
太子派太监传了谕令:
“去炼钢作坊,检查生产情况。”
朱允通有些疑惑,作坊现在已经公开是咱的了,太子为何还要关心这个?
产量很稳定啊。
莫非作坊出事了?
出了东华门,叫上蓝九和他们,纵马出城直奔炼钢作坊。
半个时辰后,
他们已经到了作坊门外。战马剧烈地喘息,鼻子急剧张合,马身上流了不少汗。
炼钢作坊大门紧闭,
高耸的炼钢炉冒着滚滚浓烟。
朱允通有些尴尬,青山绿水的大明朝,被咱给带来了工业污染。
惭愧!
罪过!
关大匠闻讯迎了出来,满脸喜色,
“殿下,您来的正是时候,中午有一炉钢要出。”
“产量如何?”朱允?跳下战马。
“禀殿下,产量很稳定,一炉子五千斤钢,差不了多少。”
在关大匠和一众管事的簇拥下,朱允通进了作坊。
刚要四处看看,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仔细看了一眼,竟然是陈御医的徒弟。
“老关,谁生病了?“
关大匠苦笑道,
“殿下,是一个护院的战马受惊将他的左腿踩断了,肋骨也摔断了两根。”
“人怎么样?”
“禀殿下,人没事,就是骨头断了,这下要残疾了。”
“老关,走,一起去看看。”
朱允通带人过去,陈御医亲自动手,已经将伤员包扎好了。
看到朱允?,陈御医急忙站起身施礼,
“草民拜见殿下!”
因为误诊了太子的病情,他被革职,赶出了太医院。
现在京城开了一家铺子,看病,也卖药。
现在大家都叫他“陈郎中”、“陈神医”。
朱允?笑着点点头,
“老陈啊,你这不当官了,怎么还胖了?”
不当御医了,他的日子似乎很滋润。
陈郎中陪着笑,
“都是托殿下的福!”
其实就是不担惊受怕了,给王公贵人看病,可是要担着干系的;
给普通百姓看病,麻烦就少了太多。
朱允?走到病床前。
伤员脸色蜡黄,精神萎靡,眼珠子几乎都不转了。
以后他既无法骑马,也不能干重体力活了。
正当壮年,上有老下有小,自己却残疾了,以后日子还怎么过?
朱允通安慰道,
“等伤好了,老关会给你安排一个轻松的活。额外每个月再发你一笔伤残补助。”
“这笔补助,你能领一辈子。”
“安心养伤,钱的事不要担心,作坊不会亏待任何一个流汗流血的工匠。”
护院的精神头又来了,
最担心的就是残疾了,还没了工作吗。
殿下的一番话给了他定心丸,护院激动的眼泪哗哗地下来了。
“殿下,......”他挣扎着要爬起来给殿下磕头,被关大匠一把按住了,
“你小子好好躺着,养好了伤再也不迟!”
安抚了伤员,送走了陈郎中,朱允?才问起战马受惊的原因。
关大匠刚要解释,靠近围墙的地方突然传来一声炸响。
声音很大,甚至在作坊里形成了回声。
“老关,这是怎么回事?”朱允?疑惑道。
关大匠无奈地说道,
“殿下,这是鞭炮。”
“哪里来的鞭炮?”朱允?描测这至少是一个大号的二踢脚,声音太猛了。
“殿下,边上那个村子还不安生,最近老有孩子扔炮仗进来。”
他将这两天的遭遇说了一遍。
朱允?恍然大悟,
“怪不得你们都带着斗笠,本王还想天还不热呢,怎么戴的这么早。原来是因为这个。”
关志平苦笑道,
“殿下,都是被逼无奈。一群孩子,咱总不能下太重的手。”
朱允?笑了,
“孩子的背后站着大人吧。损失大吗?”
“殿下,炸伤了一个工人,今天致残了一个工人,捧残了两匹战马,炸毁了三辆推车,五次点燃了煤堆,。”
“一次出钢的时候,炮仗掉在钢水槽子附近,毁掉了三百多斤钢。”
!!!
损失竟然这么大!
还威胁到了作坊的安全生产!
这完全出乎朱允通的预料。
“老关,怎么影响这么大?不就几个炮仗吗?”
关大匠从袖子里摸出一个拳头大的东西,
“殿下,您看,这是一个哑炮。”
朱允通吃了一惊,
“这是炮仗?”
还以为是过年放的那种二踢脚,没想到一个就足足有关大匠的拳头大。
这哪是炮仗?
把外面的纸皮换成铁壳,就是一个军用的震天雷了。
他明白了,
这背后不仅站着大人,还是个有钱的大人!
炮仗本身就不便宜,这种炮仗肯定是定制的,价格更是不菲。
估算一下价格,这一个炮仗差不多够普通人家十天的伙食了。
普通人家的孩子哪有钱天天这样糟蹋。
关大匠请示道,
“殿下,请煤矿的矿工和护卫来,再揍他们一次吧?”
他快被炮仗折腾疯了。
如果是成年人捣乱,骑兵可以过去冲撞、殴打,甚至朝死里打,就像上次群殴一样。
可是面对的是孩子,无法下重手,孩子们却无所顾忌。
明明恨的牙痒痒,却不能爽快地发泄一番,愍的心里难受。
“嗯,等......”
朱允通琢磨着,是该给村子来个狠的了。
这次一定将背后主使全找出来,一个不落。
他正准备现在就去煤矿调人,突然想到太子今天让自己来作坊,也没给个理由,却让自己戴上御?的云电腰刀。
他瞬间想明白了,是陛下要来!
如果是太子要来,只需要叫上自己一起来。
“老关,那些孩子不怕咱们的护院吗?”
“禀殿下,他们不仅不怕,每次护院驱赶一次,他们肯定要报复回来,扔更多的炮仗。都挺会骂人,半大的孩子骂的提不上口。”
“老关,没给护卫配备弹弓还击吗?”
“殿下,作坊也做了一批弹弓,但是考虑是一群孩子,怕失了准头,还没发下去。”
朱允通沉吟片刻,吩咐道:
“老关,让护院的兄弟们盯着他们。先不要撤,等本王的吩咐。”
“九和,派几个兄弟去路上,发现京城来人就立刻通禀本王,不得延误!”
既然你们不安分,那咱们就玩个大的。
打你们一顿?
关你们大牢?
杀几个个为首的?
不行了!
这样都太便宜你们了!
朱元璋和太子宫了。
他们坐着一辆普通的马车,周云海带着侍卫拱卫四周。
锦衣卫指挥使蒋琳也来了,带着一群精悍的锦衣卫在侍卫的外圈。
全都穿着便衣,像是富家翁出城踏青。
今天是个晴天,万里无云,春风带着暖意。
马车两边的帘子都挑了起来,父子两个欣赏着田野春色,心旷神怡。
路过城郊的一个集市,朱元璋突然跺跺脚,马车停了。
“标儿,咱下去看看。”
朱标不明所以,还没到地方呢,陛下去看什么。
他跟着下了马车。
发现父皇已经进了路边的一个铺子。
铺子门前悬挂一个木牌,歪歪扭扭三个大字:
“朱家炭”。
哦,是卖蜂窝煤的。
老朱看看这三个字,倍感亲切。
?儿为老朱家挣了脸面。
他迈着方步,进了低矮昏暗的铺子。
周云海、朱标都跟着走了进去。
屋里摆满了蜂窝煤,一个老妇人热情地迎了上来,
“是买煤吗?”
老朱笑道,
“大妹子,咱就是随便看看,今天先不买。”
老妇人笑着点点头,
“看看也行,您随便看,不买也没关系的。”
满屋子煤,其实没多少看点。
老朱随口问了问价格,相比之下,现在的价格比年前又降了一些。
朱标奇怪道,
“现在天都暖和了,买的人还多吗?”
老妇人解释道,
“忙起来了,做饭还是朱家炭方便呀。还有路边卖茶水的,开饭馆、酒馆、茶楼这些的,家里人口多的,也都要用到。”
朱标连连点头,用蜂窝煤显然比柴禾方便多了。
老朱正要出去,却听到后院有机器的声音,
“大妹子,你们这是前店后院啊?”
老妇人摆摆手,
“朱家炭不是这里做的。后院是俺家老头子在去棉籽。大女婿是做棉被生意的,他帮着干点活计。”
老朱走到后门看了一眼,一个老汉正在操纵轧花机,给棉花去籽。
正是朱允通发明的那种,一个人可以操控的。
老朱站着看了一会儿。
朱标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站在后面安静地陪着。
加工后的棉花越来越多,终于,老汉停了下来,拿出一个口袋去装棉花。
老朱才转过身,笑着问道:
“大妹子,你家卖朱家炭,再卖点棉被,日子也不错吧?“
老妇人喜笑颜开,
“都是托陛下的福啊!”
老朱,太子都吃了一惊,怎么被认出来了?
哪里出了破绽?
老妇人继续道,
“陛下有个好皇孙,造了这朱家炭,老百姓都喜欢用;“
“皇孙又造了轧花机,过去需要咱和老头子两个人一起摇的揽车不用了,他一个人就能挤棉花籽了,做工方便太多了。”
“他们全家都感谢陛下啊!”
老朱这才明白老妇人的意思,不由地龙颜大悦,捻着胡子笑眯了眼,
“大妹子,还是你们自己吃苦耐劳呐!”
老妇人笑着摆摆手,
“以前也是种地的,能干什么呀!”
“也就现在开了卖炭的铺子,才好一些!”
“他们也都羡慕陛下呢,有这么好的皇孙。”
“这人老了,可不就是希望儿孙有出息吗!”
老朱心情大好,
“你们这样就很好,好好经营,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老妇人笑着点点头,
“托您古言啊!”
老朱,太子告辞了女掌柜,出了铺子,重新登上马车,
“赏!”
老朱吩咐。
一个侍卫给老妇人送去了一个钱袋子,
“赏你的!”
老妇人又惊又喜,急忙冲马车施礼道谢。
马车在侍卫的拱卫下走远了。
老妇人打量手中的钱袋子,精美的图案,竟然鹿皮做的。
袋口用丝缘束口。
单是这一个袋子就不是凡品,值几贯钱了。
袋子沉甸甸的,里面塞满了铜钱。
老妇人连声感谢满天神佛,
早晨就有喜鹊在门口的树枝上叫,果然有喜事上门。
马车出了城,两边变成了田野。
空气清新,满眼绿意。
绿色的麦浪随风起伏。
树木都已经长出新叶,嫩黄色的新叶在春风中随着枝条飘舞。
偶尔还能看到几株果树,开了一树的花朵,
春风卷过,花瓣在空中起舞,随风下一阵花雨。
“云海,还有多远?”
老朱问道。
周云海在外面回道,
“陛下,已经能看到一处高高的台子在冒烟,应该就是了。”
老朱大笑,
“云海,那不是台子,那是炼钢的高炉。”
周云海躬身道,
“老奴受教了!“
朱标发现,父皇自从去了一趟路边的那家卖炭的铺子,心情就一直很好,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马车颠簸的厉害,他都觉得浑身要散架了,却没有影响父皇的心情。
看着外面的麦田,老朱大声道:“冬天下了三场大雪,今年的收成肯定不错啊!”
“父皇说的是,瑞雪兆丰年啊!”
炼钢作坊。
朱允通正在四处查看,蓝九和快步跑了过来,小声禀报,
“殿下,有宫中的侍卫来了,说是打前站的。陛下和太子随后就到。”
朱允?点点头,
“知道了。”
他叫来关大匠,
“很快有贵人来参观咱们作坊,你告诉工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贵人来了不用理会,也不用紧张。”
等关大匠走了,朱允通又叫来了护院管事,叮嘱道,
“你立刻带着骑兵去村口还击。”
“把弹弓弹丸都发下去,专打后面的精壮。”
“冲锋一次就撤回作坊,切记不要恋战!”
“外面不用把守了,回作坊等本王吩咐。”
护院管事当即拱手领命,下去执行了。
殿下亲自下的命令,就是刀山火海也要去的,何况只是这么简单的一次冲锋的。
作坊大门敞开。
朱允通带着关大匠等管事出门迎接。
一辆马车在侍卫的簇拥下来了,在大门口停下。
老朱、太子陆续走了下来。
朱允通带人迎上前。
朱允?刚要施礼,就被朱标制止了,示意他不要泄露身份。
因为陛下,太子都是微服私访,关大匠他们也不需要行跪礼,都是行了叉手礼。
老朱摆摆手,
“各位去忙自己的,?儿陪着咱。”
听到他的称呼,关大匠猜测,这是殿下的某位长辈。
关大匠带着工匠退下了。
作坊后面传来马蹄的隆隆声,周云海催马过去看了一眼,
发现骑士穿的衣服和关大匠他们一样,知道是作坊的护院,周云海只是远远盯着,没有过去。
护院纵马远扬,兜了一圈子,从一个侧门进了作坊。
不远处的村口有点乱,一群人在吵吵嚷嚷,不知道在做什么,似乎有些激动,
周云海眺望了一眼,没有看出什么。
老朱没有急着进去,反而是站在门前四处打量。
站在门口,煤烟味扑面而来,
但是没人在意,这里产的钢才是一切的重心。
作坊占地不大,中间一个高炉占据了很多的地方,
靠东墙堆积了不少煤炭,还有一些生铁、熟铁之类的原料,
再加上出钢口预留的槽子,
作坊就变得十分拥挤了。
“?儿,没想到扩大一下作坊吗?”
朱允通摆摆手:
“周围的地都是前面那个东合村的,他们说了,一分一厘也不卖。”
朱元璋微微颔首,他知道作坊和村子的关系不好。
前段时间于是弹劾朱允?,就是因为作坊和村民打架。
老朱心中有些不琢,
钢铁是朝廷的基石,应该大力支持才对,
这个村子的耆老怎么如此不懂事!
老朱四处看了一遍才迈步进了作坊,径直走向了高炉。
周云海跳下马,走在陛下身后。
众人走近了才发现,需要抬头仰视才勉强看到炉顶。
“通儿,炉子多高?“
朱允?挥手叫来了关大匠,
“贵人间炉子多高?“
他只关心产量、价格、成本,对具体的技术参数从未过问过。
“禀贵人,炉子高十五尺。”老关叉手回道。
老朱又问道,
“现在产量如何?”
“禀贵人,隔一天出一次钢水,一次约五千斤。
朱允通在一旁问道,
“老关,质量有改进吗?最近可是工部买去打造军械的。”
关大匠招招手,一个学徒送来一根钢条,
“殿下,您看,现在的钢更适合打造武器!更有韧性、硬度都有所改善。”
“给工部送去的五十根钢条,就是这种。
朱允?问道,
“还能再提高吗?”
不等老关回答,老朱就摆摆手,
“现在就很好了,先稳住产量,改进的事慢慢来。”
朱允通犹豫了一下,说道,
“其实,产量也可以提高的余地。”
当然,目前的技术,目前的材料,加上自己的点拨,能做到了现在的样子,关志平已经很了不起了。
能有多大的提升,还要看关志平的悟性。
老朱眼睛盯着高炉,笑着摇摇头,
“?儿,这已经很好了!”
“改进要慎重!”
“不能一口吃成胖子。”
朱标明白了父皇的意思,是担心太激进,反而把眼下的搞砸了。
他笑着对儿子道,
“现在你已经很胖了,要知足。”
老朱郑重地叮嘱道,
“无论如何,这个炉子不要动。要改进一定要择地另建炉子。”
朱允通还想让关大匠讲解一下高炉的原理,却发现陛下,太子都盯着高炉,目不转睛,只好暂时作罢。
老朱背着手,仔细地看着高炉的每一处结构,目光温柔,犹如欣赏一位二八年华的美女。
越看,心里越发的喜欢。
高炉看似很普通,外面甚至还裹着泥巴,
他的目光似乎穿越了阳光春色,看到了未来帝国的所有行业都因为这座高炉而发生巨变,
这座高炉太雄伟了,值得入青史。
因为激动,他的双手用力握在一起,关节已经发白。
心在快速的跳动,呼吸有些急促。
嘴角已经上扬,满脸的风霜波折完全被笑容填满了。
他甚至伸出粗糙的大手,轻轻摩挲高炉。
突然,他看到高炉竟然修补了一大块,炉子上也有坑坑洼洼的地方。
作为久经战火的老人,他一眼看出,这些都是人为破坏的,
像是被人攻打了一般。
虽然这个想法有些荒谬,
老朱的心跳了一下,心疼轻轻摸了摸补丁,犹如自己最珍贵的宝贝被人打坏了。
这是谁干的?!
他指着这些地方,沉声问道,
“?儿,怎么还有修补?还有这些坑坑洼洼的地方是怎么回事?”
朱允通指着补丁,
“这是村民攻打作坊时砸坏的,后来作坊自己修补的。这也是后来作坊和他们打架的起因。”
他又指着坑坑洼洼的地方,
“这些坑,只有朝北,朝东的地方才有,因为这是村民的孩子用炮仗炸的,他们用弹弓硕大的炮仗进来,震天雷一般。”
“这就是为什么工匠都带着斗笠的缘故,他们是在防着炮仗。”
老朱的脸色沉了下来,双眼几乎要冒火,点着朱允的腰刀,
“你的刀不能杀人了?”
朱允嗵想解释,老朱的目光已经越过围墙,看向村子的方向。
他的目光冷峻,虽然穿着便衣,但是帝王的威严依然让周围的人感到了莫大的压力。
竟然敢动咱的炼钢炉子?!
关大匠吓了一跳。
这贵人是谁啊,上来就怂恿殿下砍人?
朱标想上前劝父皇息怒,围墙外突然飞进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掉进了煤堆里。
周云海已经挡在了老朱的身前。
朱允通飞快地拿过两个斗笠,分别戴在老朱,太子的头上。
接着就是一声脆雷一般的响动,煤屑飞舞。
地面隐隐颤动。
战马都发出一声长嘶,骑兵急忙安抚战马。
接着,众人的斗笠上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像下了一阵冰雹。
老朱的脸色十分难看。
蒋的目光刀子一般越过围墙,何人惊扰陛下?
侍卫们如临大敌,已经有人冲出作坊,去查探消息。
朱允通却很淡然,
“别紧张,只是炮仗!”
蒋?看了他一眼,什么炮仗这么大威力?
咱听着就是震天雷啊!
有守在门外的侍卫大声道,
“是一群子孩子,他们用弹弓发射的炮仗!”
朱标疑惑道,
“什么炮仗这么厉害?媒堆都能炸起火了?”
朱允通回道,“炮仗外面裹了油脂。”
朱允通看蒋?他们十分紧张,嗤笑道,
“这算什么?一百多号人攻打炼钢作坊的大场面,各位还没来得及看到呢。”
“老关,让护院出去驱赶!”
他们正说着话,炮仗接二连三地丢了进来,
惊天的炸雷不断响起。
空中纸屑、碎屑飞舞,斗笠上暴豆一般的声音密集地响起。
甚至有的丢在了老朱的脚下,
幸好周云海眼疾手快,一脚一个踢了出去,炮仗在空中炸开,纸屑飞舞。
朱允大声道,
“他们主要攻击的是高炉!向大门口撤!”
众人急忙护着老朱、太子远离高炉,最后退到了大门口才稍微安全一些。
工匠也都纷纷找地方躲避。
一时间,作坊的空气中飘荡着硝烟的味道。
朱标生气了,
“?儿,怎么搞的?就这么放任他们乱来?”
朱允?一摊手,
“咱也是刚刚知道。”
“再说了,放炮仗的还都是一群七八岁的小孩子,能怎么办?”
关大匠的脸色十分难看,
虽然不知道来的是何人,但是在贵人面前丢了面子,让他十分恼火,
他急忙呵斥护院:
“全都去!将他们抽走!”
护院催着战马冲了出去。
老朱沉默半晌了,终于开口道:
“蒋琳,你去查!”
他吐出的每一个字似乎都带着冰渣子,让人从内到外的寒冷。
蒋?急忙躬身领旨,叫了两个手下,上马出去了。
这次护院没有留手,挥舞鞭子,将那些放鞭炮的孩子抽的鬼哭狼嚎,没命了一般朝村子逃窜。
村民看了不乐意了,纷纷抄起家伙冲出村子。
蒋?刚出作坊,一眼看到黑压压一群村民抄着各种各样的农具、木棒,冲出村子,正朝这边涌来。
大概扫了一眼,足足有上百人了。
蒋吓的一哆嗦,当即命令手下,
“发信号!”
锦衣卫的一个两千人的骑兵队就吊在后面呢。
他的手下从怀里掏出信号,晃动火折子点燃,
很快,空中炸响一个烟花,虽然是清空,依然可以很远就可以看见。
一名锦衣卫冲进作坊报信,
“报!有上百名村民持械冲了进来!”
朱允通、周云海立刻拔出军刀,分站在大门的两侧,防止有人冲进来。
老朱反而神情淡然,
“那个谁,关大匠,走,给咱讲讲这高炉是怎么整出钢的。”
太子也来了兴趣,
“是啊,咱一直都想不通,这出来的不该是铁水吗?”
爷俩一前一后走向高炉。
外面的炮仗已经停了,作坊里重新恢复忙碌。
一阵沉闷的马蹄声滚雷一般快速靠近。